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镜现代版之微光》闲亚

18、（十八）伪善

　　周一许幼怡去上班的时候，才发现此前看到的娱乐新闻八卦已经传遍了整个学校，比上次谢一范散布的流言还要夸张。

　　她刚进实验室，就有好事学生凑上来，神秘兮兮地问：“许老师，陈双城有大他四岁的姐姐女友，这个事情是真的吗？”

　　许幼怡哭笑不得：“我不知道。”

　　但那学生不屈不挠地问：“许老师是不是见过陈双城？新闻里都写你和褚会子就是因为陈双城才关系不好的。”

　　许幼怡的脸冷下来：“乱说什么！八卦自媒体的话能信吗？你论文写好了吗，代码调通了吗，还不赶紧去好好干活？”

　　学生吐了吐舌头跑了。

　　不过也许学生比较单纯，发问也是直接且没有恶意，但老师们就没有那么好糊弄了。一上午的时间，已经有好几个人不怀好意地前来旁敲侧击，言语中几乎都在探寻褚会子、陈双城和许幼怡三人之间的八卦，让许幼怡好不恼火，最后终于忍不住，对最后一个来人发了火：“我都说了这事跟我没关系！不要再来骚扰我了！”

　　许幼怡对外表面的模样一向是温柔知性，优雅随和，哪里有过这种怒气冲冲的样子，把大家都吓了一跳，自然便再无人来打扰她。但很快王教授又一脸严肃地让她过去。许幼怡无奈，只得走进他的办公室，于是又听他训了一通话，大意是要她交友谨慎些，不要与这些不入流的行业八卦牵扯不清，坏了自己的名声，对团队对学校都无益。

　　许幼怡一边听一边违心点头，只想快点结束这令人尴尬的对话。走出王教授办公室，许幼怡心中疑惑想，这种消息到底是谁造谣的，如果是单纯说她与褚会子关系不好，倒有可能是闺蜜团里的哪一个泄露出去的。然而与陈双城扯上关系，就不是张晚、段佩佩和裴秀当中任何一个可能做到了。这件事的背后，一定还有神秘力量，在策划更大阴谋。

　　回到座位上坐定，手机便响了。许幼怡拿过来一看，居然是来自周衡的微信消息。那信息不长，只有短短两行字：“流言蜚语不必多虑，问心无愧足以坦然。我会永远相信你。”这几句话倒说得有点水平，让许幼怡感到心头一暖，心想，周衡虽然油腻做作了一点，心却是好的，至少这话说得诚恳。此刻只要有人愿意相信她，便足以给她带来慰藉。于是她便礼貌回了一句“谢谢”。

　　过了一会儿，又有消息发来，还是周衡。这一次他发了一个问句：“今晚是否有时间共进晚餐？也许可以缓解一下你的心情。”这一句邀请倒是巧妙，好似完全是为了她许幼怡的心情考虑才出了这么个主意，又不动声色地达成了约人出来的目的。但许幼怡看得清楚，便只是笑笑，以加班为名义拒绝了。

　　也不知这人什么时候才会放弃这种过于扰人的追求。许幼怡想，他的策略倒是有所长进，怕不是背后有高人相助。

　　不过想来只要自己拒绝的次数足够多也足够坚决，对方一定最终还是会偃旗息鼓的。她乐观地想。

　　许幼怡至少想对了一点，那就是周衡背后的确有“高人”指点。

　　这人不是别人，当然就是他的好大哥韩今为。

　　看见许幼怡的最后一条回复，周衡把手里的手机一摔，气急败坏地拍了桌子：“这招不好使啊！”

　　站在一旁的韩今为见状便把手机捡起来看，看见了许幼怡委婉而礼貌的拒绝。

　　他若有所思：“看来这个许幼怡比我想象中更坚定，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周衡看起来十分急躁：“你不是说已经把褚会子、陈双城的事情散播出去了，许幼怡的那部分也加上去了，还动用了你在公关方面的私人关系，怎么还是没用呢？是不是力度不够？要不要再给媒体加点料？”

　　韩今为摇了摇头：“不，问题的关键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又开始摩挲自己的下巴：“许幼怡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温柔知性，实际上却是一个意志非常坚定的人，想要感动她并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

　　他看向周衡：“但是从她给你发的信息当中，我能感受到，她已经有所软化。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应该能慢慢打动她。”

　　周衡烦躁地挥一挥手：“不行，我等不及了。这种方法太慢了，我要按照自己的方式来。”

　　韩今为挑起眉毛：“你想做什么？”

　　周衡道：“上次谢一范告诉我许幼怡的住址，我准备直接去她家里找她。”

　　韩今为大惊失色：“你可千万别这么干，你要是这么干就全完了……”

　　但周衡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你的方法不好使，我只能试试我自己的了。放心，我还没有那么鲁莽，我会好好设计一下的。”

　　韩今为知道他一向自负，既然决定了，再怎么劝说也没有用。就算自己是个名义上的智囊，但归根结底只是起着辅助的作用，万万不能越俎代庖，替他做出决策。于是也不争辩，便点点头，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随时吩咐。”

