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家》六叶草

16、愤愤不平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放暑假，我和苗苗都盼着。因为安宁同意，暑假苗苗和我，可以一起去乡下爷爷奶奶家。

　　苗苗已经计划好，要带我一起去园里摘爷爷亲手种的西瓜。还有跟大伯家的小勇哥，一起去看他家的桔园，还有去他家的荷塘里摘莲蓬，树上捉知了等等。当然，还有继续读《窗边的小豆豆》给我听。

　　她坚持每天给我读几分钟，已经读完了第四章。小豆豆也有一只狗，名叫洛克，每天早上还送她去上学。我好喜欢天真烂漫的小豆豆和她的小狗，还有别具一格的电车教室，以及那个善于倾听的校长小林宗作先生。

　　苗苗说，像小豆豆那样的小学生，现实生活中肯定有。可小林宗作先生那样的校长，只有小说里才会出现。但她并没有说出原由。我猜，是她见过小豆豆那样的小学生，而没有遇到小林宗作先生那样的校长，才会有感而发吧。

　　又一个双休日到了，正好赶上苗苗九岁的生日。

　　原本计划周六那天，爷爷奶奶，还有何平一起在家吃饭庆祝，但何为那天突然回不来。因为上面临时要去镇里检查党建工作，作为分管党建的副镇长，何为责无旁贷要候着，就改在第二天中午，也就是周日。

　　苗苗说闻馨很想来看我，也顺便邀请闻馨姐妹俩那天来吃午饭。

　　周日早上，安宁吃完早饭，先去菜场把中午需要的食材买回来，用紫砂锅炖上排骨玉米汤。然后再去蛋糕店拿提前定好的生日水果蛋糕。

　　我陪苗苗在书房里做作业。但她一只手托着下巴，盯着数学书发呆。每每这种时候，我知道她的心情不太好，也就大气不出地趴在一旁。

　　终于，过了好一会的功夫，她叹了口气，愁面眉苦脸地转身望着我说：“我最讨厌数学了，一点意思都没有。我真是羡慕你，什么作业也不用做！”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她这样说了。可能对于她来说，数学这门课程，是真的一点意思也没有。而我对那些枯燥的数字也是不感兴趣，真可谓爱莫能助，只能好生陪着。

　　“你不知道，”她又接着说，“我们数学老师，虽说是个女同志，但穿着一点儿也不讲究。一天到晚的，身上的衣服不是黑的就是灰的，好像穿了几百年，难看死了。在大街上，随便拉个卖菜的阿姨都比她强。”

　　她停了一会，又说：“讲课的时候，唾沫星子还满天飞。好几次，我坐在前面，都喷我一脸，真是恶心死了！”她说完，抬手使劲在脸上擦了擦，仿佛真有一脸的唾沫星子。

　　我想笑，但使劲忍着，并认真聆听。我很喜欢她这样子跟我说话，就好像，我们不但是生来平等，而且，不管她说什么，我都能理解。即使不能理解的地方，我也试着从她的角度去理解。

　　“更可气的是，一个当老师的，竟然连数－瘦－路－漏都分不清楚，还好意思整天站在讲台上叽哩呱啦的。”苗苗愤愤不平地继续说，“你说说，这不是误人子弟吗？真不知道是怎样当上老师的？并且，她还特别严厉，整天绷着一张黑脸，我就没见她笑过，就跟木头人一样。

　　“有次上课，我坐在窗户边，看到外面阳光很好，天也很蓝，云也很白，而且还有好几只小鸟，就站在不远处的树枝上，一边叽叽喳喳，一边东张西望。我就想，要是能把教室搬到外面的草地上就好了，既能看到小鸟，还能看到蓝天和白云，学习起来也一定很有趣。结果你知道怎么样？”

　　苗苗睁着大眼睛看着我，我也聚精会神地望着她，还抬起下巴示意她别卖关子，快点往下说。

　　“结果被老师发现了。”苗苗懊恼地站起身，拿起数学书往门口走了好几步，一个转身，一边模仿着老师的神态和动作往我跟前走，一边说，“她拿着课本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先是用课本敲了敲我的脑袋——”苗苗把我当成了课堂上的她，用书敲了敲我的脑袋（当然很轻），又接着说，‘何苗同学，你是不是想回家放牛？’她刚说完，同学们就哄堂大笑。”

　　苗苗气哼哼地又坐回到椅子上，看着我说：“我们家又没有养牛，你说可恨不可恨？”

　　确实可恨！而且非常可恨！我说。

　　“还有更可恨的。”苗苗又说，“后来，我们班上有些男生，一看见我，就嘻皮笑脸地跟在我屁股后面问，‘何苗同学，要不要回家放牛？’恨得我牙根直痒痒，真想把他们统统暴打一顿，他奶奶的……”

　　小丫头竟然也学会了爆粗口，这该是多生气啊！
　　我惊讶又心疼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何平来了，给了苗苗一个红包。说是今年没有买礼物，让苗苗自己去买。姑嫂俩人就在厨房里边说边忙活起来。

　　我去上卫生间的时候，听到安宁在问：“跟占宇交往得怎么样？”

　　“还行吧。”何平说，“他性格确实很随和，也很细心。就是有时候，给人感觉很沉闷，很无趣，有点老气横秋，好像七老八十似的。”

　　“是不是跟他的遭遇有关？”安宁说，“毕竟失去的，不仅仅是爱人，还有未出生的孩子！”

