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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悲不喜 ...

  •   春日下午。
      我跟四个兄弟姐妹,正无所事事地围着妈妈,一起挤躺在大门口晒太阳。

      闻馨放学回来了。今天是周未,她回来的比往日稍微早一些。不用抬头,只从她渐渐临近的脚步声中,我不但听出平时没有的轻松与欢快,还夹杂着另外一个同样轻松与欢快的脚步声。

      果不其然,一睁眼,就看到跟闻馨肩并肩一起走过来的,还有一个小女孩,八九岁的样子,跟闻馨差不多大。我微微抬头,好奇地打量着她。

      她跟闻馨长得也差不多高,但比闻馨略微瘦一点,背着一个漂亮的紫色书包,旁边还挂着一个颜色相近的可爱小熊。

      她的脸蛋圆圆的,皮肤没有闻馨那么白,但看上去白里透红,显得更加可爱。脑后扎着两根又黑又粗的麻花辫,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圆溜溜的,而睫毛又长又翘,不管左看右看,都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小美人!

      小美人也好奇地盯着我们看,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如宝石一般明亮,但眼底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这八杆子都打不着,九杆子也挨不上的明亮和哀伤,竟然同时出现在一个如此漂亮的小女孩眼中?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但也使我顿时想了起来——她叫何苗,以前见过一次。

      那还是两个多月前(亏我记性好),我出生才一个多星期,如同新生婴儿一般刚刚睁开模糊的双眼。请原谅我自以为是地把自己比喻成新生婴儿。

      尽管我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狗,但我对人类充满好奇,并希望自己能够像他们一样去看待世界,也像他们一样爱学习,勤思考,并勇于担当。

      那时,我们还住在宽敞又漂亮的二层小洋楼里面,只是闻馨的爸妈正在闹离婚。因而家里死气沉沉,格外压抑,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当然也不适合我们住。

      一直闷闷不乐的闻馨,在一个明媚的星期天,就带着她一起回来了。

      应该是特地来看我们的。因为一进门,俩人就径直走到了我们的房间,也就是二楼阳台上,一个金字塔似的木制小屋。

      小屋是闻馨的妈妈——身材娇小,心地善良的张女士,不知从哪里找到几块废弃的木板,在闻馨姐妹俩的帮助下,乒乒乓乓敲了大半天才搭建起来的。里面铺着一层厚厚的干草,干草上面,又铺着一个闻馨妹妹小时用过的小襁褓,干净又温暖。

      当时,我妈妈躺在襁褓上,我跟其他几个眼睛都还未睁开的兄妹(我可能早熟),正争先恐后地围着妈妈松驰的□□抢奶吃。

      何苗就蹲在小门口,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跟星星一样闪亮闪亮的,一边看着我们,一边笑着说:“她们真可爱!”

      她一笑起来,脸上还露出俩个可爱的小酒窝,令我印象极为深刻。而且我还发现(不是吹牛,我不仅记忆力惊人,观察力也极强),她说话不多,但特别爱笑,这跟十分腼腆,好像闷葫芦似的闻馨截然不同。

      当时她的眼底,就带着一末淡淡的哀伤,只是我那时太小,根本没有多想。

      我正在纳闷,张女士带着闻馨的妹妹闻菲,也来到了阳台。

      “妈妈,”我听见闻馨跟她妈妈说,“这是何苗,是我同桌。”

      已经站起身来的何苗,好像十分怕生似的,圆圆的小脸一下子红得跟苹果似的,有些拘谨地看着张女士。但还是很有礼貌地说了一声:“阿姨好!”

