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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鹤焰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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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仙殿。
闻唳处若不惊,他掀起眼皮,鸦羽般的长睫映下一片阴影,显得他的眸中晦暗难明。
太清帝君淡然一笑,他望着这一袭红衣的青年,走上前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南宿啊,既有喜宴,何故不赏脸?”
闻唳感到有些好笑:“吾知帝君不言之故,但吾真的很好奇……”
说着,他沉下声,语气嘲讽。
“白玉京,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太清帝君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开口,却是与其完全不搭噶:“何必心急?汝当年所失之魂,至今未寻回。”
闻唳转身,看向他,神色淡漠:“此事,就不劳帝君费心了。”
太清帝君摇了摇头,无可奈何道:“汝亦无需吾费心。”
闻唳沉默不语,那狭长好看的瑞凤眼中,一双清眸目光淡淡,瞧不出神色。
太清帝君叹了口气,打破这死寂,下了逐客令:“时候不早了。”
闻唳自然也不会再待下去,临走前,他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微微侧脸。
太清帝君看见了他那棱角分明的侧脸,长睫低垂,眸色黯淡,语调轻飘飘的,有些懒散。
“济洛城这个名字,不错。”
太清帝君一惊,心中自然明了此话何意,待到闻唳彻底走出敬仙殿,他这才彻彻底底的松了一口气,长长叹了口气。
“堂堂帝君,整天唉声叹气。”
文杳手里转着笔刀,一袭碧衣,刚进殿,便是如此景象。
“南宿神君刚刚来找过你?我碰见他了。”
太清帝君:“汝来的正是时候。”
文杳挑眉,有种不祥的预感:“做甚?”
太清帝君:“流风城的名字还是变回济洛城吧,另外,汝再为此城安排个守仙。”
文杳:“哦。”
好不容易处理了一大堆的文书,本来偷闲来讨杯茶的,怎么又开始头疼了。
非人哉啊非人哉…非神哉。
“对了,汝且慢。”太清帝君又道。
文杳脚步一顿,笔刀也不转了,顺手挂在了腰上,转身看向他,眉宇间透出一股不满。
“又怎么了?”
太清帝君:“他寻汝询问过一体双魂的事,对否?”
朝霞浸染天色,衬得那满目鹤焰花更加美轮美奂,满树艳红,遮盖着一座楼阁,那座楼阁更是精美绝伦,果真是天上仙宫。
游魂被这幅景象惊住了,但蓦的又觉得有些熟悉,念头一闪而过。
“这就是…祈朝楼?”
“嗯。”
闻唳点了点头,应了一声表示肯定,脸上没什么神色,显然司空见惯。
他纵身一跃,便跳到了那楼阁的檐瓦上,火红的衣角若火焰一般燎过玉瓦,霞光落了他满身。
他顺势坐下,半倚着,赏看这开得正茂盛的鹤焰花。
那鹤焰花如跳动的烛火一般夺目灼灼,一朵一朵坠满枝头,早早将那翠绿的叶遮得严严实实,就连天边都染得红云艳艳。
闻唳突然抬起手,只见他的手中出现一本遍体红漆纸书。
红纸墨书,毫无疑问,这是那婚帖请柬。
他百无聊赖的展开纸书,将内容大致看了一遍,又放在了一边。
正当游魂以为到此为止的时候,闻唳突然开口道:“那日在埋魂冢,你吼什么?”
游魂一愣,心道这是开始兴师问罪了,一想到这个,他就有些说不上的感觉。
“没什么,我不记得了。”
闻唳被他这蹩脚的理由整笑了,冷哼了一声:“爱说不说。”
游魂:“……”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良久,二人之间一直没有话聊,安静的有些可怕。
“那是什么花?”游魂没忍住,打破了这死寂。
闻唳悠哉半倚,眸中满是倒映出的那片赤红花海,他语气淡淡,惜字如金:“鹤焰花。”
“鹤焰?”
