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镜现代版之微光》闲亚

19、（十九）九爷

　　姜斌蹙着眉头，翻看手中的一份文件，是吴方刚刚提供给他的，上面写着一个巨大的标题：“美女编剧惨遭杀害，背后原因竟然与他有关！”紧接着一张照片，上面有个阳光帅气的英俊小生，旁边的小字显示他就是当红偶像演员陈双城。

　　“当红小生恋上年长四岁的同事姐姐，对于这个依靠脸蛋和粉丝吃饭的年轻人来说，显然不是一件可以被曝光的事。或许，这就是这位美女编剧为此付出的代价——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以至于遭受杀身之祸，也就不足为奇。”陈永站在他身后，探头去看那文件，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

　　“斌哥，这什么意思啊？”陈永一脸迷惑，“难道说，这案子与陈双城有关？”

　　姜斌没有答话。一旁的吴方推了推眼镜，开口道：“现在网络上舆论已经发酵，很多猜测都说褚会子被杀是因为灭口——如果她和陈双城的恋情细节公布出来，就会让陈双城失去很多资源。实际上，这八卦新闻一出来，就有不少陈双城的粉丝纷纷声名脱粉了。”

　　姜斌沉吟一会，问陈永：“现场勘察的结果出来没有？”

　　陈永点头：“我这就让他们拿过来。”

　　报告拿过来以后，姜斌一页一页翻开，有一个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现场发现了陌生人的脚印，是一双高档皮鞋，没有换拖鞋就走进书房去了，大约四十二码的脚。姜斌问吴方：“知道陈双城的脚多大吗？”吴方立刻打开手机上网查，果然在一个综艺节目中看到了有量脚大小的环节，仔细看了一下其中信息，果然陈双城的脚刚好就是四十二码。

　　姜斌作思索状：“陈双城有动机，也有嫌疑，但目前并没有可靠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

　　他转向陈永吩咐道：“去查一下他，看看是否会有什么新线索。”

　　陈永一口答应，又说：“我看到那八卦报道里还提到了许幼怡，是不是也有点可疑？”

　　姜斌道：“我让吴方去查过监控，褚会子遇害的时间她确实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出门，嫌疑应该可以排除。”

　　话虽这样说，但他还是忍不住想，为何最近江东区的几个大案子都与她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关联？还有她身边那个高瘦沉默的女孩子，看起来也是相当可疑。

　　想到甄善的案件，姜斌突然觉得脑中灵光一闪——他是个专挖明星八卦的自媒体记者，而陈双城的情丨事对他来说一定是一个巨大的猎物，很难讲他会不会也是因为“断人财路”而遭到杀害的。难道许幼怡所说的话真有几分道理，这两个案子可以并案调查？然而现在还并没有充分的理由这样做。

　　无论如何，办案要讲证据，也要探寻动机。要想厘清两个案子的所有细节，恐怕还需要很长的时间，进行详尽的调查。

　　但至少现在有一个方向了：甄善，褚会子，陈双城，这三个人可以用一件事情紧密地联系在一起，那就是“娱乐八卦”。

　　姜斌想了想，又叫住准备去干活的陈永：“去查一下甄善的八卦自媒体运营情况。”

　　陈永走后，姜斌陷入沉思。也许这案件的真相，远比他现在能够看到的表象要复杂得多。

　　严微第二天背上健身包去“泰格”训练。或许因为是白天，拳馆里的人比前一天晚上要多得多。她注意观察了一下，发现还是有几个好手，一看就是有过丰富参赛经验。只是其中没有女孩。事实上，似乎连业余选手都没有。严微开始怀疑，可能这家拳馆只培养职业选手或者是有意参加拳赛的好苗子。

　　这也许对她来说是件好事，严微想，毕竟自己总算找到了一个专业的训练场地。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有教练愿意训练她吗？

　　似乎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个胖子，老虎。但从他对严微不屑一顾的态度来看，这恐怕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傍晚她练得差不多了，准备拉伸一下就离开。就在她摘下拳套，拆开绑带，坐在地上开始压腿的时候，门口突然多了两个人。