　　无所谓，反正他想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

　　许幼怡夜晚回到家里时，发现已经有人在门口等着她了。

　　不止一个，一共三个，两男一女。

　　三个人听见她的脚步声，齐齐回过头来，许幼怡才看见他们当中的那个女人拿了一个话筒，另外两个男人一个举着摄像机，另一个人举着打光板。

　　那话筒上的标志明明白白地显示，他们属于一家在网络上声名远扬的自媒体视频账号。

　　许幼怡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那三人已经围了上来，为首的女人连珠炮似的发问：“许幼怡小姐，请问你和褚会子、陈双城之间的三角恋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摄像机已经怼到了许幼怡的面前，打光板反射出来的光晃得她睁不开眼睛。

　　许幼怡只觉得内心一阵又尴尬又愤怒的情绪涌上心头，只想不管不顾地把眼前人骂走，但她还没开口，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请不要骚扰这位良好市民。”一个男声传来，听起来有点刻意而做作。

　　许幼怡看过去，果然，是周衡。

　　周衡穿着一身正装，大踏步地走过来，义正辞严地斥责那三个人：“你们这种行为，是在窥探他人隐私，况且还是依据毫无真实性的谣言！请立刻离开这里，否则我就要替这位女士报警了。”

　　三个人很听话地收起设备，灰溜溜地走了。

　　周衡走到许幼怡面前，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幼怡，他们没有惊扰到你吧。”

　　许幼怡心想，他们没有，你倒是有。

　　不过她还是按捺住心中那种又好气又好笑的心情，努力不让冷笑浮现在脸上，礼貌地说：“谢谢周先生，如果没事的话，我要回家了。”说完转身要上楼。

　　周衡连忙上前一步：“我送你回去……”

　　许幼怡转头，礼貌但疏离地微笑道：“我已经到家了，还用得着送吗？早点回去休息吧，晚安，周先生。”

　　周衡只得停住脚步，讪笑道：“好，好，晚安。”

　　许幼怡快步上楼，回到家里，把门上所有能锁的部位全都锁了，然后走到窗前去看，看见周衡在楼下很是不甘心地踌躇一会，才转身走向他的那辆豪车。然而他上车之前，向着许幼怡家窗户的位置看了一眼。

　　许幼怡心中一惊——他果然已经知道了她家的确切住址。

　　真是奇了怪了，信息时代的个人隐私保护就是这么困难的事情。许幼怡一直看着周衡的车远去，才敢把房间里的灯打开，但所有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她坐在书房里，感到心有余悸，长舒了一口气。

　　这下可麻烦了。她心里想，周衡已经知道了她的住址，不知道此后还会玩些什么花样。今天这一出戏不要太明显，那三个人必然就是周衡安排好的，不过是为了显示他的正义感和保护欲。天哪，这个人真是不可理喻，是把她当成傻子吗？

　　现在应该怎么办？许幼怡第一个想法就是“搬家”，但是搬到新地方，难道周衡就打听不到，不会继续追过去吗？在这个现代社会，一个女孩子独居实在是很不安全，这真是一件不正常却又无可奈何的事情。

　　许幼怡突然灵光一闪。也许……不需要独居，对吗？眼下便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于是她打开电脑，开始搜索租房的房源，在搜索引擎里键入了“两室一厅”四个关键字。

　　这一天严微也很忙碌。周日与许幼怡分别后，她又感觉到生活充满了生机和动力，先是把房间好好打扫收拾了一下，又在网络上搜索沙城所有的格斗场馆，暗自下了决心，一定不能轻易放弃，也不能向恶势力低头。做完这些之后，她很安心地睡了，也许是这几天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周一这天，她开始一家一家地去探。技巧倒是比之前要高超一些，也许还是学乖了，上门先问是否认识关勇。有些拳馆老板很得意地吹嘘：“勇哥啊，那是我们老朋友了，我上个月还跟他一起吃饭了，怎么，你也跟他很熟？”遇到这种情况，严微一般也就不说接下来的话了，稍微应付一下转身就走，省得暴露自己。遇到那种说不熟或者不认识的，才开始了解深入，看是否具有训练和参赛的条件。然而事实上大多数拳馆都只主营业余课程，所招收的学员也都是为了强身健体，所以她也并不能在这些拳馆训练。于是找了一整天，几乎一无所获。

　　夜晚的时候，她又饿又累，但手中昨夜计划好的拳馆名单里还剩最后一家，她便咬牙坚持，怎么着也得把这一家看完。如果这家还不行，那她明天的目标只能是距离稍远的郊区拳馆了。

　　这一家拳馆名叫“泰格”，其实距离她现在的住处不远，严微甚至此前还经过一次，但看着又小又破，所以一直没拿它当回事，也没有真正尝试去了解。

　　不过如今倒是别无选择了。

　　她走进那个放置了标牌的小小门洞，踏上狭窄肮脏的楼梯，又折过一条堆满杂物的走廊，终于找到了那家拳馆的大门，门牌居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纸板，上面的笔迹歪歪扭扭，十分难看地写着：“泰格”。

