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
-
永安街上孟家宅子的柳树下几个总角小儿伸长脖子往里望，门里的哭喊声断断续续传来出来。
只见院内一个中年妇人叉着腰梗着脖子大骂：“还以为自己什么豪富人家的大小姐，也不过是茶叶贩子罢了，我还真以为是个好教养的，没想到竟挑唆着自己儿子来打哥哥么？”
“你少在这儿血口喷人！别以为声高就是有理了！”对门屋檐下站着的少妇气的满脸通红，手中的帕子已被不知绞了几圈。
回身说道“你们都是死人不成，这样的泼皮破落户也要我锣对锣鼓对鼓的来吵不成！”
说着转身掀了帘子进了屋，初夏的薄布帘子被甩的狠狠荡起，又重重落下，仿佛少妇气恼已极的脸面。
只听见门外立时就有小丫头的声音响起“做嫂子的不说疼顾自己弟媳也就罢了，三日吵五日闹的，也是个正经人办的事？大奶奶也多顾着点脸面吧！”
“好你个贱人，你大奶奶我你也敢编排，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只见这中年妇人说着就要挽了袖子上去撕打，恰此时，坐在地上虎头虎脑的哥儿突然大哭起来，哭声极亮极惨:“哇啊啊...娘...疼...好疼...哇哇...”
哥儿旁边蹲着的小女孩忙大喊“大伯母，不好了，全哥儿脸上出血了！”
那中年妇人忙止住动作，回身细看，抱起了哥儿就要走，又觉气急，扭头冲那丫头高呵“你这小娼妇，等我明日闲了再来收拾你！”
说罢，急急抱着怀里的哥儿往屋里去了，却又听见中年妇人低头呵斥“哭哭哭，就知道哭，长得这样虎壮，竟被弟弟抓烂了脸！”
怀里哥儿听罢，竟哭的一声高似一声，母子两人一打门帘双双进了屋子。
对门的小丫环暗暗松了口气，本已做好了被撕打的头脸破乱的准备，却不想逃过一劫，忙斜身向对面槐树下站着的小女孩低低行了一礼。
却又听得门内低呵“还不滚进来！”
那丫环只得匆匆进了屋。
槐树下那个垂髫小丫头，暗暗松了口气，拍了拍裤子上蹭上的黄土，转身沿着回廊走去。
走了几步，又在转角处停了下来，向角落里的另一略大的女孩行来了一礼，说：“大姐姐也过来了。”
“祖母听见了让我过来看一看。”穿枝花纹荷叶罗裙的女孩神色如常的说。
“二妹妹多亏了你了，否则不知道又要闹的如何是好了。”说着几步上前握住女孩的手。
“大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小女孩低下头小声说。
“婉儿没有做错，做的很好。”略大的女孩笑着轻声说，说罢，摸了摸婉儿的脸。
“快回去看看二弟吧，听说他也被三弟、四弟带累着打了几拳，一会儿大夫来了我让过去也给福哥儿看看，快回去吧。”
婉儿心知，今日这一关算是过了，这才加快脚步往后院的自家屋子去了。
略大些的女孩又站了片刻，听见门口老妈妈带了回春堂的老大夫进了门，才绕过回廊进了前院正屋。
屋内老人歪在塌上，一手抵着头一手飞快转一串檀木佛珠，下首束手立着两个丫头噤若寒蝉。
女孩紧走上前，弯腰细看祖母脸色，帮老人顺着气轻声说道“祖母，莫气莫气”。
接着又细细解释，“母亲和三婶各自回屋去了，我细看三弟不过是被抓破了点皮，倒是不深，只是伤在脸上，恐将来留疤，好在已经请了乔老大夫过来，四弟又有贴身奶妈护着，想来是无碍，祖母快莫要着急生气了。”
老人家这才舒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让两个丫环下去了。
“好丫头，到祖母跟前来。”
说罢，搂着女孩轻叹一口气又说“到底是人多地少的过，等来年旁边的院子修好了，都隔得远些住开吧。”
女孩抬头撒娇“祖母，我不搬，我就一直跟您住。”
老人家一愣，接着笑道。
“好好好，慧丫头就跟着祖母住。”
过了一刻，就有人引着乔老大夫进了正屋。
慧姐儿今年已经十一岁，虽然云州地处边界，男女大防守的松泛的多，且乔老大夫也是知天命的年级了，慧姐儿一向却是最不肯落人褒贬的，若是以往必是早早躲进了碧纱橱，今天却端坐在旁一动未动。
等乔老大夫坐定，喝了茶，老太太才问：“乔老大夫，家中两个小孙子如何了？那全哥儿脸上可会留疤？”
乔老大夫笑道：“本是不打紧的小伤，却是小孩子脸皮薄嫰，又加上处理不及时，哭着吹了风，咱们云州到底不比别处，初夏了风也还硬，我给开了三日的药，方子已给张妈妈，却是要仔细照料，不可再受了凉，伤处万万不可沾水，若是这三日不发烧就可好大半了。”
