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叶传》木醒

2、荆棘

　　话音刚落下，大门便被推开。
　　“这不是醒着吗？”
　　枣月还想说话，被温叶一个眼神制止。
　　温叶起身，让人上茶。
　　“就不坐了，过几日便是渊儿生辰，我想着上街买几块料子缝制新衣，表小姐要不一同前去？”
　　温叶敛住眸子，接过春月送上来的茶水，递上前。
　　“多谢夫人记挂，这几日身子不太利落，怕吹了风加重。”
　　柳淑言听了只当没听到，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涩味当即在舌尖上散开。
　　差点直接失态吐出来。
　　“这是什么茶！怎么如此难喝？”
　　温叶半阖着眸子。
　　碧水连忙上来。
　　“奴婢前几日去库房领茶，恰好新茶派完了……”似乎有些为难：“老先生问我茶沫子要否？我便说的好……想着只给奴婢们当消渴之物，没曾想今日柳夫人来了。”
　　柳淑言脸上顿时难看起来。
　　“既然如此，表小姐就好好养身子，在李府，可千万别委屈了自个儿。”
　　说完，袖子一扔，搁下茶盏便同暖儿一前一后离开了。

　　温叶视线落到茶盏壁上渍的胭脂上。
　　碧水会意，连忙拿起往后院处理掉了。转身便发现枣月站在身后。
　　“你在这里做甚？”
　　“碧水姐姐，方才表小姐说想吃酒酿圆子，我来准备准备。”
　　碧水半信半疑，回望见枣月背影乖巧，这才回去了。

　　拂柳园。
　　瓷器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跪在地上的枣月吓了一跳。
　　“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回夫人的话，奴婢亲眼所见，那些碎瓷片还在奴婢房中，不敢对夫人撒谎。”
　　若不是暖儿拦着，柳淑言差点要冲出去找温叶算账。
　　“好你个温叶，平日里闷葫芦一样，背地里竟是个贱骨头，欺负到老娘头上来了！”
　　柳淑言一把甩开手中攥着的帘子，哗啦啦一阵水滴般的坠子乱撞声。
　　暖儿及时扶助，手捋着后背替她顺气。
　　“夫人莫要生气，气急了对腹中小公子不好。”
　　柳淑言这才猛然惊醒，捂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松下一口气。
　　“夫人，其实暖儿有一计，只是不知……”
　　柳淑言闻言，看向暖儿。
　　两人对视片刻，柳淑言清了清嗓子，让枣月退下。
　　拉着暖儿到屋内坐下。
　　“方才你说，有法子对付那个温叶？”
　　暖儿神秘地笑了笑。
　　“夫人，奴婢是家生奴，从小就在李家长，两位主子的性子我是再熟悉不过，您就放心吧。”
　　柳淑言一听，瞬间心中所有的郁结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精神为之一振：“你快说！”

　　枣月心中烦闷，原本以为将这事说过去，夫人能有所赏赐，将自己调回拂柳园，再熬几年也就成贴身丫鬟，取暖儿代之。没想到到头来白忙活一场。
　　“奴婢看着过去的，该回来了。”
　　碧水在温叶耳旁低语，一抬头便见春月在门外点了点头。
　　“回来了。”
　　温叶翻过书页，不以为意。
　　“找人看好，事无巨细都要清楚。”
　　春月走进来，撇撇嘴。
　　“小姐，她一进院子就钻进房内，像个耗子似的，也不出来。”
　　“哪有你这么说人的，小心叫柳夫人那个耗子头听见，又气得跳脚！”
　　两人调笑着，见温叶没说话，也就噤声了。
　　“事情传过去了，照柳淑言的性子，不会善罢甘休，她若报复，估计就在近日。”
　　“是。”
　　春月和碧水两个正了颜色，回答道。

　　夜半。
　　圆月梢上。
　　一只鸟影惊走。
　　温叶半躺在榻上，书本从手中滑落，匍匐在裙角。
　　书页半散开，泛黄的书页上，狂草东倒西歪串成一串，墨色浓厚似乎要腾空出现，攀上去将她整个缚住。
　　又像荆棘丛中过道一样，温叶额上满是细碎的汗珠子。
　　她睡得极不安稳，一阵、又一阵，似乎有什么生灵死死地盯着她。
　　温叶的呼吸急促起来，又像涨潮似的，猛地清醒过来。
　　睁眼，春月的眸子正盯着这里。
　　“月儿。”
　　春月惊诧不已，正要上前，温叶却开口说不用了。
　　室内恢复一片寂静，温叶蜷缩在床角。
　　在纱幔的遮掩下，春月方才所站立的位置空无一物。
　　可分明，春月……那双眼睛比春月的，还要再高。
　　心沉入谷底，耳边还残留有几声鸟鸣。
　　在梦中听到了鸟鸣，她才终于醒过来了。
　　温叶抚着心脏的地方，一阵狂跳渐渐平息下来。
　　窗外已经要破晓了。

