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咲初小藤（四） ...
-
35
没有心情收拾的桌面乱糟糟的，和实验相关的资料被堆得跟小山那样高。千春从中抽了三份，是被选中进行超生化进化的人选的资料，翻了两页又兴致缺缺地把它们丢回桌子上。
口袋里那只小巧的U盘滑进手心，她把自己缩进柔软的沙发里，深深叹了口气。
好烦。
自从加入仓田的团队，她就以身体不适为由跟DATS告了假，这段时间几乎只在研究所和自己家过两点一线的生活。
独自一人深入虎穴这件事远没有电视剧里演得那样精彩，在这里，她既不能跟DATS汇报，也不敢找爸妈商榷，明里暗里的监视密集到就差在她睡觉的时候也找人站岗——甚至连回家都有专车接送，她觉得与其这样窝囊，不如想个办法直接把他枪毙算了。
可是不行，她还没摸清仓田的底。
让人类进化成数码兽这件事比她想象中还要更加疯狂，由数据校对资料来看，应该是仰赖肢解数码兽的身体，将它们转化为材料，再通过某种手段强行注射进人类的基因里。
所以生化羽蛇兽的不稳定，大概率只是人体的排异反应而已。
……排异是正常的，把不属于人类的东西强行嵌入DNA，这种事要怎样做到不排异啊？
千春在心里直翻白眼，偏偏想要枪毙的对象这会儿正笑眯眯地向她索要情绪价值：“怎么样，千春桑，我的作品不错吧？”
表达赞美应该用什么表情？
她扯了扯嘴角，希望自己看起来没有太咬牙切齿。
“是啊，您真是……太了不起了。”
仓田的拯救世界计划目前来看成功率似乎不高，超生化战士的进化维持不了五分钟、对比数据漏洞百出、撑死也够不到究极体的改造种——当然，这些打击信心的形容词，全被她吞回肚子里，一个字也没让仓田听到。
她转而换了一个更委婉的说法：“如果实验顺利的话，就算是墨丘利兽那样强大的对手，咱们应该也能有一战之力了。”
“一战之力？”仓田一拍脑壳：“啊！是我不好，忘记跟千春桑说了——”
他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数码暴龙机模样的机器，真诚地把它递到她手上，带着她按下机器上唯一的一个按钮。
“最近太忙了，这是早就想要给你的见面礼。”
约有两个人那么高的巨大数码兽出现在光里，它的主体被紫色的躯壳包裹起来，下身密集的数据线，看起来有点像章鱼的触角。
它动一动，一红一黄两个眼睛模样的球体便会跟着诡异地亮一亮，如果半夜醒来看到的是这样的东西，做噩梦的概率将会大大提升。
千春伸手碰了碰它，外壳冷冰冰的。
不发出声音，也不动，和正常的生命体比起来显得过于木讷了。
她猜测这是否也是仓田实验的成果，比如为了削弱数码兽的攻击性，修改了它们的意识或者认知，结果仓田却说这是他新发明的人造数码兽。
……这玩意也能人造？
“这是我分析数码兽数据过后改造出来的数码兽，是歼灭计划的主力军，我称它为基兹兽AT。”仓田解释：“虽然有想过给你挑一只可爱的活体数码兽，但我觉得果然还是听话的机械体更安全……它很强，有它保护你，我也会放心一些。”
“您真的愿意把它给我吗？”
她受宠若惊：“把这么好的资源浪费在我身上，会不会太奢侈了？”
“怎么能算是浪费呢，千春桑，你也太小看自己了。”他摆摆手，纠正她的说法：“是我邀请你过来的，我总得展示出我的诚意，证明我配得上你为我努力才对。”
千春不敢怒也不敢言。
基兹兽AT安安静静地站在她身边，她深吸一口气，朝对方鞠了一躬，大声道：“多谢您！博士！”
36
或许是知道千春对数码兽的生命体构造没有任何研究、或许是对自己的技术实力充满绝对的自信，总而言之，仓田并不担忧自己的基兹兽AT有任何技术泄露的风险。
哪怕是把这些东西捧给她父母看，他们都未必能一眼看穿其中的绕绕弯弯。
十八岁的千春所掌握的知识多数和机械和代码有关，理论上来说，她只懂如何把生化进化的培养皿改造得更贴合人体——这也是仓田想要与她合作的核心原因。
但理论是理论，现实是现实。
托马·H·诺尔修坦，这位传说中最年轻的六边形天才名不虚传，他留给她的U盘里，除却她想要的东西之外，密密麻麻的数码兽研究资料涵盖了几乎所有她能想到的内容。它们被细心地按照逻辑分了类，她随即点进去了一篇，发现特别复杂的段落旁甚至有他写的注解。
她捂住嘴流下感动的泪水，听到了自己的底层代码成功升级的声音。
37
“美女，虽然你长得很漂亮，但你不是我的菜，我更喜欢辣妹这件事，我是不会让你知道的。”
“好的，没长成你喜欢的样子真是不好意思，要我说对不起吗？”
“不需要，谢谢……不对，”
伊万硬邦邦地捂住嘴，声音从指缝里传出来：“你怎么知道的！？”
“你自己说的，就刚刚。”
千春面无表情地记录下对方这次测试和数码兽基因的匹配值。
