《老何家》六叶草

4、知晓答案

　　“苗苗姐姐。”她们正说着，前面一个五六岁，长得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一边大声喊着，一边跳脚跑过来。

　　“虎子，”安宁双手把小男孩反搂在身前，一边用手摸着他光滑的脸蛋，一边低头笑着问，“你们家的燕子飞哪去了？”

　　“燕子在那里。”小男孩抬手指着路边不远处的一家家常菜馆。

　　“那咱们也过去。”安宁牵着他，往菜馆走。

　　但虎子一边跟着往前走，一边却眼巴巴地看着我：“苗苗姐姐，小狗有名字吗？”

　　“当然有！”苗苗不无得意地说，“它叫叮当，我给它取的名字。”

　　“我也想抱叮当。”虎子可怜兮兮地说。

　　苗苗迟疑了片刻，还是停下脚步：“好吧，我让你抱一会，但你一定要小心，不能把它摔坏了。”

　　好家伙！当我是瓷娃娃了。

　　安宁看了我们一眼，放开手，一个人继续往菜馆里走。苗苗则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到虎子怀中，但不放心，一眨不眨地跟在旁边，仿佛随时准备施以援手。

　　同样留着一头精致短发，长得身材高挑，蛾眉凤眼的晏紫，站在对门的服务台前刚刚点完菜。一转身，看到我们，笑吟吟地伸开双臂走到苗苗面前，一边抱着她，一边说：“好久不见了，何苗同学！”

　　“阿姨好！”苗苗微微红着脸说。

　　“妈妈，”虎子把我送到她面前，一脸羡慕地说，“苗苗姐姐有叮当，我也想要一只。”

　　“没问题。”晏紫松开苗苗，摸了摸我的头顶，爽朗地说，“明天让爸爸想办法帮你解决。”她顿了顿，骤然想起什么似的，指着我问安宁，“你买的？”

　　“你知道我不敢。”安宁笑着摇头，“是苗苗自己从同学家抱回来的。”

　　原来她真的怕我！奇了怪了！这么大个人，竟然怕我这个小布点？我心生郁闷，使劲从虎子怀里跳到地上，摇摇晃晃四处瞎转悠。苗苗和虎子跟保镖似的，一左一右，紧紧跟在我后面。

　　安宁又说：“冯大医生怎么没来？”

　　“人家可是比国家总理还忙的人，不是我们想见就能见的！”晏紫打趣完，抬手往旁边一个房门敞开的小包间一指，“我点了四菜一汤，咱们进去慢慢说。”

　　安宁上下瞅了瞅朝晏紫，又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边跟着往里走，边笑着说：“你这大冷天春风满面的，该不是怀了二胎吧？”

　　“二胎算什么，我还想生三胎呢！”晏紫灿然一笑，进去坐在对门的椅子上。

　　围着围裙的中年阿姨，手脚麻利地送去餐具和大麦茶。

　　“谢谢！”晏紫说完，拿起茶杯，边倒茶边说，“要说孩子，如果能换成冯医生来生，十个八个我都不嫌多。但我这前半辈子吃的苦已经够多了，我可不想自己再给自己找苦吃。有一个就够了！”

　　安宁端着茶杯慢慢喝了两口，看了看门口的苗苗，笑了笑说：“我连一个都没能养好，也是怕了！”

　　“我看苗苗的状态挺好。”晏紫端着茶杯，随着它的目光，也看了看苗苗，“应该不用再担心。”

　　“但是在学校，还是像换了个人。”安宁略显忧虑，“老师说她上课从不举手发言，即使被老师点名回答，也不开口，也不主动跟同学交流。”

　　“她肯进学校，你就该阿弥陀佛了！”晏紫喝了两口茶，笑着放下杯子，又朝苗苗所在方向看了一眼，“有些童年阴影，有的孩子一生都走不出来。”

　　“我跟何为其实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安宁笑了笑，“特别是何为，他说只要他女儿哭闹着不去，他宁愿自己教，也决不委屈他宝贝女儿。”