　　午间，用完餐，温叶揉了揉额角。
　　“小姐是不是昨夜没有睡好？”
　　碧水走到身后，正要伸手，却见温叶摇了摇头。
　　“又是老毛病了，昨夜你不在……我正要同你说呢，小姐昨夜的眼神，简直叫人心疼！”
　　碧水看向温叶。
　　“我无碍，枣月那边如何？”
　　“奴婢按照小姐说的，一整夜都在房门外守着。说来奇怪，原本并无困意，只是不知怎么了，睡了约莫一个时辰的时间竟一点感觉都没有。”
　　碧水懊恼，温叶却在她抬手的瞬间，看见她脖子上一处红色的印记。
　　昨日是没有的。
　　“小姐让你盯着枣月，岂不是……”
　　“那倒不是，我还找了青鸟那丫头帮忙盯着，她方才讲一夜无事。幸亏她盯着才没误了。”
　　温叶起身，接过春月手中的火折子，点上铜炉中的安神香。
　　春月实在没忍住。
　　“小姐，要不要奴婢现在就去将枣月找过来？”
　　温叶平静地拨弄着香灰，将其中的已经焚了的，用小铜勺一点点收拢起来。
　　“那边应该已经出事了。”
　　碧水和春月一脸震惊。
　　“这……怎么可能，明明……”
　　两人虽心中有几万个疑问，却也只能停住嘴。
　　见温叶重新将香面整平，呼吸也逐渐平静下来。

　　“奴婢这就让人去看看。”
　　春月正要上前，刚将门打开，便看见有大批人往这边走来。
　　前面的正是老爷和夫人。
　　春月一下慌了神。
　　“小姐……门外……”
　　温叶放下手中的小铜勺，接过绢子净了净手。
　　“开门，迎客吧。”

　　“叶儿……”
　　温夫人见了温叶，将人拉到一旁。
　　“瞧你都瘦了，待会子若是有事，姨母会护着你的。”
　　温叶乖顺地点了点头。
　　“姐姐在说什么呢？”
　　柳淑言凑过来，温夫人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
　　“几日不见了，说些体己的话，妹妹的心未免太重了些。”
　　柳淑言自讨没趣，也不再多说，扫过一脸平静的温叶，笑出声。
　　“暖儿，去，把枣月给我找出来当面对峙！”
　　“站住！”
　　碧水伸手将人拦住。
　　“我家小姐的院落，也是你们想进就能进的？”
　　“碧水，你别忘了，这里是李府，这院子，也是李家的！”
　　“奴婢当然没忘记，这是李家的院子，当家主母乃姓温，今日就是老爷、夫人发话了，我也还能想明白，但你何暖儿？”
　　暖儿当即哽住，望向柳淑言求助。
　　柳淑言原本的势在必得，没成想门槛还没跨过去，就让人给拦住了。
　　“老爷！您快看看，这漱玉阁到底是漱玉阁，养出来的丫鬟怎么这生伶牙俐齿，她拐着弯地骂妾身不是李家人啊！”
　　“柳夫人错怪了，奴婢说的是何暖儿，没有半点提及夫人的不是。”
　　碧水话毕，当即在地上跪定。
　　“还请老爷、夫人责罚，方才奴婢护主心切，一时之间言语冒犯了柳夫人尚且不自知，实在该罚，只是我家小姐从未受过这等委屈，还望老爷明察秋毫。”
　　李大人闲居在家有一段时日，但毕竟是官场上的老狐狸，一眼便看穿了今日全是柳淑言的把戏。
　　原本他不愿掺合后院之事，只是这柳淑言腹中还有他一个孩儿。
　　眼前小丫头进退有礼，话中头头是道，也算得一个人才。
　　若是不给面子，倒显得是他太过计较，有所偏袒了。
　　况且温叶这孩子，让人琢磨不透……
　　李大人收回视线。
　　“且先起身，今日来此，全因将其看作家事，更无所偏向。叶儿，在府中便当作自己家中，不需有所顾忌。需要什么尽管同你姨母讲明。”
　　温叶上前行礼谢过，无半点别扭的意思。
　　李大人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
　　“夫人，此事便全交与你处理，我且离开赴张员外宴请。”
　　目送李大人离开，柳淑言不敢相信，他竟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曾给她。分明昨夜，老爷您可没有这般说明啊……
　　柳淑言此时此刻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提不起精神气。
　　暖儿忧心上前询问，半晌也得不到回应。
　　“暖儿，带你主子回去歇息吧。有事容后再说。”
　　暖儿应声，转头见柳淑言，不知何时脸上多了几抹泪痕。
　　连忙哄着回去了。

　　温夫人松了一口气，转身看向温叶，两人对视片刻。
　　“究竟发生何事，为何柳侧室如此信誓旦旦要来你处搜寻？”
　　温叶未曾开口，身后有脚步声。
　　两人回望。只见春月满脸呆滞，行至跟前。
　　“小姐、夫人。方才奴婢前去查看，枣月她……枣月……”
　　温夫人着了急。
　　“这孩子！究竟如何？”
　　“她好像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