即便游魂记不得自己从何而来,但在凡间的那些日子里,怕是也素未听闻吧。
“朱雀神花,你没听过很正常。”闻唳淡淡道,难得没嘲讽游魂的孤陋寡闻。
游魂若有所思,猛地回神,有些震惊:“这些,都是你种的?”
闻唳不置可否,一身艳丽的红衣与花更是相称相融,他本就生得好看,那双瑞凤眼更是绝美傲然,现下独坐檐上,溢出的皆是狂妄不羁。
“你很走运。”
闻唳不紧不慢道。
“何出此言?”游魂不解。
闻唳抬手一挥,一道凌厉的红色灵力自他掌上劈出,斩下一簇花来,两指并拢勾了勾,那簇鲜红的花被灵力乘着游到了他的面前。
“此花五百年花叶同开,你赶上了。”
那簇花落在了闻唳洁白的掌间,鸦羽般的长睫低垂下,一双清眸落了目光在上面。
闻唳暗中使用法力,只见那簇花毫无征兆的自他掌上飞出,如飞絮一般,飘荡在空中,晚霞下,最后归于平庸的土地上。
闻唳站起身,荔红色的发带随着墨发被风轻扬,一身红衣在风中簌簌作响。
“如今天下,唯有此处,留有鹤焰。”
“闻唳。”
游魂的声音听起来并无多大波澜,与平时那吊儿郎当的慵懒语调相比,着实有些不太对劲。
“你很恨楼长卿吗?”
他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闻唳一阵恍惚。
“我,不知道。”
他听到自己这般回答,心中五味杂陈,说不上的感觉。
文杳皱起眉:“闻唳虽说丢了一魂,但寻常游魂进不了他身。”
她神色一变,猛地看向太清帝君。
“是他?”
太清帝君没有应答,但答案显然明了。
文杳感觉有些棘手,低头捏着下巴:“当年我虽尽全力保住他的神魂,却还是丢了那一魂,神魂不全,如果是他,确实不无可能,毕竟他俩曾经互给一缕神思,神魂会产生些共鸣不足为奇。”
“不过,既然他如今一体双魂,那也说明,他的魂魄也是不全。”
“看来,他已有一魂逃出,你要派人去加固木风山的封印吗?”
她看向太清帝君,眼中并无太大的情绪。
太清帝君摇了摇头:“没有必要。”
“可是…”文杳打算反驳。
“五百年前的事,不可能如此了了。”太清帝君直言打断,眸色晦暗不明。
文杳抿了抿唇,不再犟下去,毕竟她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都比不过眼前这真正可以窥探古今的人。
“其实,我和闻唳的想法一样。”她开口道。
“当年屠灭孟龙渊的,定然另有其人。”
太清帝君:“汝可是猜到谁了?”
文杳摇了摇头,显然是没有,但隐隐有些猜测:“那日之人,与他相貌一模一样,也确实是入魔,要么是有人故意变化相貌,栽赃于他,不然,便是那与他双生,拥有相同外貌之人…”
她不敢妄下定论。
“苍清光。”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游魂又问道。
闻唳闻言,不屑的冷哼一声:“讨厌还需要缘由吗?”
游魂:“…那他,人如何?”
闻唳答非所问:“你对他又感兴趣了?”
游魂:“……随口问问。”
闻唳扯了扯嘴角:“不熟。”
游魂:“…哦。”
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开口询问:“那楼夫人是怎么回事?我那日觉得太过唐突便就没问。”
闻唳挑眉,嘲讽道:“那你觉得现在问不唐突?”
游魂自知理亏:“…你要是不愿说我也不会逼你。”
闻唳没什么情绪的笑了一声:“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在白玉京,不算秘密。”
他站在檐上,衣角被吹得簌簌作响。
“朱雀族至今,唯剩本君一人,当年,是楼夫人收留了我。”
游魂:“那现在闻唳这个名字……是不是你的本名?”
