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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 7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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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安业是第一个借息王前太子身份生事付诸于实践的人,但他绝不是第一个想着借息王前太子身份生事的人,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息王去岭南避祸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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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道:“那你下一纸诏书,无论息王身犯何罪,都免其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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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窜到喉咙,李世民强压下去,正欲开口,就听承乾道:“留下这样一道旨意,律法的权威就没有了。朝廷失公信于天下,其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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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一愣,低头看着怀里病容憔悴的孙儿,一把将承乾推开,道:“好你个李承乾,你阿耶挤兑我,你也跟着一块儿来挤兑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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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暗叫冤枉,却不得不和祖父继续掰扯,道:“难道翁翁愿意看着大伯父一家子在权力倾轧之下,做了权谋算计的祭品?前朝的杨勇,哪怕被隋文帝明旨废了,朝野内外甚至外族都还在借他生事。再说了,大伯父一家子出宗籍,迁到岭南和阿耶不相干,是我出的主意。翁翁要骂骂我,阿耶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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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僵化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承乾,承乾继续道:“翁翁,我阿耶是大唐天子,也是您的儿子。为君他不会不愿意杀害手足至亲让自己青史留下恶名,为人子他也不愿意让祖父怨恨伤了父子情分。可世间之事,素来树欲静而风不止。阿耶贵为九五之尊,却也不是事事都能够随心所欲。礼法、国法什么不是束缚,什么不是制约?翁翁也是帝王,当年四叔撺掇大伯父害我阿耶,阿耶与四叔你来我往的斗,翁翁那时是否能够随心所欲,轻而易举化解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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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哑然,胸口起伏许久,一双利眸盯着承乾半晌,到底没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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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父倘若再被人当做棋子,纵使我阿耶愿意饶他满门,朝廷大臣也不会愿意。他们是我阿耶的从龙之臣,我阿耶在,他们就荣华一世。我阿耶倘若被拉下去,他们这些依附于我阿耶的骄兵悍将,没一个会有好下场。翁翁或许可以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可希望翁翁也知道,二臣贼子即便逃过一死,也很难得到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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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当头敲了一闷棍,李渊身子一软,整个人靠在床栏,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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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哪位大臣斩草除根,先斩后奏,我阿耶也不会,更不能去追究那位大臣,最好的结果就是把这个污名泼给大伯父,定死他的罪过。这并非是我阿耶不讲情分,而是治理的不得已。翁翁,异位而处,有人愿意拼出一家荣辱生死为你披荆斩棘,您却为了个人私情杀了他,兔死狗烹,您手底下其他的大臣是否还愿意继续跟着您?房玄龄、杜如晦、魏征……这哪一个不是国之重辅?独木不成林,大唐天子姓李,可大唐不是天子一人的大唐,朝廷也不是天子一言堂。古往今来,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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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并非是非不分之辈,听承乾这一通利弊分析,他也知道长子要平安,剥离开宗室和长安的必要性,可心里到底咽不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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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承乾就忍不住咳了起来,手心黏糊糊的,一片血红,承乾的心瞬间跌入谷底。可复一想这样也好,逃跑靡费周折不一定成功,若是病逝,也算是永远的离开了父亲,离开这里了。原以为是孙儿苦肉计,可一看承乾手心血迹,再看承乾容色衰败哀戚,便知道承乾是真的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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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个黄鼠狼离我孙孙远点儿。”李渊一把将李世民推开,抱住承乾,道:“我就是再怎么气恼,也没三九天罚你跪青石板吧?再看看你,动不动就罚承乾,三九天吹冷风跪,三伏天顶着烈日跪,现在好了,孩子落了毛病,你就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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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心里不是滋味儿,他哪里愿意这般,可一个个阴差阳错,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小的还没哭,老的抱着小的哭天喊地,李世民眉心一阵闷疼,转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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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政殿里,长孙在教育李泰,无非是手足和睦之类的话,李世民没打扰妻子,一直在殿外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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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泰双眸通红出去,心下暗暗怨上父亲,明明是父子之间的悄悄话,偏要给母亲说,害他被母亲责难,又怨母亲偏心,都是儿子,为何全力护着承乾不护着他?难道承乾将来做了皇帝母亲是太后,他将来做了皇帝母亲就做不成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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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在殿外相遇,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李世民上前,一只手搭在次子肩上,道:“不怪你母亲说你,三人成虎,人言最是可畏,长个教训,不许再胡言乱语了,明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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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连父亲也都偏向承乾了,李泰心下一片冷意,可他知道不能和父亲起冲突,到底压下了心中怨愤,向父亲行礼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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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又和二郎顶嘴了?”长孙搀扶着丈夫坐下,除了承乾,大概也没几个能让丈夫这般失落。“实在气不过,打他几巴掌也不是不可以,何苦自己生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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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扶着额间,道:“乾儿的旧疾又犯了,孙道长的药吃了,总不见好,药王,药王也靠不住啊!你说咱们这么金贵的养着,这孩子咋就一点儿也不皮实,跟个瓷娃娃一样,碰都碰不得,放在手心里捧着,还把他弄得伤痕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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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丈夫垂泪,长孙心下也是难受,道:“这孩子多灾多难,我只盼着他能平安度过余生,其余的再不奢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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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听了这话,心更是一揪揪的疼,道:“乾儿总说他天命难永,如今梓童也发此妄语,这不是诛我的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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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道:“承乾这孩子早慧,心思又敏感,哪里不是损耗?许多事情,强求不得,便也只有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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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都什么话?什么都由着他来,难不成真的等乾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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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说不下去了,只低着头默默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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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日去给父亲请安,他老人家闭门不见,二郎得空去太安宫瞧瞧,父子不和叫外人看了,总归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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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他在甘露殿抱着承乾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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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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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二郎过来了,老的小的抱头哭成一团,是谁都招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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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道:“承乾没哭,父亲在哭。承乾这孩子像我,从不轻易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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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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