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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梁祝 玉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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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迎迎晨起洗漱了,脑子却无比清明,她知道她昨夜做梦了,也看见了祝英台的样子,是那个送她玉势的老板娘的样子,或许也是她的样子,更瘦削、更冷淡,也更有力量,像一只瘦了的病虎,只能奄奄下去。
祝迎迎一阵悲鸣,那种痛苦就好像发生在昨日,切肤之痛,无可缓解。
她怏怏下了楼,便看见梁山伯坐在客厅的餐桌前喊她,“祝姐姐。”
那少年尚且阳光,和梦里山伯崇拜的目光重叠,激得祝迎迎一惊,拿出长辈的样子来,关心道:“你怎么不多睡会,今天周日呢。”说着她已坐在主桌上,阿姨来问他们吃不吃早点。祝迎迎自然是要招待客人的,阿姨便端了熬好的粥,拿了牛奶、面包和切好的水果出来,两人边吃边聊。
祝迎迎随口问了些成绩的事,梁山伯只一句“保送”都打发了。又笑道:“祝姐姐我马上就要上大学了,我成年了。”
祝迎迎笑着,被他的孩子气感染,想到大学时的日子也不由自主地轻快起来,“那你要好好珍惜啊。”
“当然,不过我还是要参加高考的,我有点想留在本地。”
“本地?傻孩子你在说什么傻话,我们公司都知道要去北京求生,你还在本地,清北也不要了?”
梁山伯有些嘟囔,也不过是傻念头,他惊喜地问道:“那祝姐姐要去北京吗?”
“我爸妈都在北京,若是祝英台考得上理工,我们一家只怕都要去北京了。”
“那我也去。”
祝迎迎瞧了他一眼,未当真。想着他和梦里的梁山伯长得一样,问道:“你听过梁祝的故事吗?”
“听过,我妈妈那个时候很喜欢吴奇隆,我当然不能姓吴了,刚好他演过梁山伯,我爸爸又姓梁,所以取了这个名字,是不是很老土。”
祝迎迎笑笑,继续问道:“那你觉得人会有前世吗?”
“不是前世吧,应该是缘分,或许我和梁山伯真的有些缘分吧,说不定五百年前我们还是一家呢。你看,我和祝英台就是因为名字认识的,祝姐姐,你放心我会辅导他好好学习的,反正我都保送了,不考也不要紧。”
“那还是你自己要紧。”祝迎迎说。
吃了饭,她便借口公司有事出去了,实则是开了车要去梁祝求学的万松书院去寻找后面的故事。
伪为男游学,与会稽梁山伯者同肄业。
若祝英台是代替了兄长的身份去万松书院,那祝英台到底是谁?梁山伯爱上的到底是谁?
车在高速上呼啸,祝英台的脑子一疼,脑海中有画面闪过,急急刹车在旁。是祝英台,那张和梁山伯翻云覆雨的脸,是真正的祝英台,他不喜欢男人,可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连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也要践踏!她明明已经答应了,永远、永远不会说出她做过祝英台的事。为什么!
祝迎迎木然地流泪,一点声息也没有,仿佛她已经这样很久了。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告诉上的工作人员敲着她的玻璃窗,祝英台回来神,摇下一点窗户,“我没事,现在就走。”
她启动引擎,直直往松山书院开去。
一草一木都不是旧时光景,祝英台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只是参观着书院,想着或许她真的在这里读过书,认识过一个叫梁山伯的少年郎。摸过门槛,她应该走过千百遍。
书院里游人不多,祝英台寻了最后一排的椅子坐下,是不是在这里朗朗书声、春花冬雪,她做了场美梦,从闺阁到天地。
为什么,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梁山伯是什么样子的?她爱梁山伯吗?梁山伯爱她吗?
为什么真正的祝英台要用玉势侵犯梁山伯,为什么是这样,他不是相思而死吗?
祝英台坐在椅子上努力想着,可是却越想越不记得了,连梁山伯的面孔也模糊起来,是他吗?为什么同窗数载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祝迎迎陷在巨大的漩涡里,定定坐了会无果,只好回酒店休息了,她开始期盼今天的梦,能梦见那个叫山伯的少年,告诉她,她到底是谁。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祝迎迎看着松山书院发的旅游册子:祝英台与梁山伯在耳鬓厮磨间渐渐生出一种少年男女的爱意……
祝迎迎又陷入那个祝英台的梦里,梦中家书至,祝父竟生了重病,他不得不回家尽孝。
祝英台收拾着行李,梁山伯在一旁看着,他从不许自己动他的东西。
“伯父好了还来吗?”
“不来了,兴许要出仕。”这原是他们说好的,让真正的祝英台消失几年,再出现时她就是真正的祝家子。
“我也要出仕了。”梁山伯闷闷道。
“我是祝家独子,出仕是要授官的,你考上了也不过是个县官。山伯我们都是男子,不要意气用事。”
“你自己说你喜欢我的。”
“那是我喝多了。扮观音难道我扮了观音就让你如此分不清黑白伦常了吗?”
