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凤和他的冤种儿子》ll离

144、第 144 章

　　叶家小院儿的灯火已经灭了许久，承乾这才抖了抖身上的雪，活动了下早就冻得僵硬的双腿，转身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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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子时前后，整个皇宫一片静默，承乾从东角门进宫，长长的甬道只他一人，千年长安宫，不知吞没了多少亡魂。呼啸的冷风，呜咽呜咽的，听的承乾心跳有些加速，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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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里头，早就等候的宫人赶紧将小祖宗迎了进去，送上一碗热腾腾的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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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看这姜汤，一时感慨，道：“是谁备下的姜汤，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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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皇后殿下叫人来吩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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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顿了片刻，母亲，又叫母亲忧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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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了姜汤，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披上厚厚的大氅，承乾再次出门，东宫到立政殿并不远，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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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政殿内灯火为熄，思忖母亲应该还没歇下，承乾恭恭敬敬叩了三拜，吩咐立政殿的宫人道：“你们进去禀报皇后殿下，就说儿臣李承乾问安，儿臣一切安好，更深露重，儿臣就不打扰了，请皇后殿下早些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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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刚一转身，就听宫门“咯吱”一声，站在门口的不是长孙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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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怪冷的，里头烧了碳火，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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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点了点头，随着母亲进殿，宫人放下帘子隔绝寒气，长孙在主位上坐了，使了个眼色命宫人都退下，这才道：“我看你近来神情倦怠，想着晚间也是睡不安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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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阿娘忧心，是儿子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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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孙摇了摇头，点了点案面上，道：“一早给你备下了，吃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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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眼眶发酸，强忍眼泪上前，眼前菜品愈发的模糊，他的眼泪也没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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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阿娘，对不起，我总是让你替我烦心。明知道你身体不好，我还总是叫你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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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孙抚着儿子眉眼，那样的过往，他何尝不知道承乾内心的纠结，只道：“傻孩子，天下的母亲哪一个不挂心自己的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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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眼泪愈发的忍不住，躲在屏风后的李世民很纳闷，这小子在他面前那不是一般的刚，除了小时候挨揍扛不住哭了，长大之后，就没掉过一滴眼泪，怎么到了母亲这里，眼泪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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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孙十分耐心，等着承乾哭完，又叫宫人热了一回饭菜，道：“哭完了，就吃东西。我这一年无病无灾，和从前不一样，你这么糟蹋肠胃，我要是到时候走到你后头，那才是活活折腾我。你阿耶惹你了，我可没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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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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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哼唧一声，捧着一碗小米粥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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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风后的李世民很无语，他也没惹承乾好不？这辈子那就是祖宗，蛮不讲理不说，还打不得，骂不得又说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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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你愁眉不展，可是又同你阿耶起了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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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道：“我总是想起一些往事，再看阿耶就恨不能躲得越远越好，他对我的厌恶与疏离，叫我如鲠在喉，寝食难安。我不懂，他过去，为何那样厌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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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何突然会想起这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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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啃着春饼，思索片刻，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我改了‘父亲’的称呼，连老天爷都觉得我不配，所以在警示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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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言乱语！”长孙道：“父子是人之大伦，老天爷还会逆着人伦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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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道：“如果我没有这孤魂沉浮世间的阅历，不能帮助父亲；如果不是他知道青雀凶恶，害怕青雀这份凶恶带累社稷；如果不是他知道雉奴和武氏的事情，不知道雉奴上位之后，大肆屠杀宗室，使得宗室衰微，致使雉奴之后长达一个三四十年的社稷动乱，李唐不稳，外姓专权。