　　一个走在前面，是个中年人，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穿了一条蓝色牛仔裤，配了一件黑色皮衣，看起来价格不菲。

　　一个跟在后面，是个高大壮实的青年人，眼睛细长，但炯炯有神，十分机警地观察四周，似乎在时刻关注前面那中年人的安全。他腰杆挺得笔直，手里却提了好几个购物袋子，里面是……一大包鸭脖以及几杯奶茶，看起来与这二人的气势不太协调，有点好笑。

　　老虎看见二人，立刻站起身来。严微倒是吃了一惊，因为她第一次见到老虎对一个人露出这么尊敬的样子。

　　“九爷。”老虎很恭敬地喊了一声。被称作“九爷”的中年人点了点头，看似随意地问：“这两天关勇的人来了么？”

　　老虎答道：“没有，上次把他的人打怕了，估计一段时间都不敢来了。”

　　九爷看起来似乎很是满意，便很放松地把手插进牛仔裤的兜里，转身就准备走。但他离开之前，扫视了拳馆一眼，这一扫，就扫到了严微——他的目光在严微身上审视地停留了片刻。

　　“她是谁？”他问的是老虎，但眼神却依然盯着严微。

　　“她叫严微。”老虎答道，“昨天晚上来的，说要打职赛。”

　　九爷的目光从严微身上移开，看向老虎：“让她走。我们不收女的。”

　　老虎愣了一下，又赶紧点头：“好，九爷，我明白了。”

　　九爷便要扬长而去。

　　但严微叫住了他。

　　“你是叫九爷吧。”严微在他身后大声说，“为什么不收女的？”

　　九爷饶有兴趣地转过来，上下打量她一番，反而笑了：“女的，娇气，练不出来。”

　　“你这是性别歧视。”严微直视他的眼睛。

　　九爷笑得更开心了：“我们培养拳手，不是为了名气和荣誉，也不是为了好看的，是为了能打实战。”

　　严微认真地看着他：“我很能打。”

　　九爷依然在笑，但是看她面色严肃，自己的笑容便渐渐消失了。他咳了一声，正色道：“你或许能打拳赛，但那也是跟别的女人打。你能打男人么？”

　　严微的表情看起来像是他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能啊，有什么不能的。”

　　整个房间里的人全都笑了起来，除了严微和九爷。

　　“好。”九爷看着她，表情也认真起来，“你如果能够打败超子，我就让你留下来训练。”

　　他往后指了一下，严微才意识到，他说的就是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

　　被称作“超子”的人把手中的鸭脖和奶茶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门口的桌子上，然后他走到了严微面前。

　　他几乎和严微一样高，但比她宽出了两个肩膀——他实在是太壮了。

　　严微毫无惧色地看着他，二话没说，走到一旁，捡起刚刚拆下来的绑带，又仔仔细细地在手上一圈一圈地缠绕，重新绑起来。

　　超子知道她这是应战了，便也并不多话，走向挂着拳套和绑带的墙壁，从上面拿下来一副，也开始绑了起来。

　　二人都准备好了以后，九爷突然开口：“带上护具吧。”

　　两个人都站上了房间中央的拳台。所有人此时都围了上来，屏息静气，等待二人开战。

　　严微摆好了站架，此刻才感到些许不安。从重量级的角度来说，超子至少得有八十公斤，从身量上就碾压了她——当然，这是在超子也是职业选手，或者说有职业选手的技术和素质的前提下。

　　对于职业赛来说，重量级的差别几乎是压倒性质的，并不像电影中演的那样，小体重也能凭借奇技淫巧战胜大体重——也许在结构特殊的空间可以，但在固定大小毫无遮蔽与转圜空间的拳台上，几乎不可能。