“不,不,我爱你,你是男子我也爱你。”山伯去牵祝英台的袖子,却被祝英台先避开了,嫌恶道:“我要回家去了,你就当从未认识过我吧。”
祝迎迎看着祝英台,好像是和在家中不一样了,他更黑了,背也更挺直厚实了,雌雄莫辨的脸上也多了一双坚毅冷漠的眸子,直直射过,有迫人的野心。
更像个男人了。
祝迎迎看着祝英台离开,自己被困在了这方时空,她离不开梁山伯方圆十米,只能看着他读书、画祝英台的小象又烧掉,日复一日,直到他考上进士授官出仕。
那日他寻出书院的衣袍,递上摆贴要见祝英台。
祝迎迎跟在后面,第一次走出来十米。她心中惊惧,跑进祝家的大院,重重叠叠,祝英台的屋子还在那里,落了大锁。
她没有实体,穿过门,房内的东西更少了,只剩下一张雕花大床,祝英台瘦下来了。距上次一见不过三月,她的身上已没了肌肉,瘦得只剩一幅架子,肤色也白起来,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
她床前的宝剑早就断裂了,早早被拿出去重新锻造了,再也不属于她了。她望着床头的空处,唯有一声叹息。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苦夏道:“小姐,吃饭了。”
那所谓的饭是半个馒头、一小蝶蔬菜,便是全吃下去也不过是个半饱。祝迎迎想出去找山伯,却发现她又走不了了。
床上的祝英台已经起来,从那门窗开出的小口处拿了饭。
苦夏哭着:“小姐你别担心,马家已经过了定,你马上就可以出嫁了,老爷为什么要这样对你,把你送去别院住了几年,如今好不容易接回来了又要关着你。”
“好了,别哭了,你好好过日子,如今已经是嫁了人的,怎么还像个姑娘似的。”
“呜呜呜,小姐,你带我去马家吧。”
“胡闹,你不要你相公了,我很好,你不要惦记我,过好自己的日子。”祝迎迎抬头望着眼前的木窗,透过四方的格纹仿佛看见了窗外的景儿,逗闷儿地笑了,“苦夏,下去吧,别再来了。”她关了送饭的小口,屋子里又陷入了黑暗。
祝迎迎莫名的焦躁,想要喊醒她出去看看山伯,又碰不到她的身体,只好在半黑的屋子里踱步,心中想到梁祝的传说:山伯后为鄞令,病死,葬鄮城西。
祝迎迎起了一身冷汗,又是拉门、又是想跑出去,见如何都动不了,便去摇床上躺着的祝迎迎,不能这样,不是这样的。许是摇得太累,她又昏睡过去。
等到醒来时,挣开眼,一眼便是床围上的绣花,这不是现代,她想要起来却发现自己如论如何都动不了。
“多谢大夫,带大夫下去领赏。”祝老爷道。
祝迎迎喘着气,一口水灌过来,她张不了口,只觉得全身酸麻可又没有什么疼痛的。
“少爷,县令梁山伯又来找您了。”
“我知道了,你领他去我的书房。”
通报的人匆匆下去了,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们这血脉相连的一家了。祝老爷皱着眉,“你还搭理他做什么。”
祝英台已先笑了,摸着腰间的一块杂玉。
祝老爷看了眼床上的女儿,说道:“明天马家的人就要来结亲了,无论如何,你要让你妹妹风光大嫁,不能出丝毫差错。”祝老爷比几年前老了许多,如今儿子活着回来便如被抽干了气的,连面上也露出疲惫,说完便走了。
祝英台幽幽转过身,“他来做什么?”脸上终于有了些生人的气息。
祝英台站着,高高俯视,已自笑了,“妹妹,你送来了个好玩具。”
祝迎迎青劲爆起,却已是强弩之末,恨恨无法。
“你没见过他有多漂亮吧,我带你去见见。”
如魔咒一般,祝迎迎想起她第一次梦中的旖旎,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被藏身在小小的暗室,梁山伯被缚住了眼,一身斑驳。
祝迎迎紧紧了紧拳,看见那玉势进出,祝英台正衣冠楚楚地坐于明堂,抢走唯一属于她的山伯。
记忆里似乎有什么冲破而出。
“山伯你需得好好读书,这世人爱你,无非财色钱权,唯有权为最。”
“祝兄错了,我母亲爱我非是为权,只是为爱,此为人之大伦。”
“若你是女子,你母亲就不会费尽心思送你来书院读书,也未必会如此爱你。”
“祝兄又错了,我为女子母亲虽不会送我来书院读书,可我们母子却能长久相伴未必不比现在幸福,我母亲爱我如旧,因为我是为母亲的孩子。”
“哼。”
“我亦爱祝兄,爱祝兄之才、祝兄之品、祝兄之貌。虽你因财而有才,我却知无财祝兄也能有才,不过多耗费数年之功。”
“若我非是男子还配有今日之才吗?”
“配!”
若我是女子你也会爱我吗?
祝迎迎想起往事不敢出声,不过是忍住了。
那边祝英台已丟了玉势在地,端起一碗茶喂来,“山伯,喝了它。”
祝迎迎惊觉,喊道,却很快意识到她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去,于是伸了手去砸墙,直把手砸得满是鲜血,仍旧是无济于事,梁山伯已把茶全饮了下去,灼灼看去,“我死了,是不是就不会再有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