阿娘觉得，父亲他还会像现在这般容忍我吗？不会的，他依旧会和从前一样，用他的厌恶和冷漠，将我逼疯，扶持他最爱的雉奴取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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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你父亲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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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摇头，道：“我贞观元年被立为太子，一直到贞观四年才有太子太师，本该于二月的冠礼，他以不违农时做借口，推迟到九月。这一世，他要在二月为我行冠礼，我亲口问他可否推到九月。他说冠礼是礼部的事，农时相关是户部的事，二者根本就不牵扯。李纲去后，我的太子少师就一直空着，一直到贞观十三年，他才任命房玄龄为我的太子太师。那时朝野已然知晓他要废太子，我摆下拜师宴，房玄龄却不来，母亲可知道我那时的难堪？可父亲呢？他从来不在乎！他问都没问一句。贞观十六年，朝野废太子立魏王的言论甚嚣尘上，他才想着立魏征为太子少师，平息议论。可那时的魏征缠绵病榻，就算他没有病着，他也是孤臣，根本无力护持我。贞观十年，阿娘病了，我射雁箭矢误入太极宫，马儿被赶来拿人的玄甲军惊到狂奔，我撞到树上，阿娘可知我被拖行满宫，众人瞩目之下，我又是多么的羞耻与无力。父亲要罚我也认，不管怎样，箭射到太极宫，错了就是错了。可母亲知道父亲他是怎么罚我的吗？他叫我一瘸一拐的上朝，他要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员见了魏王，都要行跪拜大礼，甚至说，太子万一有了不测，魏王就是你们的新君。我跌跌撞撞出两仪殿，父亲从身后偷来的冷漠和厌恶，我都不敢回头去看。我腿伤至残疾，最盼着父亲疼来我几分，父亲却只和青雀父慈子孝，没有抚慰，只在我心口捅刀子。贞观十七年，我铤而走险失败，被废为庶人，当雉奴登上太子之位。长孙无忌为太子太师，房玄龄为太子太傅，萧瑀为太子太保，李绩为太子宫詹士。父亲对待两任太子的态度，我实在看不出他对我的情义。青雀得知雉奴被立为太子，率府兵直达永安门，按律等同谋反，父亲替他压下了。可是我呢？母亲，父亲他从来都没有维护过我。不是他的纵容，我何以被于志宁，杜正伦，张玄素等人骂的疯了。于志宁，他骂我不惧一死，是因为他知道父亲不会杀他。当雉奴迎立武氏的时候，他一言不发。他就是父亲养的一条狗，一条专门用来咬我的狗，咬死我好叫他喜欢的青雀或者雉奴上位。还有那杜正伦，张玄素，贞观十四年之前，我和雉奴一样，谨小慎微什么错都没犯过，他们骂我却不敢骂雉奴一句。这背后，难道不是父亲的态度？母亲或许会说，父亲到底疼我，没有杀了我。可那到底是疼我，还是不想在弑兄杀弟逼父之后，再背上杀子的骂名？我也曾经感动过，他没有杀了我，在黔州那些年，也后悔自己谋逆伤了他的心。死后魂归长安，我想着生不能尽孝，死后侍奉在身边也好。可当我看到他对雉奴的温柔与慈爱，惴惴教导，重话都不舍得说一句，我才知道。我们三个，只有青雀和雉奴才是他的孩子，我根本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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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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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孙一把将人揽在怀里，看着哭的撕心裂肺的孩儿，她一时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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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娘，我讨厌这里的一切，却又牵挂这里的一切，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麻痹过自己，可青雀出现的那一刻，我只是想躲开，父亲就说我小气，没有容人之量。我才明白，父亲对我，永远都是恶意揣测。如果换做青雀或者雉奴，他只会觉得那是孩子脾性。我麻痹不了自己了，我只能找事情做，把我自己累到筋疲力尽，这样我才能睡一个安稳。我好害怕。一但没有事情做，我就会和从前一样，贞观十四年之后那样，胡闹给自己找事儿做。阿娘，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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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那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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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猛的抬头，却见父亲从屏风后出来，几乎不可置信，他看向母亲，突然觉得无比的陌生，他缓缓从母亲怀里抽出身子，擦了眼泪，一路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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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孙都要哭了，道：“我引他说出心事，是叫你对症下药。你要躲，你就躲个彻底，现在好了，他的心只怕受伤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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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一路出去，眼泪肆虐与北风迎击，脸上刀割一般的疼，他却毫无知觉，只似无头苍蝇一般乱撞。御苑的石子路本是防滑，盖了一层雪之后，却是格外的滑，承乾一连摔了好几跤，一次次爬起来，却是一步都不愿意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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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和长孙追出来，看承乾这狼狈不堪的模样，赶紧上前搀扶，却被承乾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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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开我，你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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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哪里肯放开，死死抓住承乾胳膊，道：“听阿耶说，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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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懒得多话，低头一口咬到李世民胳膊上，上前来抱他的母亲也被他推开，李世民吃痛，却仍是没松手，嘴巴里的腥咸，刺激了理智的回笼，承乾渐渐稳住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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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这才将儿子送开，道：“阿耶送你回东宫，或者你跟阿耶一起回甘露殿，阿耶慢慢儿讲给你听，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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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乾儿，听阿娘的话，咱们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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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下意识后退，捂住耳朵，父亲和母亲的声音，曾经他梦寐以求的温柔，此刻如魔音贯耳，激起埋藏在内心深处烦躁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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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下突然一滑，承乾整个人身子失衡，李世民伸手拉却没拉住，眼睁睁看着承乾一头栽下清池。三九天的池水冰冷刺骨，承乾却是半点儿不愿意挣扎，由着身子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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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读懂了此刻的承乾，他对母亲有着太多的美好，可以敞开心扉，母亲的“背叛”，比之于任何人都叫他难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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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音，你快去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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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罢，李世民脱了斗篷和厚重的外袍，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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