闻唳垂下眸,点了点头,语调一如既往。
“本君生母所取。”
“山空尽无云,闻雀唳长空。”
“是个好名字,与你很衬。”游魂微微一笑:“我以为,楼夫人会为你再取一个。”
“本君只认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是最后的牵挂了。
闻唳脸上没什么大的变化,依旧是冷冰冰的,如同结了一层霜,他突然跃下檐,赤色的衣角燎过青瓦,随后走入这一片花海。
他抬起头,入目的尽是那鹤焰花,映下一片淡红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瞧着,神色像是冰消融了些,但依旧散发着寒气。
锣鼓喧天,红绸飘舞。
钟山谷难得一次热闹,锣鼓声从山下响到山上。
烛龙阴九烛骑着一匹白马,一身火红的嫁衣,领着大红轿子自山下的大街走过,一些未受邀的烛龙族人路过时,不免停下,议论一句郎才女貌。
在飘扬的红绸间,新娘端坐在轿子里,芊芊玉手持着一柄扇子,挡在脸前,露出的那双眼,抬眼便是风华绝代的美。
钟山殿外。
“你可算是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关雎鸠没好气的看着面前刚到的闻唳。
闻唳毫不在意的模样,不紧不慢道:“我没说我不来。”
关雎鸠懒得和他掰扯。
“时间不多了。”
说着,他领着闻唳往里走。
闻唳跟在他身后,路上左顾右盼,好多眼生又眼熟的,他向来如此,不熟的连个名字都记不得,最多也就眼熟一些,或许是曾见过一面。
“帝君呢?”
进了殿内,闻唳看着那最高处的空位置,朝关雎鸠微昂了昂下巴。
关雎鸠也看了一眼那空位,随后笑着解释道:“帝君还些事,估计等巡街结束才能到。”
“嗯。”
闻唳点了点头,本就与他无关的事,他便打算去自己的位上,没成想又被人拦住。
“南宿神君,好久不见。”来人笑道。
闻唳皱起眉看他,只觉得眼熟,但又想不起来是哪一位大仙。
“请问你是……”
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位。
对方微微一笑,朗笑道:“在下齐煦阳,是凤族鸿鹄一脉族长,五百年前的四神君即位大典上,我们打过一次照面。”
怕闻唳还是想不起来,他又加了一句。
“齐雪时正是家姐。”
闻唳恍然大悟,虽然想不起来是否见过一次,但起码知道了对方是谁,也就不重要了。
齐煦阳突然朝着闻唳拱手,深深鞠了一躬,道了谢。
闻唳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为何谢本君?”
齐煦阳咧了咧嘴,发自心底的笑道:“神君替家姐正名,在下感激不尽。”
说罢,他还有有些感慨:“在下以为,世间再无人记得她了。”
随后,他张开手,掌间凝聚起一股法力,白光一闪,出现了一根白色灵羽。
“一点薄礼,还请笑纳。”
闻唳摇了摇头,反驳道:“没有谢的必要,本君只是就事论事。”
齐煦阳摇了摇头,哑然一笑,显然有些自嘲的意味:“当年,家姐以身祭道,传说的却只有那青龙,在下得空去过一次珑霍古镇,可惜,并无人记得。”
“神君,这样的人,不该更值得铭记吗?”
“收下吧。”
鸿鹄的羽毛千金难得,若用来炼丹,必然是一件大补之物。
见对方沉默不语,齐煦阳就直接将羽毛塞到了他手里。
闻唳看了一眼手上的羽毛,依旧一言不发。
良久,久到齐煦阳正打算开口离开,他才压低声音,问道:“当年在珑霍古镇降下甘霖的,到底是谁?”
齐煦阳一愣,随后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又有些不解:“神君,你为何还执着于此事呢?”
闻唳:“本君只求一个答案。”
齐煦阳看了看四周,随后朝闻唳走近一步,掩唇压低声音:“神君,此事,你不是早早得了答案吗?”
说罢,也不等闻唳开口,他便告辞离开了。
徒留闻唳一人留在原地,沉思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