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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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的前一晚，为了节约启程的时间，几乎所有人都留宿在了韦恩家的庄园，也许除了两个人——打死也不想和布鲁斯在同一屋檐下过夜的杰森，以及比起高级床垫和鹅绒枕头反而更适应杰森家客厅沙发的V。
当他们并肩推着购物推车在商超漫无目地闲逛时，杰森还特地用肩膀撞了撞V，打趣他说：
“其实你真的不用为了陪我一起离开，就算我一个人走我也不会觉得尴尬。反倒是你提出来要跟我走的时候，你家人看我的眼神挺让我尴尬的。”
“我想你指的是但丁和维吉尔。”V语气平静地说，“当他们是死人就好。”
那个回答让杰森轻笑了一下。他转身过去，用手指在货架上的一排玻璃瓶子里戳了戳。
“所以你坚持今晚上要来买东西是要买什么？”V终于问了。
一开始，他以为杰森可能是想为长途旅行储备一些装备或物资，但从刚刚开始，他们就只在一个特定的区域里一直打转，而就算仅凭V为数不多的常识，他也能看出来这个区域里的商品和任务不会有一毛钱关系。
“不知道。”杰森耸了耸肩，“单单是明天上了飞机以后要连续十四个小时和那些家伙在封闭空间里相处这个概念就已经够让我毛骨悚然的了，我不觉得我能这么早睡得着，又或者，我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最好能让我从今晚开始到明天抵达目的地之间一直烂醉如泥的东西，那样会让事情简单点。”
“你谈论得这次的任务好像是受刑一样。”V评价说，“我见过你和迪克他们相处，虽然你嘴上说你们兄弟几个关系不算好，但你们的相处并没有什么问题。你不是胆子小到十几个小时的连续社交就能把你吓坏的人，杰森，那么当你在说‘那些家伙’的时候，你实际上是在特指布鲁斯，我想。”
“是，是——”杰森勉强地摆了摆手，“就算是吧——”
杰森叹了口气。
“在你救我的那一次，你的使魔进入我的身体让我经历了你口中的那些噩梦，但知道吗V，所有那些噩梦加起来或许都没有与一个眼神意味深长的布鲁斯四目相对来得可怕，所以我企图灌醉自己也不算特别懦夫，对吧？”
“真的有那么糟吗？”V的眉毛挑了起来，“你和我提起过你的家庭好几次，我一直认为你有一点生他们的气，为了他们没那么理解你，生气，而不是害怕，不是吗？”
“事情有的时候会突然变得很复杂。”杰森垂下眼神说。他的脚步停了下来，手推车的滑轮发出的吱吱作响的动静也戛然而止了。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V以为杰森会一直这么沉默下去的时候，对方开了口。
“我们要去的地方，刺客联盟的老巢，那儿有一条传说中连通地狱与人间的通道，那条路被人们称作是拉撒路，从表面上看，那只是一池子水，但它的确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字面意思，懂吗，死人进去，活人出来，我很确定，因为那儿——那儿也是我重回人间的地方。”
“噢。”V发出一个轻轻的音节。现在他有点能跟上杰森了。
“我不是以一个完全死亡的状态被泡进去的。”杰森继续解释道，“非要说的话，活死人或是行尸会更准确一点，但是拉撒路池确实带回了我的神智，以一种——相当非人的方式。”
“寻常人应该很难想象那种感受。”V说，“哪怕是在地底世界生活过的我，有些事情也是超出我的理解的。”
“我从来不想回忆那一刻。”杰森摇摇头说，“所以我对任何人都不愿意多提起，迪克和提姆只是知道，他们知道我死过但是又复活了，但没有太多的细节。而达米安，那时候他根本没有出生。”
“但是布鲁斯清楚。”V说。他体贴地为杰森补完了对方剩下没说的话，也完美地理解了杰森今晚的反常，“你担心故地重游会唤起一些不好的记忆，也知道作为一个知情人，布鲁斯一定会给你许多额外的关注。”
“我怕的就是那个。”杰森揉着后脖子不自在地说，“那些探究的眼神、欲言又止、或者一句干脆的‘我们需要谈谈’，杀了我吧。光是想象布鲁斯可能会怎么想我，我都有种冲动想从飞机上跳下去。”
V做了个表情。
“你觉得他会怎么想你？”他问。
“还用问吗？”杰森瞥了V一眼，苦笑着回答，“在庄园的时候你也不是没听到，我们这次也许要对付的大Boss可是达米安生物学上的外公，而达米安是唯一继承了布鲁斯遗传学基因的真正的孩子，不论是出于蝙蝠侠的不杀原则，还是为了达米安，这次行动的目的一定不会是要干掉那个大反派，这对于迪克和提姆来说都很好理解，可是我——你也知道我算是个家庭编外的怪胎，我杀人，V，更准确地说，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我就是在那儿学会所有杀人的技巧并变成一个合格的杀手的。我丝毫不怀疑，就算我非常清楚塔利亚曾经看在布鲁斯的面子上救过我的命，而雷霄·奥古是她的亲生父亲，倘若这次的恶魔事件真的与刺客联盟有关的话，我还是会抓住各种可能的机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你觉得布鲁斯会想不到这一点吗？”
