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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45:良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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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骤然躺了个喘气的,昝欢困意全无,她小心翼翼地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拉高被子遮挡光源,点了下屏幕,上面显示凌晨三点。她蹙着眉,暗暗算着离天亮还要几个小时,随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许是她的叹气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过于清晰,旁边的人动了动,似在翻身,随后一道声音在身侧响起,“睡不着?”
昝欢呼吸一窒,身体下意识僵住,直到一只带着些微暖意的手覆在她脸上,她才如梦初醒般大口呼吸,随后又再次紧张到屏住呼吸,只用气音问:“你干嘛?”
那只手顿了一下,随后缓慢上移,在她额头上贴了几秒,“不舒服?”
昝欢摇头,身上的灼热感褪去不少,头昏脑胀的感觉也有所减轻,想来是退烧药在逐渐发挥作用。
赵斯昂收回手,推测道:“没有不舒服,那为什么睡不着?”
不等昝欢开口,他又兀自道:“我让你不自在了?”
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赵斯昂不是一般的有自知之明。但昝欢却不能实话实说,毕竟他躺在这里的理由太过充分,说自己因为他的存在而睡不着觉,仿佛在变相说明自己心里有鬼似的。
她坦荡得很,怎么可能有鬼!
昝欢抿抿唇,扯了个非常充非的借口:“白天睡多了,这会儿还不怎么困。”
“陪你聊聊天?”
赵斯昂这么问,却半天都没再开口。
说起来,两人从订婚到现在,还真没正儿八经地坐一块儿聊过什么,一时间,让昝欢有些不知从哪儿起头好。
沉默在空气中流窜,逐渐凝成尴尬,昝欢抿着唇,先前胡思乱想的那些画面再次在脑海中闪现,她问了过之前就问过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答应跟我订婚?”想到他曾经的说辞,昝欢又问:“真的只是因为你爸妈催得狠了?”
黑暗中,他们只能隐约看到彼此的轮廓,却互相看不见神情,但这并不妨碍赵斯昂的毒嘴发功。
“不然呢?”赵斯昂反问:“难道要我说因为喜欢你?”
昝欢被这话噎了个结实,脸也跟着发热,好像她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就是想让他这么回答一般。
提议聊天的是他,把天聊死的也是他,昝欢气得想打人,语气自然就好不到哪儿去,“没有感情的婚姻,你不觉得太随意了吗?”
“总比某些人为了报复前男友来得强。”
昝欢:“……我不是为了报复他!”
这话落地后,黑暗中只余一记冷哼表态,尽管她如此歇斯底里,赵斯昂似乎并不相信。
“真的。”昝欢强调道。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就在昝欢觉得这个话题再进行下去也无意义时,赵斯昂开口了。
“你觉得可信吗?”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反问很有说服力,他开始举证,“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订婚吗?”
当然记得。
昝欢努了努嘴,脑海里闪过几个月前的一些画面。
她与许徵分得并不干脆,或者说是许徵单方面的不干脆,他从京市追回宁城,天天往她家跑,佘秀琴问起他就只说两人闹了别扭,昝欢生他气了,毫无疑问,昝欢因此没少挨骂,她看不了许徵那副恶心的嘴貅,干脆住回了舞团。许徵便天天到舞团和舞剧院找她,昝欢不想分手一事闹得人尽皆知,人前收起厌恶,也没对许徵说太过分的话,倒是许徵见天给舞团的同事们送甜品奶茶,搞得倪老师和同事们以为他们好事将近了。
许徵手里有个大项目,原本的计划是干完后简历拔高一个度后就回宁城,昝欢突然要分手,可谓打乱了他的计划,为了挽回她,他不得不三天两头请假,就这么坚持了半个月,项目那边进入施工的紧要关头,实在没法再请假,他跟昝欢打过招呼,回了京市。
许徵回到京市后,仍会每天给昝欢打电话发微信,昝欢拉黑删除一条龙,他就打给佘秀琴,昝欢顾及两家关系,不想把事情闹大,便忍着,这一忍,没想到忍来了袁思雨。
袁思雨给昝欢的印象一直还算不错,年少时,她曾一度让昝欢觉得自卑,也正因为这份自卑,让她觉得许徵选择跟自己在一起,有些委屈了。
昝欢尤记上回见面不过也就半个来月,那时她刚回来,除了将工作重心转移到国内之外,就是参加她和许徵的订婚宴,甚至还祝贺她。
如今再见,可谓物是人非,昝欢只要一想起她笑着祝福自己的画面就一阵泛呕。
“找我有事?”昝欢言简意赅,语气生硬,她实在没法拿出以往的态度来对眼前这个人。
“我怀孕了。”袁思雨说。
比起昝欢的言简意赅,袁思雨可谓一针见血。
昝欢不由想,这人上学那会儿成绩就很优异,难怪在戳人痛处这点上,也能直击要害,打得人措手不及。
昝欢强忍着不适直视她的眼睛,问:“我的?”
