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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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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小容——
孙小容今年满十八岁。
在她还只有七八岁时，她的娘亲总是一边喂给她吃沙糖甘草冰，一边说等她长到十八岁，定要给她准备丰厚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地嫁个如意郎君。
宁海孙家是远近闻名的豪门望族，嫁女儿当然要大肆操办。幼年的孙小容时常想象她出嫁那天凤冠霞帔、十里红妆的情景，可惜不过几年，孙家的万贯家财就一举散尽。
她的亲生姐姐孙不二拜在全真教王重阳门下，从此习武学道，再不问俗事，孙家家产也被她用来相助王重阳创教收徒和修缮殿堂。
孙小容一夜之间成了一无所有的孤女，若不是得女侠林朝英收留，只怕要就此流浪。
她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当道姑，宁愿与青灯道书为伴也不肯当孙家大小姐，更不明白她为何能狠心到连亲妹妹也不认，在她千里迢迢找到终南山后闭门不见。
世人都说全真教乃名门正派，在孙小容看来，不过是群断情绝爱的伪君子而已。
林朝英也痛恨全真教。
她是位奇特的女侠，明明貌如天仙，却终日居住在一座古墓之中。她将孙小容领进古墓时，让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朝墙上挂着的画像吐一口唾沫。
孙小容吐完唾沫后才知道画中人竟然就是王重阳。
画上的王重阳虽只有背影，却清高超群、风度潇洒，瞧不出竟会是那种人。她想问林朝英与他有什么过节，是否也曾经被他骗得团团转，可林朝英容色冰冷，平素不苟言笑，她实在不敢问。
古墓中除了她们两人，还有一个叫林碧之的姑娘。她比孙小容年长几岁，是林朝英的贴身侍女，平日里梳妆更衣、铺床叠被这些事都是她做的，而洒扫做饭、添柴买米这些粗活则都交给了孙小容。
她在宁海时何曾做过这些事情，可比起流落街头，她宁愿留在古墓，更何况林朝英还会教她武功。
她教徒十分严苛，一旦孙小容练得不好就厉声责骂。孙小容总感觉她待林碧之要温和一些，不过说到底，她们也仅仅是她的侍女。
她甚至没有自己的镜子，偶尔想要梳妆，只能照着古墓里的水面。
只有美人才称得上临水照花。孙小容看着水里的那张脸，眉眼淡淡，面黄肌瘦，如何都算不上美貌。
一个并不美丽的少女也能拥有美丽的梦。
她始终记得娘亲为她描绘过的情景，虽说现在是古墓派门人，可说不准有一天，会有一位少年侠士愿意带她远走高飞。
孙小容最快乐的时光，就是下山采买物件的时候。
终南山下有个小镇，她平素买米买菜都会去镇上，这是为数不多可以走出古墓的机会。每次路过镇上的店铺，看到绸缎绣裙、珍珠金饰，她也会想象自己穿戴的模样。
古墓里有资格穿金戴银的只有林朝英女侠，林碧之和孙小容虽不至于荆钗布裙，想要悉心装扮也是不被允许的。
她会在下山时悄悄摘一朵花插在发鬓。只这一朵，就能带给她一整日的美好遐思。
时近六月，按照惯例要吃冰雪凉水和荔枝膏。孙小容奉命下山采买，见路边开满石榴花，便跟往常一样摘了些放在篮中。
她买了三碗凉水和一罐荔枝膏，还有些米面菜油，将篮子装得满满，正要回去，身后忽的有人喊“姑娘”。
这小镇连通南北，靠近官道，镇上多的是年轻姑娘。她不确定这一声是不是喊的她，便没有回头，直到那人又喊了一声。
“姑娘，你的石榴花。”
孙小容蓦地回头。一位年轻男子朝她追来，递过一束花。
她这才发觉篮子里的花不知何时落了。
石榴花沾了灰，那人从马上取下水囊将灰尘冲净才递回给她。
孙小容道了谢，接过花时大胆打量了他一番。
这男子二十多岁，浓眉秀目，笑容明爽，一身青衫飘飘，还牵着匹白马，估计是哪位行走江湖的侠客。
他简直跟孙小容梦想中的人一模一样。小镇上的男子虽多，大多都是粗鄙之人，鲜少有这样俊秀洒脱的人物。