　　“说起何为，我又想起他那年的壮举。”晏紫说，“不但使得一些无证上岗的幼师立即被辞退，教育局还发了通报，要我们所有老师举一反三，引以为戒。”

　　“他那是被气的。”安宁说，“知道事情经过后，我们去找过幼儿园，但幼儿园竟然说那个老师教了好几年，经验丰富，是苗苗心理有问题。气得何为都想拿刀砍人！”

　　原来是这样！我百思不解的问题，终于知晓答案！

　　“你呀，总是过于善良！”晏紫说，“要是我，就去法院起诉。”

　　“何为当时也是这样说。”安宁笑道，“但当时苗苗说什么也不肯再去幼儿园，我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忙着房子装修和搬家，实在顾不过来。何为只好把她送回老家，跟爷爷奶奶住了差不多有大半年。我本来还担心她钻进死胡同出不来，没想到她在乡下住得挺开心，都不愿意回来。”

　　“大自然是最好的老师！”晏紫说。

　　她的话音一落，刚才那个围着围裙的中年阿姨，端着一大盆香喷喷的粉丝鸡汤进去了。

　　我们也准备进去，晏紫朝我们喊：“你们俩个一起去洗手。”

　　“我带她们去洗。”转身出来的中年阿姨很是亲切地说。

　　“谢谢！”安宁笑道。

　　“不客气。”中年阿姨，一手一个，牵她们去洗手。我懒得跟去，就在桌子底下瞎转悠。

　　喝汤时，坐在一起的苗苗和虎子，各自用手拿着一个鸡腿在啃。苗苗突然用左手指着面前的汤盆问安宁：“妈妈，你能不能再找个鸡腿给叮当？它肯定也饿了。”

　　安宁似笑非笑地问：“你有见过三条腿的鸡吗？”

　　苗苗看了看已被自己和虎子瓜分的俩个鸡腿，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忘了。”

　　“但你可以给它吃点鸡肉。”安宁说，“最好是没有骨头的，因为它太小了。”

　　“把我的肉给它吃。”虎子抢着说。

　　开什么国际玩笑？你小子的肉？白白嫩嫩的，我敢吃吗？我有几个脑袋？

　　“不对。”苗苗跟我有同感，也立即说，“不是把你的肉给它吃，而是要说把你手中的鸡腿，或者是碗里的肉给它吃。”

　　“姐姐说的对。”晏紫说，“表达要准确。”

　　“好吧。”虎子举着鸡腿，重新问苗苗，“苗苗姐姐，把我的鸡腿给叮当吃，可以吗？”

　　“嗯。”苗苗点头。虎子这才把鸡腿送到我嘴边。

　　围着围裙的中年阿姨又陆续端来干煸土豆丝、小炒牛肉和脆皮香蕉，以及米饭等。

　　安宁帮苗苗还有虎子盛了饭，苗苗又问安宁：“妈妈，能不能帮叮当也盛些饭？”

　　“你先吃。”安宁说，“等会吃完，我们再帮叮当带些饭菜回去。”

　　苗苗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专心吃饭。

　　晏紫突然说：“我调回来了。”

　　“是吗？”安宁甚是惊喜，“什么时候的事？调到哪个学校了？”

　　“下个星期去外校报到。”晏紫说。

　　“恭喜你！”安宁端起茶杯，以茶代酒敬完晏紫，颇为感慨地说，“这么多年，真不容易！早该调回来了！”

　　“十年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晏紫抿了口茶，感叹道，“我只知道，我现在要是跟冯医生站在一起，认识的，知道我们是夫妻，不认识的，还以为我是他妈！”

　　刚喝了口茶的安宁，差点被呛住了。她咳了两下，笑着说：“你好歹调回来了，我们家小何，估计要成老何才回得来吧！”

　　“何为不同。”晏紫说，“他现在，不但是镇里的主力军，又是风华正茂，撸起袖子加油干的好年华。再加上又有你这个贤内助做后盾，就算成老何也没有关系。我就不一样了，公婆身体不好，冯医生又忙，有时还要值夜班，虎子下半年又要上小学，不回来不行呀！”

