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业期限》柳奈鲤丸子

9、9

　　我毫无防备地打开门，正想跟他发牢骚，却猛然发现门外的人不是一昀哥，而是一个身形比我还高，戴着帽子口罩捂得严严实实一看就很可疑的人物。（所以说不管是小朋友大朋友在开门之前一定要先确认门外人的身份哦）
　　一瞬间，我曾经看过的所有社会与法的案件像走马灯一样在我脑子里转了一个来回，我当即用上吃奶的劲把门狠狠地推了回去，想要把门关上，可是却被对方抵在门上的手臂阻止了，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我一面咬着牙使劲，一面脑子飞转，想着手边有什么能自卫的东西，或者怎么快速向别人求助。
　　“向煜然……！”一声低喊从门那边传过来。
　　行啊，连我的名字都知道，还是有备而来啊……不对，这声音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我眨了眨眼，缓慢地撤了力，伸了个头出去，再次打量了一番这位可疑人物。
　　“……林之？？”
　　“是我。”他摘下了脸上的口罩。
　　我麻了，他来我家干嘛？万一被邻居看到怎么办？
　　我打开门，看了看两边的走廊没有人，就让他先进来。
　　“你有什么事吗？”我真的是很真诚地在发问。
　　他的目光越过我看了看客厅。
　　“不请我坐下吗。”
　　“呃，没必要了吧，你有什么事就请快说吧，我都已经睡了。”
　　他收回目光，落在我脸上。
　　“之后的宣传你都不参加了吗？”
　　“对，签合同的时候我就跟马导说过了，他没什么意见。”
　　我耸耸肩，不知道他问这话什么意思。
　　“为什么？”
　　“啊……不想参加啊，而且明天就开学了我得上课，没时间。”
　　“那两年前为什么可以？”
　　“可以什么？……哦，你说参加宣传吗？那会儿大一，本来课就少，再说……”再说，我那时候整颗心都扑在某人身上，哪还想得起来上课。
　　“不是，你到底有什么事？”我皱起眉，开始有点烦躁。
　　对面的人沉默了，微微低了一下头，眼神下落到地板上，定了片刻，然后抬起眼帘，看向我：
　　“……你能不能、别走？——”
　　“哈？？”
　　他突然闭上了眼，向我倒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想躲，结果却被玄关的柜子挡住了去路，避无可避，被他一额头砸在了肩膀上。
　　正想问他怎么回事，就闻到空气中有淡淡的酒精味，仔细一闻，是林之身上散发出来的。
　　“你喝酒了？”
　　脑袋杵在我肩膀上，整个脸被帽子糊住的人，含混地嗯了一声。
　　“不是，你这个时间点应该在杀青宴吧？怎么跑到我这来了？……不对！你酒驾了？？！”
　　我抓住他的两边肩膀，用力把他扶起来，疯狂摇晃。
　　“没、没有，没有酒驾……我打的车。”
　　“哦……”我讪讪地松了手，于是这个人又一头倒在了我肩膀上。
　　但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琢磨了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你怎么进来的？？这公寓没有门禁卡根本进不来——”
　　我住的这家公寓，除了业主和租户本人可以持门禁卡进出，其余人员必须由前两者亲自带领，经过详细登记才能进入，要不然就是需要前两者带到物业详细登记后办理副卡才能自由进出。
　　林之他是怎么进来的？？
　　我正要把他再次扶起来摇晃，就看见他手插进兜里摸索了两下，掏出一个东西，按在我身上。我拿过来一看，竟然是公寓的门禁卡，而且和我的一样，是业主的门禁卡。
　　“你什么时候在这买了房子啊？”我直接摸不着头脑。
　　他含混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
　　“你——你跑到我这跟你助理经纪人说没有啊？——不对啊，你不会是回自己家结果跑错楼层房间了吧？？”
　　我把他扶起来，把他的渔夫帽向后拽了拽，露出眼睛。
　　“你住哪间啊？啊？”
　　他眼角有点泛红，想必是酒精作用，眼睛聚焦了很久才定到我脸上。
　　“你、住、哪、层？哪、间？”
　　“903。”
　　“我问你住哪间！没问我住哪间！！”
　　“……801。”
　　我怔了一下，801是两年前他在我楼下租的那间房号。
　　我意识到，他可能是有点错乱了，以为自己还住我楼下。
　　“我问你现在住哪间！你买的那套房子！——”
　　“801。”
　　“我说你买的那一套！！”
　　“801。”
　　“你……”
　　“801。”
　　“……”
　　我突然想到，或许他买的还是那间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心情瞬间有点复杂，因为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仿佛是他为了某种原因才故意买的那间似的。