她看得呆了，许久才将花放入篮中，可沾水的石榴花与青菜和猪肉太不相配了，她不禁面上泛红。
“对了，请问姑娘，此去终南山是往哪个方向走？”那侠客问道。
孙小容给他指了路。当他提到“终南山”时，她忽然担心他会不会是要去全真教。
要是像这样的侠客也要拜入全真教，岂不是太过可惜。她望着他策马远去的背影心想。
那捧石榴花还在竹篮里随风摇动，花瓣艳红、闪烁生光。她忍不住摘下一朵别在发辫上。
篮子很重，她却毫无疲累，连上山的脚步都要从平常轻快，听到生厌的鸟鸣都变得动听起来。
那匹白马的马蹄声“得儿”、“得儿”地回响在她耳边，比林朝英的琴声都要好听。鬓边花香清淡，她闻在鼻中却觉馨香满盈。这小小一朵花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喜悦，连同那年轻侠客的面目一同刻印在她心里。
孙小容穿过小道，即将走入树林时，她又看见了那匹白马。
她原以为这是她的错觉，可那影子渐渐近了。
他们又见面了。
“姑娘，好巧。”那侠客道。
“是啊，好巧。”她说着，手指不由自主地去摸那朵石榴花。
“原来姑娘也住在终南山上？”
“是，我就住这附近。”孙小容与他并肩而行，她不晓得何时会分道扬镳，只期望这条路能变得再长一些。
“对了，姑娘家住何处，此处偏僻，荒无人烟，在下可以先送姑娘回家。”
他讲话温和有礼，让人如沐春风。孙小容心中一动，刚想说出住处，又觉古墓这种地方过于奇诡，说出来怕吓着他。
“其实……我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近，我每天走惯了，从未遇上过其他人。”
她边说边下意识摸石榴花。这花过于鲜艳，与她极不相称，她怕此时的模样像极东施效颦，要惹人笑话。
那侠客想必看出她的困窘，朗声道：“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
孙小容没有完全听懂，但她知道这句话是在夸奖她，心中愈发欣喜。
她少时就被林朝英收养，不曾读过许多书，正在犹豫该说什么时，前边传来一阵打骂声。
她听出其中有姐姐孙不二的声音，以为全真教来古墓闹事，赶忙往前跑去。只见孙不二领着几个小道士，抓着个约莫十五岁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身材瘦弱，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几个全真教弟子却对她又骂又绑，说她什么“盗剑贼”、“偷学全真武功”，为首的孙不二面目严肃，对那小姑娘也是连声诘问。
孙小容一见她就心头火起，尤其他们抓着的那姑娘衣衫破旧，面色苍白，怎么看都不可能是盗剑贼，如此不讲道理，简直欺人太甚。
她放下篮子，大喝一声“放开她”，左手疾挥，打出两枚暗器。
两名小道士闪避不及被暗器击倒，孙不二见来人是她，道：“全真教的事不需外人插手，速速退开。”
她是孙小容的亲生姐姐，竟称她为外人。孙小容心中既怒且悲，再看那高呼“我没有偷东西”的小姑娘，说不准也是哪个全真弟子的至亲，如此越想越气，双掌一推，使出天罗地网势，想将那小姑娘救出。
全真弟子对她拔剑相向，三人三剑，蓦然间银光大盛，招招相连不留余地，将她掌势化去。
孙小容见夺人不成，又换美女拳法，可惜她只学了两招，而对面的全真弟子使剑一气呵成，一人拆她的拳法，另一人就攻她下盘，还有一人伺机而动，着实难以对付。
古墓派武功虽精妙，林朝英却没有教她多少。孙小容掌法、拳法用尽，眼见那柄剑要刺过来，忽的身上一轻，被人从剑下救走。
救她的正是那名侠客。
他举起佩剑，道：“全真是名门正派，怎可联手欺负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孙不二怒问：“座下何人，不需你多管闲事。”
“在下桃花岛曲灵风。”
他手中长剑出鞘，身法陡疾，快逾轻风，端的是潇洒无比。转瞬之间，那三名小道士的剑就被他挑落，而孙小容根本没看清他如何出手。
原来他叫做曲灵风。
她默念几遍，将这名字牢牢记在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