      “你好!”本就喜欢孩子的张女士,很是亲切地笑着打招呼。

      闻馨难得带同学回家,而苗苗不但长相惹人喜爱,小嘴巴也乖巧,张女士和闻菲都喜欢得很。

      近来很少回家的闻男士,那天自然也不在家,张女士就留苗苗在家吃午饭。饭桌上,闻馨难得有说有笑,家里的气氛也难得的温馨。苗苗也玩到很晚才恋恋不舍地回家。

      我正为自己非凡的记忆力感到沾沾自喜时,我的那几个兄弟姐妹,却仿佛从未见过美人,苗苗一进来,他们立即迈着小短腿,屁颠屁颠地围了过去。

      只有我,懒洋洋地趴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她们长大了!”苗苗一走近,便瞪大眼睛惊喜地看着我们。她的声音里满是喜悦,就像一朵迫不急待赶在春天来临时盛开的小花。

      她一边说,一边担心踩到了那几个丢人现眼的家伙,就小心谨慎地站在原地不动。

      说来也奇怪,在家有时一整天都不吭声,过于沉静寡言的闻馨,只要跟苗苗在一起,就变得不沉静,也不寡言了,而是有说有笑,简直换了一个人。

      她笑着拿起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把大门打开。她一边走进屋,把背后的书包拿下来,并丢进客厅难得空着的一张椅子上,一边又走出来,站在苗苗身边说:“只要你爸妈同意,你喜欢哪只,就抱哪只回去。我妈说的。”

      “喜欢哪只,就抱哪只回去?”我虽不是聪明绝顶,但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我不由得睁大双眼盯着她们,同时支起两只小耳朵,生怕漏掉半个字。

      苗苗眨巴眨巴漂亮的眼睛,不自然地笑了笑:“我爸还没回来,但我妈妈同意。”

      “那你自己选吧。”闻馨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神情,而是目光不舍地看着我们。

      就见苗苗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像探照灯似的,在我们兄弟组妹几个人的身上,扫过来,又扫过去,一连扫了好几遍,仿佛拿不定主意。

      “她们看上去,都长得差不多,是吧?”闻馨看着她问。

      “嗯。”苗苗为难地点着头。然后,她又看了我们一会,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不远处,一直趴在那里冷眼旁观的我,“就她吧。”

      我一个激灵,立马坐了起来。怎么会是我?我出生才两个多月,连自已的爸爸是谁,都没整明白,现在又要我离开妈妈和兄弟姐妹,那我不成孤家寡人了?这小日子还怎么过?

      再说了,我才刚刚学会走路,未来想做的事情很多很多,属于我的光辉岁月也还没有开始,如果没有家人的陪伴,岁月再光辉,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守在家人身边。

      可苗苗不管这些,不由分说地款款走过来,慢慢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抱起我,如同抱着稀世珍宝。

      尽管我感觉得到,她柔软的两只小手很温暖,但我还是不知所措,惶惶不安,如同世界末日到来。

      一阵惊慌过后,我才想起什么似的求救般的扭头朝妈妈望去,我希望妈妈能将我留下来。

      可妈妈一声不吭,如同外人一般淡淡地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无动于衷地继续躺在那里。仿佛母子分别的场面,对于她而言,早已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我可怜兮兮地又望着我那几个兄弟姐妹。她们不知忧愁,依旧迈着小短腿欢快地跑来跑去,连看也没看我一眼。

      唉!看来是什么指望也没有了!我还能怎样呢?我只不过是一只不能说话的小狗,就算再生气,再痛苦,也只不过汪汪叫两声罢了,还不敢敞开嗓门,怕被邻居投诉。

      唉!我在心里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就算被人欺负,想回敬别人两口,还得做好挨打的准备。弱小的我,根本无力主宰自己的命运,只能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我顿时灰心丧气,失望透顶,不争气的眼泪也终于掉了下来。

      苗苗却分外高兴。仍旧翼翼小心地抱着我,仿佛我是她踏遍千山万水才好不容易找到的宝贝,容不得半点闪失。但我怕她看见我那不争气的眼泪,便把头埋得低得不能再低了。

      “我去给你找个袋子。”闻馨说完,转身往屋里走去。

      一个多星期前,我们搬到这条类似胡同的小街。街道中间,是一条平整的水泥路;路两边,两排低矮陈旧的平房,像连体婴儿似的紧紧挨在一起。墙面看上去像是用青石砖砌成的,很有些年头的样子。