“你认为布鲁斯会把你视作一个威胁？”V惊讶地问。
“说是遗恨也许更准确。”杰森回答，“越接近那儿，他会越清楚地意识到我曾经经历过的，也会更认识到他在我身上的失败，他也许会觉得内疚，但同时也会更加警惕，因为这就是事实，我就是——而且永远都将会是个威胁。”
V抱起了双臂，他绕路到杰森的面前，挡住了那辆手推车的去路，眼神不满地看向杰森。
“我认为你错了。”他说，“布鲁斯请但丁介入解决这次的事情也许的确是为了达米安，他以凡人之身亲自参与进来或许是出于城市义警的责任感，带上达米安的决定则源于一部分的父爱，但他并没有把你排除在外不是吗？有了但丁他们，你们其实并不缺少面对恶魔的战力，但他还是让你参与了，而他这么做是为了你，不是作为蝙蝠侠或者达米安的父亲，单单只是为了你，他想让你更快掌握你体内的力量，仅此而已。”
“你说得对，但这才是最艰难的部分。”杰森低头呢喃说。
“为什么？”
“因为我不觉得这一切是有必要的。”杰森回答，“无论是布鲁斯考虑到我，还是其他人无时无刻不在假装我们仍然还是一家人。”
他的用词有些重了，那让杰森听上去很无情，但V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他认识自己所认识的杰森，他知道杰森不是那种人，所以他提供了更多的耐心，让杰森继续说下去。
似乎是感受到了V所透露出的宽容，杰森几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我不是在说我恨他们。”他解释说，“也许个性上，我们不是每个人相互之间都合得来，但他们也不算混蛋，我只是实在很厌烦这种所有人都觉得应该对我负点什么责任的态度。布鲁斯觉得他亏欠我，迪克觉得自己作为我的前任，在和我交接身份的那段时间对我不够友好，之后也没能保护身为一个孩子的我，而提姆呢，提姆认为严格意义上他是从我这儿接过去的那个身份，尽管他嘴上从来没说过对不起我之类的，但他却始终觉得自己没能成为一个足够优秀的罗宾，并且在那之前还让那个位置被达米安给抢走了，呃——要我说都是些狗屎。他们就是擅自那么想了，谁也没想过要征求我的同意，他们在意我，扭扭捏捏又不明说地和我保持着联络，我知道所有人都希望我能回归那个家庭，正是因为知道，我才无法狠下心拒绝每一次阿尔弗雷德诚挚的邀请，但是——但那些都不是必须的！我们不是真的血脉相连的亲人，我们只是——只是宇宙里每天都在发生的千万分之一的巧合，一切的起源都不是命中注定的，如果布鲁斯没有在那天提前走进那条巷子呢？如果我没有在那一天决定要偷一个他妈的蝙蝠车的轮胎呢？！命运完全有可能是另一种样子！我们不是必须要被捏合到一起的，我只是不想所有人继续勉强下去，那有时候真的让我很想砸点什么东西！”
“为什么你会认为所有人都只是在勉强？”V继续皱眉问道。
“难道这还不够明显吗？”杰森尖刻地瞪了V一眼，“你认为我和剩下的那些韦恩一样吗？？”
他张开了双手，手臂上的肌肉紧绷着。
“我不以家庭为中心！我没有迪克那样的好心，也没有提姆那样的冷静，更不是达米安这样货真价实的后裔，我杀人！在明知道所有蝙蝠家成员都反对的情况下，说老实话——我依旧觉得我自己的价值观没有错！这就是我！死而复生的经历让我决定这辈子我都要对自己诚实，所以是的，我不会改变！我就是所有与他们相反的形容词的集合体！”
“你不是。”V坚定地说，“你有你的正义和无私，以你自己的方式，你帮助他人，帮助我，你也信任他人，我们才认识几天，而你却愿意敞开心扉接纳所有关于我过去的故事，现在你又把你心里的想法告诉了我，你一点也不糟糕，杰森，你让我觉得非常幸运能认识你。”
“别误会我，V。”杰森突然笑了，“我可不是什么迪士尼公主。我对你说这些只是因为你不是他们的一员，你不来自于那个见证过我所有难堪记忆的家庭，你是无关紧要的第三方。就像人们都选择对父母保守秘密，而对互联网上随便遇到的陌生人无话不谈一样，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发泄方式。”
“那么尼禄呢？”V突然问，“你们都把各自家庭的黑历史搬出来比过赛了，为什么今天的这些话你不选择对尼禄说出来呢？”
“V——”