“什么?”袁思雨显然被问蒙了。
“你应该告诉孩子的爹,而不是来同我说。”昝欢面无表情道:“我也不是妇产科医生。”
即便被怼,袁思雨却仍旧好脾气,“欢欢,孩子是许徵的。”
“袁思雨。”昝欢差点被气笑了,“我不是传话筒。”
“我来不是想让你帮忙传话。”
“那你来干什么呢?”昝欢实在没法继续保持素养,语气恶劣道:“炫耀吗?还是拿怀孕作筹码,让我离开许徵给你们腾位置?”
估计没想到一向如软柿子般好拿捏的昝欢竟能说出这话种,袁思雨有片刻的失神,而后笑了笑,脸上的和善已尽数收敛,变成一派从容。
昝欢不得不承认,即便这个时候,她仍旧有些佩服她,明明自己才是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人,而袁思雨的表现,让她看起来更像个受害者。
“我知道你们已经分手了。”袁思雨说,“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顺便……”她顿了顿,似有些难以启齿,嘴角动了几下,最后才像是鼓足勇气般祈求道:“这件事上许徵对你有亏欠,许家出事后你帮了他不少,即便你提出分手,他也不会轻易放手的,哪怕不是因为爱情。这段时间他京市宁城两头跑,对项目的损失有多大你应该比我清楚,你也不想看到他这些年的努力都白费吧?”
昝欢冷笑出声,袁思雨是想告诉她,许徵之所以会和她在一起甚至愿意跟她订婚,完全是出于对她的感激之情,许徵爱的只有她袁思雨。而自己对许徵的感情有目共睹,根本不可能忍心看他丢工作,她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这么有底气。
如若换成高中或大学时的昝欢,或许还真就如她所愿了。
舞剧院外面的广场边沿有几张长椅,专供游玩的客人休息,昝欢抬腿往前走了几步,在椅子上坐下,隔着几步的距离遥看淡定从容的袁思雨。良久后缓缓开口:“他的努力白不白费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估计是没料到昝欢会这么反问,袁思雨胜券在握的脸上闪过一丝裂痕,随后嘲弄道:“看来,你也没有多爱他嘛。”
爱不爱只有昝欢心里明白,她没必要跟袁思雨以打嘴仗的形式来一分深浅,但她也早不是以前那个胆小怕事任人拿捏的昝欢了。
“所以,你在我们订婚前夕与他上床,迫使我与他分手,就是你爱他的表现?”昝欢说完拍拍手,“你的爱确实不简单,我也不是头一回领教了,毕竟当初许家出事背债,你为了不给许徵压力,可以忍痛分手背井离乡。”
两人都清楚当年事件的原貌,袁思雨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昝欢话里的嘲讽,此刻,她才终于舍得收起那副好姐姐嘴脸,三两步走到昝欢面前,“你不用阴阳怪气,当年是我年轻不懂珍惜,现在我后悔了,回来了,许徵也愿意重新接受我,这就够了。那时你确实为他付出了不少,可到头来呢,他心里装的一直是我。”
“你特意从京市跑回宁城,就是为了跟我炫耀他有多爱你?”昝欢握了握拳,强忍着扇她一巴掌的冲动,佯装冷静道:“你大可不必大费周章来跟我说这些,许徵在我眼里就是个垃圾,请你转告他,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也不必想方设法联系我,垃圾待在垃圾桶里挺好的。”
袁思雨被她这通夹枪带棒的骂弄得脸色青白相交,但她的目的却并非如此,见昝欢起身要走,她伸手拦住去路:“他对你有愧,你若真想跟他断干净,就赶紧找个男人,我现在怀着孕,跟他结婚是迟早的事,你若一直单着,他只会因为愧疚不放手,既然你这么不想看见他,那你肯定也不想他整天在你跟前晃吧?”