      有些人家门口两边,还摆有栀子、茉莉、月季和米兰等长势甚茂的盆栽。

      闻馨家刚搬过来不久,门口只有我们。而且,只做过家庭主妇的张女士,离婚后,为了养活娘仨,在菜场租了个摊位。因而每天不是起早摸黑进菜,就是守着摊位卖菜,忙得顾不上家里,因而屋里还有些没有整理出来的纸箱之类的东西,看上去有点杂乱。

      苗苗站在客厅中间,也是新奇地看着。

      闻馨从厨房找出一个红色的小塑料袋,走到苗苗面前,两手把袋子撑开,又用嘴对着袋口吹了吹。苗苗两只小手合抱着我,一边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入袋中,一边问:“这房子看上去很旧,以后你们就住在这里吗?”

      “是的。”闻馨毫不在意地说,“因为房租便宜,我妈说,我们没有很多钱,以后要节俭过日子。”

      苗苗双手接过袋中的我,又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不解地问:“你爸爸不是有钱吗?难道他会不管你们?”

      闻馨说到她爸就很头疼似的,皱着眉头说:“就算管,应该也不会给很多钱,因为我爸不喜欢女儿。我有次听到他很大声跟我妈吵架,说我妈没用,给他生了两个赔钱货。”

      “赔钱货是什么意思?”苗苗不解地问。

      “我也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好话。”闻馨稍微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边说边往门外走,“我知道我爸是因为别的女人才跟我妈离婚的,因为他有次把那女人带回家,我一个人提前回来看到了。”

      “你别难过!”苗苗跟在她身边,很贴心地安慰道。

      “我不难过。”闻馨站在大门口,看着她笑着说,“我还有妈妈跟妹妹。”

      “对,还有她们。”苗苗抬起下巴指了指我妈,以及又躺在她身边的我那几个兄弟姐妹。

      闻馨顺着方向看着我妈她们说:“狗宝宝们可能都要送人。”

      “都送人?”苗苗有些愕然,眼睛瞪得像铜铃。

      “是的。”闻馨平静地说,“我妈说她现在一个人,要卖菜,又要照顾我跟妹妹,没有精力再照顾狗。但点点已经老了,就算送出去也没有人会要。”

      我很愕然!原来——要走的不仅仅是我!

      只听闻馨又说:“点点是几年前,我妈去菜场买菜时,她自己跟在我妈后面去我家的。当时长得很瘦,身上又脏,像一只没人要的流浪狗。我爸要赶她走,是我妈把她留下来的。”

      原来妈妈还有这么一段悲惨的经历,我好心痛!为妈妈,也为即将分别的我们!

      我不由得努力地抬起头,透过敞开的袋子口,朝可怜的妈妈看过去。

      妈妈仍旧躺在那里,但棕色的双眼也在看着即将离她而去的我,脸上,不悲不喜,十分平静。仿佛她早就知道——我们的命运,注定就是如此!

      “都送人太可惜了!”苗苗颇为惋惜地说,“可我妈妈也要上班,没有时间。要不然,我把点点跟宝宝们都接到我家里去。”

      尽管苗苗说的只是一种假设,但我还是感激地扭头看着她。

      苗苗注意到我的动静,她用一只小手在我身上轻轻抚拍着,就差唱摇篮曲了。

      “我得回去了。”苗苗对闻馨说,“不然我妈下班回来会到处找我。”

      “我也要去菜场。”闻馨挥了挥手,又指了指袋中的我,“替我照顾好她。”

      “我保证。”苗苗一边转身一边挥手。

      不知道这一别,苗何日能再与家人相见,我又努力朝妈妈她们看过去。但苗已经朝外走去,我没能看到妈妈,也没能看到兄弟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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