　　“扎根十年，也对得起党，对得起人民了！”安宁笑着说，“现在好了，不用再心挂两头了！”

　　“我爸说，我妈要是再不回来，他就给我再找一个新妈妈。”正吃着饭的虎子突然插了一句。

　　“新妈妈多好！”安宁对虎子说，“你看人们都喜欢穿新衣服新鞋，哪有喜欢旧衣服旧鞋的！”

　　“新妈妈不好。”虎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我只要我妈妈。”

　　“真是乖儿子！”晏紫抬手在虎子的头顶揉了一揉，又用筷子夹了些肉放进他碗里，“多吃点，要长得跟姐姐一样高！也一样漂亮！”说完，也夹了些肉放进苗苗碗里，“苗苗也多吃点，好长得更漂亮！”

　　“时间过得真快！”安宁说，“没想到转眼就过了十年！我还记得你跟何为一起去乡镇报到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

　　“上大学的时候，还自命不凡，踌躇满志。”晏紫也感慨起来，“没有想到，人生当中最美好的十年光阴，竟然是一个人默默在乡镇度过的！”

　　安安说：“等以后老了，一定要写一本回忆录,好好纪念纪念！”

　　“没错！”晏紫说，“写它一大本，等以后老得哪里也去不了时候，就坐在椅子上，戴着老花镜，慢慢看！”她停了一会，话题突然一转，“你小姑子怎么样？有男朋友吗？”

　　“还是一个人。”安宁说，“但她性格挺好，整天乐哈哈的，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倒是我婆婆，急得什么是的，恨不得明天就把她嫁出去。”

　　“她还在超市上班？”晏紫问。

　　“嗯。”安宁点着头，“工资不是很高，又跟同事一起租房子住，可能勉强养活自己。”

　　“我想给她介绍个对象。”晏紫说，“你小姑子要是不嫌弃，能不能让她去见一见？”

　　“怎么突然转行当起媒婆来了？”安宁调侃道，“这可不像你晏老师的风格？”

　　“我可不是做媒婆的料。”晏紫笑着连连摇手，“是住我家对门的李婆婆，说医院里的护士多，三番五次拜托冯医生帮他儿子介绍一个。冯医生借口忙，又碍于面子，甩给我了。我就想起你小姑子。”

　　“人怎么样？”安宁问。

　　“谈不上很帅，但还行。”晏紫说，“中等身材，白白净净，样子很斯文，性格也很随和。是独生子，自己有房有车，乡下老家说是还有一幢两层小洋楼。父母开了多年的副食店，就在我们小区楼下。我去过，店面挺大，生意也不错。他平时帮着父母做生意，年龄跟你小姑子，应该差不多。就是结过一次婚。”

　　“有孩子？”安宁一眨不睡地看着晏紫。

　　“本来是有的。”晏紫惨然一笑，“但爱人怀孕三四个月的时候，因车祸去世了。一个很时尚，也很热情的女孩。头一天还在门口笑眯眯地跟我打呼，第二天人就没了，跟做梦一样。”

　　“真可怜！”安宁惋惜地说。

　　“两三年前的事了。”晏紫说，“后来也有人介绍，说是不肯见。李婆婆心疼儿子，好说歹说，算是点了头。李婆婆怕儿子又变卦，说只要女方人品好，性格好，就算没有工作也行。估计是做了多年的生意，棺材本很足。”

　　“我找机会跟小姑子说说。”安宁说，“要是成了，倒也了了我婆婆的心愿。”

　　“我吃饱了。”苗苗放下筷子。

　　“我也吃饱了。”虎子一抹嘴巴，也立即放下筷子，“我要去跟叮当玩。”

　　安宁和晏紫过了一会才出来，安宁还用碗帮我装了些饭菜提在手上。然后我们又一起去附近的公园蹓跶了好半天，才分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