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毫无办法 ...


  •   何为提着保温瓶从医院里回来。我们也吃完了,何丽正帮着安宁收拾碗筷。

      离上班还有一些时间,何为跟何乐还有孙建军,都坐在沙发上。何平把茶壶续上开水,给他们倒茶。何为抬头望着我,但他注意力明显不集中,眼神有些涣散,不知在想什么。

      何乐等何平把茶倒完才说:“你给占宇打个电话,要是他有空,请他过来一趟,我跟你二哥有话要跟你们说。”

      孙建军略显诧异地看了何乐一眼,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正欲转身的何平似乎猜测到什么,愣了一会,才轻轻哦了一声,转身去拿自己的手机,给占宇打电话。

      从卫生间出来的李小凤,看着三个大男人整齐地坐在沙发上,便笑着说:“坐这么好,准备开大会吗?”

      何乐没有回答,而是指着旁边的单人沙发,不苟言笑地说:“你也坐。”

      李小凤见何乐一脸少有的严肃,心里开始打鼓,也不再言语,乖乖地坐下。

      占宇的手机被打通时,他正好走到了大门口,站在书房里的何平听到熟悉的铃声,立即把防盗门打开。俩人也默默到沙发上坐下。

      何丽跟安宁忙完了,也从厨房里出来。何丽看到这阵势,忐忑不安地看看何乐,又求助般的看着何为,嘴唇张了张,但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安宁知道他们要说什么,就从书房里拿出两把小腾椅,拉着何丽在茶几对面坐下。

      安宁正好坐在我身边,她抬手轻抚着我的脑袋,我便仰头看着她。她也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仿佛在问:“你知道爷爷病得很重,是吧?”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当初,油尽灯枯的妈妈离我而去的时候,我坦然地接受了。因为我知道,每个人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在走向死亡。但爷爷才六十出头,离平均寿命还差一大截,怎不叫人悲伤?

      安宁什么也没有说,同样轻叹了一声,只有我能听见。

      何乐见何为只顾看着我跟安宁发呆,便用胳膊撞了他一下:“还是你说吧。”

      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何为。他仿佛刚刚睡醒似的,慢慢看了大家一眼,才开门见山地说:“有件事,你们要有个思想准备——”

      “是不是爸的病?”何平等不及地问,因为紧张,声音都有些颤抖。

      “对。”何为悲伤地看着她,“爸的情况,不太好。”

      他的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扔进了一块大石头,顿时激起阵阵涟漪。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震惊中带着悲伤和怀疑。

      “怎样不好?”还是何平忍不住,欠身急急问道,“医生不是说没什么大问题吗?”

      占宇拉着她的手,小声劝道:“你别着急,听二哥慢慢说。”

      何丽反应慢了半拍,这时才说:“爸也是这么说的。”

      “是呀。”李小凤也是一脸的怀疑,“在医院的时候,我亲耳听到那个医生跟爸说,没什么大问题,住几天就可以回家。”

      孙建军还算沉得住气,只是问:“医生到底怎么说的?”

      如同背负着千斤重担,何为艰难地吐出四个字:“可能是肺癌。”

      此言一出,几个人大眼瞪着小眼,跟哑巴似的,都不说话。我也禁不住颤抖起来,那该死的玩意可是要人命的。安宁看见了,又在我身上轻抚起来,想要安慰我。

      何乐什么也没有说,很是烦躁地掏出烟和打火机,自顾自地点上一根,闷头抽起来。李小凤殷勤起身,想把茶几这头的烟灰缸递过去,大概是有些心慌意乱,不小心把膝盖磕在茶几的边沿上,疼得她呲牙咧嘴,但一声也不敢吭,咬牙坐下。

      孙建军倒吸了一口凉气,过了一会,又问:“确诊了吗?”