　　严微推门进去，看见一个大约八十平米的空间，地上铺了简单的地胶，屋子中间放置了等比例的拳台，两侧挂了几个沙袋，地上放了一些简单的哑铃、杠铃等器械，墙上挂了跳绳、拳套以及护具、手靶等。虽然条件简陋了一点，但好歹该有的东西都有。

　　也不知是不是时间不对，拳馆里人很少，只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小男孩在对着镜子练空击，旁边坐着一个胡子拉碴、头发浓密的胖子，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们。

　　严微环顾四周，拳馆里没有别人了，便走上前去，与那胖子搭话。

　　照例是先问，是否认识关勇。

　　那胖子懒洋洋地睁开眼睛：“认识，怎么着？”

　　严微感到有些失望，但没说什么，就敷衍答道：“没事。”便准备转身离开。

　　但那胖子在她身后又开口：“早看那傻叉不顺眼了，屁都不懂，还搞什么拳赛。”

　　听见这句话，严微眼睛亮了，立刻转过身来，又问那人：“你们这里打职业吗？”

　　那胖子斜眼看她：“打啊。”他上下打量了严微一番，然后说了两个字：“你不行。”

　　严微愣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打职赛？”

　　那胖子一脸不置可否：“你的右手拳头中指拳峰有明显增生，一看就是长年练拳，还是右利手。另外你的背阔肌很漂亮。”

　　他停顿了一下，又轻微摇头：“但你个子太高，肌肉不够，臂展也不长。打拳击，没天赋。”

　　这话严微并不是第一次听，所以她只是笑笑，并没有生气：“你说的对，我以前的教练也是这么说的。”

　　那胖子重新闭上眼睛：“那你以前的教练呢？找他去打吧。”

　　严微很直接地说：“他死了。”

　　胖子不为所动，眼睛都没睁：“干这一行的都风险大，正常。”

　　严微沉默了一会，走到那胖子面前，开口道：“我想在这里训练，也想参加比赛。”

　　胖子不假思索道：“我说了，你没天赋，打不出来。”

　　“谁说打拳一定要天赋。”严微说，“我以前打出过名次，虽然没拿过第一。”

　　胖子像是嗤笑了一声：“打拳赛，打不出第一，就是失败者。”

　　这一番话说得严微不知如何应对，于是只能倔强地站在那里。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至少今天是的，她不能轻易放弃。

　　她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站到腿有点麻了，那胖子突然睁开眼睛，开口道：“看看你的水平。”

　　严微皱起眉头：“怎么看？”

　　胖子站起身来，严微才发现他个子很矮，比自己矮了一个头。

　　他走到墙边，拿下来两个手靶，一手戴了一个，走到严微面前，道：“我给你喂靶，你打。”

　　还好今天穿着运动服。严微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速干短袖。她稍微活动了一下颈部、肩部和手腕，然后摆好了站架。

　　胖子的一双小眼睛盯着她，先是左手给了一个直拳靶。严微立刻一拳打过去，手靶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胖子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又左右同时举起手靶，严微飞快地做了左右直拳，她自认为反应速度还算快。

　　胖子依然没有表情，他突然左手抬起，却没有给靶，而是猛然向严微头部挥去，好在严微反应迅速，立刻躲过了，并且接住了他右手给的一个摆拳靶。

　　但严微没有料到的是，这一轮的攻击并没有结束，胖子的左手又跟着挥了上来，这下她没有躲过，那手靶结结实实地撞击在她的右脸，让她差点保持不住平衡，但还好她脚下还是顶住了。只是右脸上那种肿胀痛感迅速传递到脑中，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从这时开始，攻击变得快速而没有节奏，给靶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严微奋力支撑，总算是跟上了胖子出手的节奏，直到胖子停下来之前，她都没有再被打中。

　　胖子看了看表，道：“三分钟。你还可以。”

　　严微感到呼吸已经开始急促，额上和背上都沁出了细小的汗珠。但她努力不表现出来，以显示心肺功能的强大。

　　“你可以在这里训练。”那胖子最后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又回到座位上，懒洋洋地瘫在那里。

　　严微喜出望外，又问：“那谁是教练？”

　　胖子看了她一眼，嘴角上扬：“我。”

　　严微看着他，意识到这个胖子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样慵懒平凡，他虽然看起来身材臃肿，年龄也不小了，但速度和反应绝对在她之上。也许那厚厚的脂肪下面隐藏了尚未丢失的肌肉，如果真的打起来，这人一定实力强劲，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想来此人年轻时一定也是个职业好手，说不定，也会是个很好的教练。

　　严微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胖子不耐烦地吐出两个字：“老虎。”

　　难怪这拳馆名叫“泰格”，严微想。不管怎么说，至少自己终于有可以训练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