　　摇了摇脑袋，把那些抛到脑后，不去深究。
　　“算了，我送你回家，你配合点。”
　　我伸手把他的帽子往下一拉，把大半张脸隐进帽檐的阴影，半拉半挎着他的胳膊，出了门。
　　好在运气不错，过程中没有遇到其他人，而这位醉鬼也相对听话，乖乖地被我牵哪走哪，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挣扎反抗。
　　801门口。
　　我突然又有点犹豫起来。
　　我信了这醉鬼的话，万一他就是胡说八道的，我一会儿按了密码门没打开，人屋主倒是出来了，看见我俩这个样子，怎么解释？
　　早知道先换身衣服了，至少别穿着睡衣啊。
　　还是说，今天这一场又是这个惯犯自导自演的，又是为了炒作？
　　我眼神落在垂着头倚靠着我肩膀的某人身上，有些发冷。
　　或许是感觉到我突然没动了，他抬起头看了看我，眼神迷茫，懵懂得像只小动物，配着那张漂亮的脸真是极具欺骗性。
　　算了，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就算被利用再多一次，对我也没什么差别。
　　我这样跟自己说。
　　“密码？”
　　“……”
　　“密码是多少？”
　　仿佛在努力识别我话里的意思，他抿着嘴怔了大概两三秒，然后维持着半倚在我身上的姿势伸出一根手指，缓慢地按在了电子锁的数字键盘上。
　　9,0,3——
　　或许是在努力和模糊的视线作斗争，他每按下一个数字，都要停顿两三秒，指尖悬在各个数字之间徘徊。
　　而随着他按下一个个数字，我的手指也慢慢蜷紧起来。
　　——8,0,1。
　　锁屏发出“嘀”的一声轻响，屏幕上的数字键盘消失，变成了“欢迎回家”四个字，锁芯跟着一响，门开了。
　　我没说话，推开门，顺手开灯，把他搀了进去。
　　903801，那是两年前他用的密码。
　　据我所知，租户退房后，物业会将开门密码一键重置成随机数字组合，以防原租户泄露密码，造成公寓财产损失。
　　所以肯定是他买了这套房子之后重新设定的。
　　……为什么？
　　……
　　或许只是用习惯了懒得换也说不定。
　　我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到一边，抬头打量了一下这套房子。
　　干净整洁，家具齐全，都是公寓配备的那一套，想必是买房子的时候连家具一起买了。
　　只是好像没有人住的痕迹。
　　无论是鞋架、置物架还是茶几、餐桌上都是空空荡荡，没有任何私人物品，仿佛刚刚成交，还没来得及搬行李进来。
　　我把他扶到沙发上丢下，想着就这样吧，不要再跟这个人有任何交集了，转身欲走。
　　却被抓住了手腕。
　　我回头，看见他仰着头看着我，帽子不知何时掉在了一边，露出一头蹭得乱糟糟的金发，看起来更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了。
　　“冷。”
　　我往四周大概看了一圈，没发现空调遥控器在哪，甩了甩被抓住的那只手：
　　“松开，我去卧室给你抱被子过来。”
　　“不……”他摇了摇头，头发随着动作四处乱摆，像一只刚洗过澡的小狗，“没有被子。”
　　我反应过来，既然东西都没搬过来的话，那被子衣服那些应该也没有了。
　　这间屋子，目前还住不了人。
　　我不禁啧了一声，觉得有些麻烦。
　　“给你经纪人或者助理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这个人又开始摇头，手也不肯放开。
　　“那你想怎么样？”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有些发冷，觉得自己在他身上的耐心濒临告罄。
　　“你、你参加、宣传……我、听你的话。”
　　他扬着头断断续续地说着话，虽然表达得有些吃力，但意思很明白。
　　我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他是在用自己的处境跟我讲条件吗？未免太可笑了。
　　“恕我拒绝。”
　　我上手去掰他抓住我手腕的手指，却没想到他突然用力把我拉向沙发，我没站稳，跟着他的力扑过去。情急之下，为了保持平衡，我一只膝盖跪上沙发边沿，那只没被抓住的手撑在他肩膀处，才避免了与他的正面接触。
　　然后一缓神，那只手也被抓住了。
　　眉头一皱，正要发作，却又被对方先开了口：
　　“参加一个，我……听话。”
　　我没说话，用挣扎的动作回复了他。
　　但是很快又被超出自己的力量镇压了。
　　“别气、别气……”他嘴里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念叨着，手上的劲却一点没松。
