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镜窥月》皈子野

6、痛语

　　七日后，正是灼镜与仄惊白先前约定好的时间，她踏风而至，仄惊白正带着外门的师弟师妹们早修。
　　她站在不远处望着一众挥剑练习的外门弟子，站在最前面领剑的仄惊白持剑背对着自己，他今日穿了一件米杏色的长衫，在早风吹拂下，衣摆扬起，有几片落花趁机钻进了他的摆袖。
　　不知是谁先发现了，喊了一声师姐，灼镜看着仄惊白回过身，隔着老远，她也能感受到他浅色眸中的笑意。
　　他朝她走过来，用剑柄挑起斑驳的梨花枝叶，笑得一脸温柔。
　　“哟，舍得回来啦？”
　　灼镜点了点头，拍了拍挂在腰侧的锦袋。
　　“找到了”
　　仄惊白看了一眼锦袋，神色严肃起来
　　“我每日都去看了，先开始里面动静挺大的，他还试图冲出来，我加固了结界，后面一段时间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估计是冲累了不想动了，那小童看着灵力就缺失，哪来那么多力气横冲直撞。灼镜这么想，随后她勾起笑容，冲仄惊白笑
　　“我去看看，有劳师兄替我看着，改天请你喝千里香”
　　仄惊白却嫌弃地撇了撇嘴
　　“你又把师傅的酒藏了？”
　　灼镜为了不让玄镇喝酒，每回都会偷偷把他的酒藏起来，师徒两个人斗智斗勇，一个使劲藏，一个天天找，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师傅找不到然后气呼呼地跑去找二师伯要酒喝。而灼镜不厌其烦，藏了好多，堆满了她棠梨小院中的那一棵最大的梨花树。
　　仄惊白看着她弯着唇，灼镜笑得有些狡猾
　　“上个月藏的，他现在还没找到呢，送给你喝”
　　仄惊白无奈地抱剑笑，直摇头
　　“可能喝不了喽”
　　灼镜眉头一皱，歪了歪头
　　“为什么？”
　　仄惊白摸着下巴细细回想起来，前天他去看幻境的时候看见师傅和二师伯拿着铲子进了棠梨小院，最后师傅出来时笑得满面春风，二师伯跟在师傅后面直摇头。应该是收获满满啊。
　　“师傅前天带着二师伯把你树底下的藏品应该全都挖走了”
　　“什么！”
　　仄惊白看着灼镜张开的红唇和惊异的表情，小姑娘面色一瞬间红了起来，像炸毛的狸猫。随后他看见她气呼呼地挥了挥拳头，语气凶狠
　　“这小老头，背着我喝酒，我得找他去”
　　随后，仄惊白看见少女转过身叉起腰，直奔主殿而去。他失笑，抬起头看着渐渐升起的太阳，阳光顺着枝叶的空隙落下，今天应该是个艳阳天。
　　“师傅，保重啊”他喃喃。
　　师傅该只挖几瓶的，笑得那么灿烂，准是把酒全挖走了。二师伯今日又下山去了，没人护得了他了。罪过罪过，他在心里念了几声，随后转过身去，继续领起了早修。
　　玄镇前几天才把酒全部挖了回来，此时正惬意地一边下棋一边小酌，快活不已。
　　在灼镜进殿前确实是快活的。玄镇看着面前的小弟子，感觉脑袋轰得响了几个大雷。
　　“嘶……怎么这头开始痛了呢”他赶紧一只手捂着头，另外一只手捂着酒杯往桌子底下藏。
　　面前伸来一只手，冲他勾了勾
　　“我看见酒杯了，拿来”
　　“哈哈哈……乖徒儿回来啦，什么酒杯，没有酒杯，你看错啦……为师正在解上次和你二师伯下棋留下的残局呢”
　　玄镇想着蒙混过关，勾起了一抹笑容，冲灼镜眨眼。可灼镜却叉起了腰，神色严肃，她的眸子死死盯着自己放在桌子下面的那只手。
　　玄镇感觉自己的手心出了一圈冷汗，玄道今日不在，没人和自己一起和小弟子斗法，真真是凶日。
　　“师傅把我院子树下的土都要挖翻天了，酒全部搬走了，我已经看见了啊。”
　　玄镇笑得牵强，他一咬牙，冲小徒弟绽开一个更灿烂的笑容
　　“是你二师伯，他想喝酒我们才去挖的……”
　　他看见小徒弟脸色又沉了几分
　　“酒全在他殿里面，真不在为师这儿……”
　　好了，小徒弟直接黑脸了。他认命地拿出了藏起来的酒杯，撑着脑袋开始报数
　　“都在侧殿倒数第二个柜子的最里层，一共七十三瓶，醉千里三瓶，雪纷飞三瓶，江月青十八瓶，霜露十六瓶，一弹指三十二瓶。”
　　灼镜眉心一跳，短短几天，他喝了三十多瓶！
　　玄镇感受到小徒弟凶狠的目光，他摸了摸鼻子，语气也奄奄的
　　“给我留一瓶雪纷飞，还没喝过呢”
　　“不留，都给你拿走”
　　随后他看见小弟子回身出了主殿门，半刻后，他听见侧殿门被拍开，他浑身一抖，旋即又自己顺了顺心口，安慰道
　　“幸好没拍在为师身上”
　　刚说完这句话，他就看见小徒弟出现在主殿门口，几步行到自己面前，抓起了自己的酒杯转身向外走。
　　“轻点捏那杯子，那是淞玉做的，可以自动温酒，天底下就只有几副，可是很难得的”
　　小徒弟回过身的一刹那，玄镇猛地止住话语，他装作不在意的挥了挥手
　　“哈哈哈……喜欢怎么拿就怎么拿……阿镜开心就好”
　　直到小徒弟的身影消失在视线，玄镇才站起来在店门口张望，见灼镜已经走出了好远他才舒心地摸了摸胡子