又顿了一顿，乔老大夫却是没有把话说死，“按理说细心照料是不会留疤的。”
接着捋了捋山羊胡又道：“另外一个小点的倒是没有大碍，只是这孩子我看着体格弱了点。”
“一一记下，着人仔细照料”，老太太又道：“荣哥儿却是娘胎里带的弱症，老大夫您看看这却是该如何？”
乔老大夫略一沉吟道“老儿听闻，王家数年前有一小儿情况和这荣哥儿类似，却不知道去何处寻了方调理，现如今王家那小儿却是比常人还精壮些。”
“可是东街的王家？”
“正是。”
老太太略一沉吟，却不再提。
正当此时，慧姐儿又说“二弟拉架时也被累的挨了几拳，似乎是打在了脸上，只是不知现下如何了。”
老太太扭头看了慧姐儿一眼道“既是如此，烦请乔老大夫再去二房看看我这个孙儿。”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说着乔老大夫拿着药箱起身出去。
等屋内没人了，老太太拿手指点了慧姐儿的额头道：“我还道你这妮子怎得今日不躲起来了，既然是为着你二弟，前头的事儿你且细细给我说来。”
慧姐只得把这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原是三弟和四弟在一起玩闹，不知怎的两个打到了一处，二弟在一边玩见弟弟们打起来就来拉架，却不防脸上被挨了几下跌到了一旁，四弟的奶妈见着，就忙使力抱着三弟退开，三弟挣扎不开被赶上来的四弟抓了脸。”
慧姐边说边留心看着祖母的脸色，果然祖母脸色冷了下来。
云州的孩子不似其他地方，玩闹着打起来是常事，却是这荣哥儿的奶妈，孩子们撕闹起来不说哄着荣哥儿离开，却来抱着全哥儿，难怪这张氏不依不饶的闹了起来。
也怪这全哥儿实在是壮实又力气大，奶妈怕也是怕荣哥儿吃亏。
慧姐儿又说：“三弟吃痛大哭，哭声引了母亲来，奶妈急急将四弟抱进屋，自己又出来跟母亲赔了不是，母亲不依就闹了起来。”
这个奶妈做事滴水不漏，一点话柄都没留，倒显得张氏无理取闹了。
老太太又问“后来呢？”
“后来眼看母亲和三婶房里的冬雪要打起来了，二妹妹偷偷掐哭了三弟，母亲才抱着全哥儿进屋了。”
“二丫头是个灵醒的。”
二房里，乔老大夫仔细给二老爷交代：“孩子脸上只是看着吓人，我给开个祛瘀活血的方子喝上几日，再一并拿这个药油每日推按，不日就可痊愈。”
福哥儿今年6岁了，是孟家的长孙，这会儿小脸上一块巴掌大的乌青，恹恹的低着头再母亲怀里不说话。
二奶奶一边默默垂泪，一边搂着福哥儿安抚。
等送走了大夫，二老爷进了内屋，手上拿着方子坐到了一旁，二太太气恼的瞪了二老爷一眼，一扭身抽泣起来。
边哭边道：“福哥儿被打成这样，你连问一句事情缘由都不肯，要不是婉儿去前院弄清楚了来告诉我，我到现在都只当是他自己摔得，我可怜的福哥儿。”
见二老爷低着头不说话，二奶奶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忍忍忍，你总是让我们娘三儿忍一时之气，我自嫁给了你就一直忍，现在连孩子都跟着忍，你倒是说，忍到何时是个头...”
二老爷沉默了半晌才说：“等隔壁的宅子修好了，我就跟母亲说，到时候咱们搬开就是了。”
孟婉悄悄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父亲真真是个读书人，什么都好就是在世故上太欠缺。
那样簇新的宅子，只怕要搬也轮不上二房。
“你却别白日做梦了，旧宅子你尚且分不到前院呢。”二奶奶有些激动地说。
这下二老爷无话可说了，只得又修起了闭口禅。
“用的是官中的银子！凭什么咱们不能搬过去！祖母就是偏心！”福哥儿挣脱母亲的怀抱，气鼓鼓的喊。
二老爷这下也生气了气来“逆子，祖母也是你能胡言乱语的！”
二太太一下被激起了气性：“你且别凶，有本事你冲老大和老三使劲去，冲我们母子算什么本事！”
二老爷一听这话，再烈的火也被兜头浇熄了，只是低声说“大哥和三弟也不容易”
“你只顾你兄弟的难处，不顾我们一家的难处不成？”二太太说完竟大哭起来。
孟婉知道母亲一定是委屈极了，母亲是书香门第的女儿，从来不吵不闹，也从不允许自己这样不避人的大哭。
孟婉看着母亲委屈的样子，又想起自懂事以来这些捧高踩低的嘴脸，心里暗暗发了狠心，自己一定要做这个院子里最出色的孩子，给母亲争口气。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