      “结果要过两天才能出来,但可能性很大。”何为说,“昨天上午,我带爸去医院,先是做了喉镜。但冯医生怀疑是肺上有问题,后来又做了CT。片子出来后,冯医生又找了几个医生会诊,结论都是一样。”停顿片刻,又心酸地说,“发现得太晚了,为了不让爸跟妈担心,暂时才说是声带受损。”

      又是一阵沉默,有些令人窒息。
      “不能做手术吗?”占宇看着何为,小心谨慎地说,“我有个堂舅,前些年也是得了肺癌,后来做了手术,又活了十几年才去世。”

      “已经转移了。”何为苦笑一声,“冯医生说做手术没有任何意义。”

      “不是还没有确诊吗?”何丽要哭似的,抱着一线希望,怯怯地说,“也有可能弄错了吧。”

      “是呀。”孙建军也仿佛看到了希望,两眼睁得大大的看着大家,“医院肯定也有弄错的时候,爸的身体一向很好,连感冒都很少。”

      “这种可能性应该很小。”一直没有开口的安宁说,“我们跟冯医生很熟,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轻易下结论。”

      “不对。”何平想起什么似的猛然看着何为说道,“有可能真是医院弄错了。我记得是去年还是前年,爸咳了好长时间,你还带爸去做过体验。要真是肺癌,当时不就查出来了?”

      “对对对。”李小凤也记起了那件事,有些兴奋地说,“应该是前年,我还记得你大哥骑摩托车送爸去卫生院打针,还拍了片子,只说是肺上有炎症。”

      “我问过冯医生。”何为说,“他说当时要是查出来,也许可以做手术。”他顿了顿,自责地说,“都怪我,当时要是带爸去医院检查就好了。”

      “这是命!”何乐快刀斩乱麻似的丢出三个字。
      大家又是一阵沉默。

      何丽终于忍不住,眼眶湿润起来。但一想到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又赶紧抬手擦掉已经溢出的泪水。

      一直紧绷着身体的何平,顿时矮了半截,满脸悲戚地靠在占宇的肩膀上。占宇心疼,却又束手无策,只能紧紧握着她的手。

      何乐把烟蒂在烟灰缸里使劲摁灭,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拍了拍双手说:“我也问过冯医生,他说一旦确诊,目前可能放疗加化疗效果会更好。他还说,病人的求生意志同样很重要,所以我们有时间,该去医院就去医院,该回家就回家,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就装着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这能瞒得住吗?”孙建军担忧地说,“爸可是个很精明的人。”

      “能瞒一天是一天。”何乐边说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又对何为跟安宁说,“你们还要上班,这几天就辛苦你们了。我们去医院坐一回就回去。”说完,带头站起来往门外走。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

      “我送你们去。”占宇牵着何平的手跟在后面,“我开车来的。”

      “那就麻烦你了。”走在后面的何为说,“我就不去了,我一会要去上班。”

      “二哥不用跟我客气。”占宇回头笑了笑,“我也不是很忙,有什么我能做的,尽管叫我。”

      “我也下去。”安宁拿了包包,对何为说,“我下午还有点事。我会早点回来。”

      “我等一会再走。”何为点了点头,和我一起把他们送到门外。目送他们进了电梯,关上门,转身回屋里。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又坐回到在沙发上,两只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捂着脸。我还以为他在流泪,但他马上又仰头躺在沙发上,紧闭着双眼,既生气,又很痛苦的样子。

      我知道他正为爷爷的事心烦,但我也无能为力,就默默走到他身边,伸出舌头轻舔他的脸。

      他翻身坐起来,双手紧紧抱着我,仿佛这样能够让他感到些许宽慰。

      我被他抱得快喘不过气的时候,幸好他松了手。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很是无奈地说:“爷爷病了,很重,我们该怎么办?”

      是呀,我们该怎么办?我们既能上天,也能入到,也许还能阻止生命的诞生,但如何能阻止生命的离去?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是吧?”他又问,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

      我诚实地点头。即使华佗再世,也未免救得了爷爷。我不想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我觉得自己真是没用。”何为颓丧地说,“爷爷奶奶省吃俭用才供我上的大学,现在爷爷病了,我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这不是你的错。我说。

      “我知道,谁也不想这样。”何为眼眶突然红了,“以前家里穷,爷爷——”他哽咽着说不下去,又用双手捂着脸。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看到何为如此难过,我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何为从茶几上抽出纸巾擦了擦眼泪和鼻子,努力笑了笑,又接着说:“以前家里很穷,爷爷是讨饭才长大的,从小就吃了很多苦……现在日子刚刚有了奔头,又病得这么重,你说我能不伤心吗?”

      这个时候,我真希望自己能够开口说话,可惜不能。我只好把头搁在他身上。

      “有你在,真好!”他努力笑着,并在我头上揉了两下,打起精神说,“不管怎样,太阳明天还是会升起来,是吧?”说完站起来,“好了,你好好看家,我得去上班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