　　“有可能吧。”何平说，“这么大的打击，换作是我，说不定天天晚上做噩梦！”

　　“妈有没有再说什么？”安宁问。

　　“跟占宇见面的当天晚上，我就把情况锦上添花地汇报了。”何平笑着说，“我妈听说占宇人还不错，又跟我是同一个高中毕业的，再加上我爸，又一直不遗余力地做她的思想工作，估计现在，已经认命了。”

　　“晏紫跟我说的时候，当时我心里也是一咯噔。”安宁说，“但晏紫那个人，我很了解，做事从不冒冒失失。而且凡事都有两面性，曾经遭遇过不幸的人，有可能会比别人更懂得珍惜。就想着，只要人好，家庭条件也不错，还是可以接受的。”

　　“话又说回来。”何平笑着说，“我也老大不小了，要钱没钱，要才没才，要貌没貌，真正的三无产品。也没有资格挑三拣四！”

　　“即便真是这样，我们也要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好的！是不可替代的！”安宁说完，见我站在餐桌旁，便又说，“是不是，叮当？”

　　确实如此！这话我爱听。

　　“小姑，”苗苗也从房间里出来，看着何平，突然冒出一句，“占宇叔叔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

　　何平还未开口，安宁眼睛一亮，笑着说：“对呀！你可以把他也带来。”

　　“不太好吧？”何平面露难色。

　　“有什么不好？”苗苗说，“我很想见见他的小贝。”

　　何平恍然笑道：“原来你想见的不是人，而是狗！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好像被人道破小心思，苗苗不好意思地说：“我都想见。”说完，去往卫生间。

　　“我觉得苗苗的提议很不错。”安宁把头稍微往何平身边凑了凑，低声说，“要不打个电话，请他过来吃顿便饭，顺便也让我们见一见。”

　　“一会爸妈也要来。”何平也低声说，“是不是不太好？”

　　“怕什么？”安宁笑道，“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这丑女婿，早晚也要见丈母娘的。而且晏紫告诉我，占宇说你开朗，热情，人又朴实，对你印象挺好。他爸妈也很高兴。”停了片刻，又说，“妈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估计心里多少还有点纠结。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让妈见见占宇本人，说不定真会应了那句老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我还是觉得不太好。”何平犹豫地说，“总共只见过几次，我就开口请他来家里吃饭，人家会以为，我赖上他了？”

　　“这谈恋爱，本来就要趁热打铁。”安宁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况且，你们还是同一个高中的，也算是老同学了，吃个饭有什么不可以？听我的没错，给他打电话，看他怎么说？”

　　“要不我来打。”苗苗笑嘻嘻地又过来凑热闹。刚说完，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肯定是闻馨她们来了。”苗苗跳脚跑去开门，我也跟在后面。

　　“生日快乐！”站在门口的闻馨，一边双手把一个系着漂亮红丝带的长方形的礼物递给苗苗，一边笑眯眯地说。

　　“是一本书。”站在身边的闻菲颇为自豪地说，“是我昨天跟姐姐一起去书店买的。”

　　“谢谢！”苗苗笑着接过礼物，“快进来！”

　　身后的我，早已摇头摆尾，汪汪叫了起来，并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叮当！”姐妹俩一进来，一边欣喜地叫着我的名字，一边蹲下来争相抚摸我。我也激动不已，不停地舔她们的手和脸。

　　我太想太想她们了，根本顾不上矜持。

　　“叮当是不是长大了好多？”苗苗也蹲在旁边，像看一件自己的杰作一样看着我，颇为得意地问。

　　“是的。”闻馨点着头，“长得胖嘟嘟的，更加可爱了！”

　　“它可会吃了，一点都不挑食！”苗苗说，“经常跟我抢东西吃。我要是不给，它还会生气，还会把东西藏起来。有一次，害得我翻箱捣柜地到处找，它还一脸的得意。”

　　“让我抱抱。”闻菲伸出双手把我抱在怀里，“哇，好重啊！”

　　“苗苗，”安宁喊了一声，“别光顾着说话，快拿东西给闻馨跟妹妹吃。”

　　“我知道。”苗苗应了一声，站了起来。

　　闻菲抱着我不放，闻馨只好带着我们走到厨房门口，有点害羞似的对安宁说：“阿姨好！”她也认识何平，又说了一声“小姑好”。

　　闻菲却是一点也不认生，跟着说：“阿姨好！小姑好！”

　　何平笑着点头。

　　安宁笑着说：“闻馨跟妹妹都长漂亮了！”

　　苗苗笑着把手中的礼物伸到妈妈和小姑面前，炫耀地说：“这是闻馨跟妹妹一起送给我的书！”

　　“要谢谢人家！”安宁很高兴地说。

　　“已经谢过了。”苗苗说完，拉着姐妹俩去她的房间，然后又跑到客厅的茶几面前，从专门放零食的抽屉里，拿出一大堆奥利奥饼干、署片、果冻等零食，抱起来就往房间里跑。

　　“不能给叮当吃，知道吧？”安宁在后面叮嘱道。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吃货。有次苗苗放学回来，我们肚子都很饿，就一起吃了一整包署片，结果我吃坏了肚子。从那以后，安宁严禁我吃零食。

　　即使这样，只要看到苗苗吃东西，我就会不请自来地把嘴巴凑上前去。有时等不急，干脆伸手去抢，有时见安宁在，她不肯给我。我便生气不理她，然后找机会把她的零食给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