“我逃离了斯巴达家。”V打断了他，“那群从我拥有自我意识开始唯独有过交集的人，那可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拥有的归处，但我还是逃走了。我来到哥谭，先遇上了戈登和芭芭拉，然后认识了迪克，再然后才是你。你不是我在这座陌生城市里遇到的第一个好人，但我对你说过的那些关于我对于自己又一次降生这件事的看法，是我从没对任何人说起过的，就连尼禄都不知道，我把你当作朋友，杰森，很重要的那种——”
“见鬼，你当然对我也很重要！”杰森忍无可忍地说了出来，“如果这就是你逼我一定得说出来的话，那么是的！在你面前我的确能够敞开心扉谈论一些事，那是因为我感觉——感觉是我选择了你！是我，在哥谭警局开始接触你以后选择调查你的资料，是我，在受伤之后选择去找你来帮我自救，是我，选择在你昏迷过去之后把你带回我的安全屋，选择和你一起去调查那些该死的恶魔。你也许不会相信，但这是我人生里为数不多完全靠自己所做出的决定，不像是被布鲁斯捡到成为罗宾，不像是被谋杀又被复活，不像是被其他人关心！是我选择了你，这让我觉得一切都是对的！是我可以掌控可以欣然接纳的！”
“所以——”V因为杰森的话而眯起了眼睛，“所以你对其他人的态度问题就出自于这里。你不认为他们也是你的选择。”
“他们当然不是！就像我说的，所有与我过去有关的一切都源自于巧合，布鲁斯没有选择我！他只是遇到了我，并且觉得不能就那么放着我不管罢了！这也是为什么我永远没法像其他罗宾那样把他当做父亲看待，有的时候我真的不能确定，他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冥冥之中注定的，还是只是因为他当时没有遇到其他更好的可能！”
毫无征兆地，V叹了一口气。
“我懂……”他突然一改刚刚想要逼杰森面对现实的咄咄逼人的口气，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低声说，“我也有类似的感受。”
杰森收住了自己的呼吸。
当他们像那样隔着一辆超市推车面对面时，V脸上落寞的表情引发出了杰森心中一股强烈的同病相怜的感觉。他当然不是在可怜自己，他只是一瞬之间明白了V的意思，他发觉自己也可以很好地理解V，就像V试图去理解他一样。
“你是说你不确定你们家的人实际上到底想不想看见你再回来一次，是吗？”他问。
“噢，关于那个，”V笑了一声，“我很确定，但丁不大有所谓，尼禄或许是真心为我高兴，但维吉尔绝对百分之百不愿意看到我回来。我不确定的只是自己重回人世所带来的影响是不是积极的。没人期待我再活一次，甚至就连我自己也没有，我不是被思念和爱所带回来的，我只是，回来了。比起你被并不想要的人情和羁绊所困扰，我这种真空一样的状态或许更叫人迷茫。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找不到自己活着的意义，甚至会怀疑自己的存在是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万一有一天就连尼禄也后悔了呢，他会发觉我并不是他所以为的他父亲的一部分，更好沟通的一部分，就像一个更讨人喜欢版本的维吉尔，如果他无法获得他所期望得到的东西，那么还会有谁在意我的存在？那时候我该怎么办？跑去低声下气地求维吉尔再接纳我一次？可我压根就不再觉得自己属于他了！就连回归的想法都让我恶心！我想我或许会选择直接攻击他，让他杀了我倒更干脆点。”
杰森对V挑了挑眉。
“同样的话还给你。”他说，“你和你家人的关系真的有那么糟吗？”
V讽刺地笑了笑。
“糟到我刚刚都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跟你学一学酗酒的程度了。”他说。
“我可没有酗酒！”杰森严肃地纠正他，继而，他终于放松了手臂，靠在身侧的货架上对V耸了耸肩，“但，考虑到我们都不怎么愿意面对自己的家庭问题，或许我们今晚可以搭伙来上几杯，然后在飞机上一边一起应付宿醉一边打发时间。”
“我很乐意。”V微笑着说，“但这次我会先拒绝你。我们现在就走，什么也不买。你需要平稳的睡眠和明天在飞机上的机会。和布鲁斯谈谈，你迟早得面对自己的问题，杰森。”
“嘿！”杰森抗议道，“这不公平！我都没逼你要去和你的半魔人前身谈谈呢！”
“我以前说服自己当维吉尔不存在是因为我不觉得有必要解决我的那些问题，我不觉得它们重要，甚至不觉得自己重要。”V说，“但你刚刚告诉我的事让我明白，哥谭也同样是我的选择，是我为数不多的，除了为了活下去而和尤里森融合的那次之外完全出于我自由意志的选择。我已经不再是刚刚降生时的我了，我应该成为更独立、更特别的自己，应该更积极地做出一些改变。而这也是我刚刚做出的决定。”
“什么？”杰森在意又疑惑地问。
“我们打个赌。”V对杰森说，“如果你能说服自己去面对你的问题，那么我就会试着去面对我的。”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