　　他维持着抓着我手腕的姿势，将右手放到我眼前，翻转了一下，给我看他的表。
　　“你看——马上、我的生日……生日礼物，好不好？”
　　我顿了一下，目光落到他的表盘上。从我的角度看，整个表盘是倒过来的，但也能分辨出时针已经越过11，正在向12迈进。
　　他的生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确实就是这哪天。
　　明天？
　　我眼神落在他脸上，试图分辨出些什么。
　　或许是因为参加杀青宴并不用被镜头记录，他好像没有化妆，不经修饰的眉眼露出一点久违的少年气，眸底洇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水汽，望着你时仿佛带点可怜兮兮的恳求。
　　我想起衣柜里那条不知塞到哪里去了的围巾。
　　再挣扎了一次，发现确实力量悬殊。
　　轻微地叹了一口气。
　　得，就当还他当年手织的那条围巾——虽然事到如今我也不敢确定那条围巾是否真如他所说是出自他手。
　　“一次宣传，是吧？我答应了，放手。”我平静地说。
　　对方反倒是愣住了，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答应了？”
　　“是。”我甩了甩手，示意他松开。
　　他慢慢松开了手，我终于能站直，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
　　“只有这一次。”
　　最后一次。
　　我在心里补了后半句。
　　“给你的经纪人打电话。”我活动了一下被抓的手腕，朝他下命令。
　　对方没动，睁着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似乎是没懂我在说什么。
　　“手机，拿出来。”我朝他伸手。
　　这会儿这人突然变得乖顺了，我说要手机，立马就从身上把手机摸出来，然后递到我手里。
　　我接过来一看，嗬，关机了。
　　长按开机，屏幕亮了起来，还好不是没电了。
　　刚开机，正打算叫这醉鬼解锁，手机就响了起来，我一看屏幕，来电备注白秋声。
　　看来这家伙失联之前真没给经纪人报备啊。
　　我指尖一划，接通，顺手点开免提，打算让醉鬼也经受一下经纪人的毒打。
　　“林之啊！你可真是我祖宗！——”
　　“参加剧组杀青宴一个招呼不打尿遁了就算了，你不回信息不接电话手机关机玩失联是几个意思啊？啊？我寻思着你是掉厕所了还是被人绑架了？明天我是上社会版头条捞你还是上下水道口捞你啊？啊？”
　　“你是觉得我头发特别多心脏特别好还是血压不够高啊？——”
　　“——快说，你现在人在哪和谁在一起干嘛去了？！——”
　　我抬头看向始作俑者，对方眨巴了一下大眼睛，一脸无辜。
　　叹了口气，我对着电话开口：
　　“白哥，我是向煜然，林之在公寓这里。”
　　“他喝醉了走错房间跑到我家，我现在已经把他送回他房间了，麻烦你尽快过来把他接走。”
　　手机里静默了几秒，然后响起白秋声冷静自持又不失热络的声音：
　　“哎呀，原来是煜然呐，真是不好意思，林之又给你添麻烦了，我一定马上过去，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我应了声，挂了电话。
　　手机恢复成锁屏界面，背景是一片黑色。
　　这什么爱好，谁会把锁屏界面设置成纯黑啊。
　　不过也跟我没关系。
　　我把手机还给他，转身就要走，结果又被拽住了衣角。
　　我边回头边不耐烦地皱起了眉，以为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一次，答应了？”
　　他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似乎还带着点小心翼翼。
　　仿佛我是什么狮子老虎猛兽一句话不对就要吃人似的。
　　“嗯，答应了。”我扬了扬下巴，权当点头。
　　于是他放开了手，直到我走出这间屋子关上门，也再没闹。
　　回到房间，我扑到床上，把脸埋进枕头。
　　本以为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结果又给我来这么一出，有点烦。
　　我翻了个身，平躺下来望着天花板。
　　不过看那家伙今天醉成那个样子，说不定酒醒了也记不得自己说过什么，那我自然就不用去了。
　　想到这里，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拉上被子，闭眼安心睡了。
　　却没想到仅仅在一周后，我就收到了林之的消息，让我履行约定和他一起参加一个综艺，以CP的名义。
　　看到综艺名字的时候，我不禁愣住了，脑海里本已死去的记忆于灰烬重燃，如浪潮般将我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