作为超生化进化的实验者之一，经受过改造后身体的指标仍然强健得异于常人，到这个程度，已经完全超出了基因彩票的范畴，她实在想象不到普通百姓要怎样拥有这样的数据。
“伊万先生，你以前是军人吗？”
“军人？NONO，甜心，你可别小瞧我。”
伊万拍了拍自己的肱二头肌：“我可是比军人更酷的雇佣兵哦。”
男人的外套被随意地丢在地上，有张彩印的照片随着他捡起来的动作从外衣口袋掉出来。大概是彩印质量很好，哪怕是在暗沉沉的实验室里也依旧鲜艳，鲜艳得有点过于突兀，几乎能称得上是“误入歧途”。
千春的视力很好，她朝那个方向看了几眼，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拿这个做赌注会不会太冒险了。
这一看就是扮猪吃老虎的精明人设，选他做合作对象实在是超级高风险，如果运气不好的话，她甚至有可能无法在强大的雇佣兵先生手下活过今天。
但没有时间了。
基兹兽AT成功升级成了基兹兽XT，超生化进化的适配度在迅速暴涨，他们甚至拥有千春没见过的、可以短暂强行撕裂两个世界屏障的时空震荡炸弹。
而她连基兹兽AT究竟是怎么组成的还没搞明白。
在上周歼灭误入人类世界的数码兽的行动中，她偶然发现被基兹兽击杀的数码兽不仅不会变成数码蛋，还会变成细碎的生命能量，被收集起来。
它们被彻底杀死，失去转生的机会，就像当初那只斗士兽一样。
——“这是在做什么？”她曾经问过仓田。
然而男人只是推了推鼻梁上下滑的眼镜，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暂时保密。”
她确信他在藏着什么更大、更恐怖的秘密。但是好在，她想走的路并不是毫无进展，也不是为了眼睁睁看着这个老混蛋把世界搞得一团糟才来到这里的。
在伊万穿戴整齐、即将准备离开这间实验室前，栗原千春终于开口叫住了他。
“伊万先生，”
她指了指对方的口袋。
“你养过花，对吗？”
伊万离开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他回过头，看到对方的眼睛在昏暗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亮。
38
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千春正在脑内思考自己会怎么死。
最直接的办法是直接一拳爆头，但忠于雇主的雇佣兵应该会毫不犹豫地把她举报给上级，然后冷眼旁观她被五马分尸……应该。
但正常的雇佣兵会被一群孩子簇拥起来吗？他会笑眯眯地和他们合照吗？甚至会把这张照片珍藏起来吗？
有尖锐的戾气扑面而来，他的气场变得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她甚至能在空气里闻到血腥味。可等她再一眨眼，对方又不知道为什么将那些情绪尽数收回，藏在往日里有些不聪明的皮囊底下，论谁也窥探不到了。
没有人说话，只有门外捣鼓器械的声音，叮叮当当毫无章法。
过了很久，久到她觉得自己或许等不到回答了，伊万终于开了口。
“啊……这可真是个困难又费钱的活，”
他摸了摸鼻子，似乎有点苦恼，如同机器人一样没有表情的脸里短暂地掠过一丝笑意。
“别看我这样，对于养花，我可是很有心得的……但如果是想打听我的独门秘籍的话，打死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表情很严肃。
心脏重重地跳了两下，千春愣了愣，而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忍不住笑起来。
39
和别的数码兽不一样，基兹兽AT是冰冷的机械。它没有个人情感，不存在活着或是死去，唯二的状态只有通电或是没通电。
所以它没在千春手里挺过一周。
在初步学习了相关知识以后，千春动作利落地把它给拆了。
手法不太好，也不熟练这项技能，来不及清扫的机油和螺丝钉满地都是，家里的地下室如今惨烈得堪比作案现场——但如果这玩意能帮助她一举研究明白仓田所掌握的科技，它也算是弃暗投明、不枉此生了。
她拆了一半，拆累了，直起腰来抬头看天。
今天的天空灰蒙蒙的，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厚厚的云层在头顶铺开，闻起来有股潮湿的味道。
好像要下雨了，她想。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咲初小藤（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