　　此时只能期待超子并不是职业选手，严微心想，也许自己还可以凭借技术上的优势，以灵活的应对来弥补力量上的差距。

　　超子先一拳攻了上来，这一拳一出，严微心里感到笃定了一些——速度不够快，而且左手抱架已经掉了，露出了小小破绽。他不是打职业的。

　　于是这一拳她很灵巧地躲过了，脚下步伐变换，但并没有反击。不急，她心想，再观察一下，看看这人还有什么招数。

　　超子一拳没有击中，已经稍显急躁。他快步向严微逼近，脚下尚未站稳，便又打出一拳。

　　这一拳严微一个摇闪又躲过了，并且借着超子脚下不稳的机会，她猛然反攻一拳，正中他的肋下，打得他后退一步，差点没站稳。

　　但是大体重的优势此时显现出来，超子只是痛得咧了一下嘴，随即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气势汹汹地向严微攻来。

　　严微对此毫不意外，对于这种身形壮硕的人，确实是要费一些功夫的。

　　然而她与超子周旋了几个回合，却渐渐感到体力不支，知道是此前的训练已经耗费了大多数能量，此时身体里的糖原已经所剩无几，爆发力和速度都会受到影响。反观超子，此时依然神采奕奕，严微简直怀疑他是不是吃饱了饭才来的。

　　好在三分钟一局已到，给了她片刻喘息时间。如果按照击中对方的分数计算，其实她已经胜券在握——只要三局结束后，她不被KO就可以。

　　第二局，她依靠灵巧的步法和快速的闪躲，也有惊无险地挨过去了。

　　到了第三局，超子很明显地急躁起来，攻势越来越猛、越来越密集。严微逐渐感到支撑不住，身体的疲乏感越来越浓重，完全是靠着意志在支撑。超子再一拳攻过来的时候，她脚下一滑，没躲过去，这一拳便结结实实地打在她的左脸，让她整个人向右歪斜，一下子没支撑住，摔倒在地。

　　这一摔，好像把此前的那些硬撑全都摔了个七荤八素，摔了个荡然无存。严微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脑袋嗡嗡地响。她咬牙支撑着爬起来，晃了晃脑袋，努力将视线对焦到眼前对手的身上。

　　没关系，再来。

　　但是她这一次被击中，好像就失去了此前凝聚的全部意志。几下摇闪之后，她又被击中了，这次是小腹。

　　她只觉得一阵痛感从腹部被击中的那个点迅速扩散到全身，摇晃了几下，总算是坚持住了没有倒下。

　　然而超子却是越战越勇，瞅准了她大口喘息的机会，一记重拳猛然击中了她的下颌。

　　严微只觉得脑中像是突然有烟花炸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

　　要不是戴着护齿，她现在应该已经在流血了。

　　此时身体感觉像是有千斤重，不管怎么努力都爬不起来。

　　不行，必须要起来，不在读秒之内的时间起来的话，她就算是被KO了，就输了。

　　她咬着牙支撑住自己，拽着拳击台的围绳站起来了。

　　但是超子的拳又一下接一下地打过来，起先她还能防住，但后来已经应接不暇，一次又一次地被打中。

　　被打倒，然后咬着牙站起来。一次又一次，就算被打到头晕目眩，连对手都看不清了，但她还是要不屈不挠地，用尽全身的力量，站起来。

　　就这一局的最后五秒钟，超子打出了也许是今日这一战最重的一拳，然后那拳狠狠地命中了严微的面部。

　　她只觉得鼻子又酸又胀，随后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整个人已经无法呼吸，眼看就要摔倒在地，这一摔恐怕就起不来了。

　　但是她摇晃了几下，拼命坚持住，终于还是没有倒下。

　　定时器尖厉的声音响了起来。比赛结束了。严微没有倒下。

　　她像一根钉子一样站在那里，眼睛死死盯着超子，血流满面。

　　九爷看了一眼老虎，二人脸上都有些震惊之色，老虎终于回过神来，对九爷说：“那女孩……赢了一分。”

　　这句话被严微听到了，然后她整个人卸了劲，不受控制地颓然倒了下去。

　　她躺在地上喘息着，感到身上没有一处不在痛，好像比那天被汪青那帮人揍了一顿的时候还要痛。

　　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鼻血流得满脸都是，身上一点劲都没有了，软绵绵地躺在地上，看起来一定很弱，很丢脸。