　　“这小丫头，哼，幸好我把酒分开放了些……”
　　随后他背着手往棋桌前走去，语气疑惑不已
　　“嘶……我不是把她院子里的土全部挖回去了吗，这都还能被发现，今天可真是凶日，我记得早上算卦还是上上签，奇了怪了……”
　　灼镜当然不知道自己走后玄镇说的后续话，她回了棠梨小院后把酒换了个地方藏了起来，待一切做好后，她才走进了殿内。
　　流光道人散福图外拢着一层仄惊白的灵力，她施法收回，刚准备踏进去，却见那幻人捂着心口从秘境中跌出，她扶住幻人替她定住心脉。
　　“怎么了？”
　　那幻人凄然一笑，声音悠然而出
　　“是主人养在秘境中的那个人。”
　　“他打伤了你？”灼镜似乎不相信那小童会动伤人之心，她的眉紧紧蹙起，幻人拉住了她的手腕，央求她
　　“求主人……”她语气一顿，那双和灼镜有三分相似的眸闪出几分阴毒，只一瞬。
　　“成全我们”
　　灼镜手腕仿佛被火光灼伤般疼痛，她发觉自己被定住了，一股强劲的魔气沿着手腕涌进心脉，很疼。
　　幻人从她的腰上扯下装着仙草的锦袋，她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那般低。
　　“她就是囚禁你的那个恶仙？我帮你杀了她”
　　幻人娇柔地声音跟着响起
　　“阿岄，这里守戒森严，杀了她，你我会有麻烦的。”
　　男子没说话，似乎是在考虑幻人所说的话，良久后他才开口
　　“她囚禁你这么久，不能放过她，待我毁了这秘境。“
　　封解岄挥手攻去，那副散福图被烈火灼烧，化为了灰烬一点点坠落到地上。
　　“我们走吧”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携手离去，灼镜感受到他们的气息慢慢远了，直到再也感知不到。许是因为限制她行动的人走远了，那股牵制她不能动弹的力量也随之消失。
　　只是那股在心脉处的魔气开始捆锁她的灵脉，灼镜吐出了好大一口血。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砸在了地上，秘境被毁，她受到了严重的反噬。
　　整个身体中的脉络开始断开，她痛苦地捏紧了伏仙剑的剑柄，可灵脉的捆锁之痛让她不能发出声音，她只能用手心狠命的握紧剑柄才能短暂的呼气。这种疼痛从手脚的四面八方涌到心口，烧得她大汗淋漓，她的手寸寸捏紧剑柄，直到手心磨出血痕，她感觉恍惚中殿门被人焦急地推开，有人急急地向自己奔过来，她嗟叹了一声，最终息了神。
　　等再次睁眼，入目的是一袭绯色，仄惊白握着她的手，似乎是睡着了，灼镜眨着眼睛看着他蹙着的眉头。他许是睡得浅，一点点的响动就扰醒了他，仄惊白悠悠睁开眼睛，见她正定睛看着自己，他眸色一喜。
　　“阿镜？现在你感觉如何，还痛吗？”
　　灼镜感觉嘴唇干涩，嘴里有一股浓烈的苦味挥之不去。心口很疼，浑身僵硬，仿佛睡了很久，她摇了摇头试图安慰仄惊白。
　　仄惊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从一旁端了一杯水递给她
　　“那魔物带着幻人下界去了，他们重伤了你，灵鼎山已经向各界发了公诏要求擒拿他们”
　　仄惊白说话时还害怕伤到小师妹的自尊心，好不容易结一件善事，结果落得这样的下场，着实……
　　灼镜接过水杯，小口小口地喝起来，试图将嘴巴里的苦味压下去
　　“你莫要难过，等师兄把他们抓回来，给你当剑靶子练通天剑诀。”
　　其实灼镜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可惜了那株仙草，换不了心了，那幻人会不会给他换心？
　　如果没有换的话，她眸光一暗，那么要尽早除去祸患。短时间内，那幼童好像长大了不少，而且他好像隐瞒了自己的能力，能够徒手毁去秘境，灼镜的心一沉，她放下杯子抬头看向仄惊白
　　“师兄，我的伤势有多严重？”
　　仄惊白一听，脸色也暗了几分。
　　法力耗半，灵脉断得跟筛子一样，还有那股捆锁她心脉的魔气，他的小师妹差点没命了。
　　那个魔物下了死手。
　　“师傅和二师伯一起医治你，快则一年，慢得话要两年往上走”
　　灼镜深深吸了一口气，看来确实伤得很严重，她望着自家师兄沉色不语，笑了起来，那双佛眼微微眯起来。
　　“师兄，只要半年”
　　仄惊白微怔，抬眼望她，灼镜弯着眸子冲自己笑着
　　“什么？”他疑惑
　　“半年之后，我复半神之力，离成神仅一步之遥”
　　顷刻间，仄惊白感觉二人四周灵力的涌动，少女的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灵力光晕，那一瞬间，他感觉小师妹灵脉的强劲，像凌寒的霜花，隐秘地翻腾。
　　旋即，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好，师兄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