昝欢觉得袁思雨简直不可理喻,她实在不想跟这么倒胃口的人多待一分钟,没再跟她纠缠,起身快步走到路边打了辆车回了舞团宿舍。
这段时间,因为分手带来的伤痛,昝欢瘦了许多,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尽是袁思雨的那些话。
昝欢虽然跟许徵提出了分手,但因为许徵一直不同意,订婚一事也一直没有取消,许徵出轨在先,对她有愧是应该的。有一点袁思雨倒是说对了,许徵还真有可能因为对她的愧疚而拖着不娶袁思雨,届时她肚子日渐大了,赵阿姨迟早会接受她,可未婚先孕这样的事,在幸福里那样的老破小,指不定被传成什么,老妈又那么爱异自己好好后妈的羽毛,肯定不可能让街坊邻居戳她脊梁骨的,到时候反倒是她昝欢这个受害者的不是了。
她想,她确实应该找个男人。
倒不是被袁思雨刺激,未婚先孕固然脸上无光,但被继姐抢了未婚夫,昝欢脸上难道就有光了?除了被邻里当茶余饭后的笑料,可能亲近的亲朋还会稍加可怜她一下,但这都不是昝欢想要的。
她不可能让袁思雨和许徵如愿,至少在订婚这件事上,反正不管怎样都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作为主角之一,昝欢可不想被人笑话她是个遭男人抛弃的可怜虫。
世上男人多的是,可愿意在没有感情基础的前提下,不问缘由地与她订婚的,却很难遇上,何况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许徵不接受退婚,昝欢便也没再提,订婚一事便这么拖着了,表面看似祥和,私下里昝欢已在积极寻觅“良人”。
这人一天定不下来,她就一天吃不饱睡不好,沈静知道她的打算后,曾理智地劝过她,为了一对狗男女,没必要搭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昝欢被怨恨冲昏了头,她没想以后,只想解一时之恨,图个爽。
离十月二十日只剩一周时,许徵再次将昝欢堵在了舞剧院门口,他仍旧不愿意取消订婚,试图与昝欢商议将订婚日期延到明年,他说他会说服袁思雨将孩子打掉,他会兑现承诺,娶她。
昝欢面无表情地看他忏悔,听他嘴里吐出要打掉自己孩子的冰冷话语,只觉得自己真是眼瞎,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个垃圾,整整十年。
袁思雨并未同他达成共识,甚至在得知他要她打掉孩子后情绪失控,在家闹着要自杀,昝欢和许徵分别接到家里电话,人命面前,两人暂且放下恩怨,急吼吼赶回家。
袁思雨拿着把水果刀站在窗边,看到许徵后很激动,一边为当年舍下他的事道歉,一边说着自己有多爱他,两家人围在客厅劝她,许徵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不轻,看看昝欢又看看拿着刀的袁思雨,眼里布满纠结。
昝欢站在外围,隔着缝隙看向哭得梨花带雨的袁思雨,觉得自己像个在看一出闹剧的局外人。
这一路回来,她的情绪已然平复下来,她甚至能心平气和地冲许徵说:“袁思雨需要你。”
“我……”许徵犹豫着。
昝欢没多说,将他推着往前走了几步,因为那件事,赵阿姨对袁思雨一直有成见,如今性命攸关,倒也能放下芥蒂了,见许徵回来,忙将人往前拽,让他跟袁思雨好好说,将人稳定下来。
许徵跟袁思雨说了什么,昝欢没仔细听,只见她丢了刀扑进他怀里,哭得伤心,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两家家长松了口气,纷纷上前劝慰。闹剧收场,袁思雨这么一闹,这婚就算许徵不想退,两家家长怕是也由不得他了,昝欢扯着嘴角笑了笑,觉得这出戏真是索然无味,独自转身离开了家。
婚期将近,等不到“良人”她就得被退婚,袁思雨捞不着好名声,她也仍会沦为遭人抛弃的可怜虫。
幸福里小区门口种了几棵银杏,宁城的秋天来得早,不过十月中旬,银杏叶便黄得差不多了,风轻轻一带,便铺上一地金黄。
一片绿叶被风裹着带下来,落在一片金黄里,显得格格不入。昝欢驻足片刻,弯腰将其拾起,起身的刹那,看到几米开外,立于树旁的赵斯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