　　不过没关系，她毕竟赢了，也能在这家拳馆好好训练了。

　　朦胧中，好像有人挡住了她身躯上空的光线。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拽了起来。

　　严微站定之后，才意识到，伸手将她拉起来的人，居然是九爷。

　　九爷站在拳台上看着她，微笑道：“你很不错。”

　　说完，他招呼了超子一声，后者便褪下拳套和绑带，拿起桌子上的鸭脖和奶茶，跟着九爷走了。

　　严微慢慢地走下拳台，缓缓地靠着角柱坐下来，坐了好一会，才感觉自己恢复过来，可以站起身来收拾收拾回家了。

　　四周围观的人早已散去，好像刚才发生的不过是一个拳馆里再平常不过的小插曲。

　　严微站起身来的时候，她看见老虎的小眼睛正在盯着她看。那眼神中有笑意。

　　老虎慢悠悠地说：“明天早上六点来。不要吃早饭。”

　　严微直愣愣地看着他，看了一会，才意识到，他愿意训练她了。

　　终于。她的理想，她的事业，她的热爱，终于又产生了新的绽放的希望。

　　严微只感到如同一缕阳光照进心房，此时身上的疼痛好像烟消云散，一切挫折和伤痛都不再重要。

　　但是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过多的情绪波动，只是点了点头，淡淡地说：“好。”

　　夜晚已深，严微走在回家的路上，只觉得心情大好，恨不得马上把这件事情告诉许幼怡。

　　不过这个念头让她内心怔了一下，因为这感觉是全新的，从前的她可从来都没有这种与人分享心情的渴望。

　　她一向独来独往，是不需要别人的，而这种对人需求的感觉，让她心中百感交集，好像有一点甜蜜，又好像有一点害怕。

　　但她还没来得及深入想一想，就发现自己的身边多了几个人。

　　为首的那人从阴影中走出来，指着严微的鼻子：“上次让你侥幸逃了，这次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人竟然是游井，带了至少五个人——他们并不是赤手空拳，而是每人手里提了一支球棒。

　　坏了，严微心想，过于得意忘形，忘了许幼怡的叮嘱——不要太晚在外逗留，不要脱离人群，这两条，她哪一条也没遵守。

　　自己已经大战过一场了，身上的力量早就耗尽，又新伤叠着旧伤。只怕这一次逃不过，那就真的要完蛋了。

　　游井带着众人，慢慢缩小了包围圈。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严微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冷静的男声。

　　“谁动她，就是在跟我作对。”那男声一字一句地说，说得很慢，听起来好像懒洋洋的，但又十分冷酷，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众人回头去看，赫然看见一前一后两个身影。严微也看过去，发现那两个身影有点眼熟：一个是九爷，另一个自然就是超子。

　　说话的那个是九爷，而超子站在他身后，手里还提着一个购物袋，但里面的东西换了，竟然是一大把烤串和两瓶啤酒。

　　游井立刻认出了眼前的人：“彭九一！”

　　听见这个名字，众人很明显地畏缩了一下，似乎很是为这个名字所忌惮。

　　游井的语气很是不敢置信：“彭九一，九爷……难道说，你要保她？”

　　彭九一慢条斯理地说：“对，你说的没错。她现在是我的人。你回去告诉关勇，要动她，先问问我。”

　　游井的脸色很差，像是吃进去了一百只苍蝇。他的嘴唇嗫嚅几下，看样子是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尽管他这边有武装过的五人，加他一共六个，却怎么也不敢对只有三个人的九爷、超子和严微一方动手。最终，游井阴沉着脸，挥了挥手，于是那些打手们便收起武器，跟在他的后面，灰溜溜地撤了。

　　严微感到一颗提起来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还好，得救了。可以活着跟许幼怡好好讲一讲这个故事了。

　　她转向彭九一，很简单但很真诚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彭九一不置可否地挥挥手，便带着超子扬长而去。

　　严微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不安。在这样一个人的庇护之下，也许能够暂时得到安全与保障，可是，代价又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