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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收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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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就一个人?一个人把你们打成这样,还是个女人?”关勇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质问。
游井、唐强,以及其他五个帮派小弟,此时正垂手低头站在他的面前,所有人俱是鼻青脸肿,浑身尘土,狼狈不堪。
见没人敢说话,关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对着游井就是一脚,骂道:“没用的东西!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游井抬起头来,战战兢兢地说:“是ATTRACTION酒吧里的一个女酒保,我当时跟唐强在说……说一些工作上的事,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从吧台里冲出来,揪住我的领子,就动了手。当时兄弟们都来帮我,不过她实在是太能打了……”
关勇又踹了他一脚:“放你妈的屁,一个女人,你们七个人一起上,居然都打不过,我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游井“哎呦”叫唤,吃痛缩起了身子。他的形状尤其凄惨,门牙被打掉了一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衣服被撕扯得不成样子。
关勇作势还要打,但他身边的一个年轻人唤了他一声:“勇哥,等一等,我想问他几句话。”
这发声的年轻人身材瘦高,面色苍白,戴了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竟与这帮小混混全然不同,很是格格不入。此人名叫陆乐安,名义上是跟在关勇身边的“谋士”,实际上他是金灿的干儿子,金老板把他放在关勇身边,一方面是出谋划策,但更多的是监视与控制。
关勇果然很听话地停下了手,转身走回座位上,气呼呼地坐下。
他的座位旁边站了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身上的肌肉像是铁塔一般,不过人却一直很沉默,不说话,只是眼睛一直警惕地看着关勇身边。他叫汪青,是关勇的贴身保镖,也是他最信赖的人。
陆乐安不慌不忙地走到游井身边,温和问道:“你当时和唐强都聊了些什么?”
游井抬头看着关勇,踌躇着,不知道应不应该如实回答这件事。
关勇虽然脾气暴躁,但也并不是个蠢蛋。他立刻看出了游井的欲言又止,便挥了挥手,示意余下的小喽啰们都出去,于是房间里只剩下了游井、唐强,还有关勇、汪青和陆乐安五个人。
游井这才开口:“勇哥,我当时提了一嘴‘城中村’的那个活……但是话说了一半,那女的就冲出来打我。”
陆乐安若有所思:“是钉子户那件事?”
游井频频点头:“对,那件事就是我和皮昌一起去办的。”
唐强在旁边插了一嘴:“他当时提到了一个名字——‘红妹’,那个女的好像就是那时候冲出来的。”
关勇听见这个名字,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想起了金老板直接交代给他的一件事——“城中村”待拆,但有一家钉子户,怎么也不肯搬,对补偿款的数额狮子大开口,那一户只有两个人,一个女人带着她十岁的小女儿。金老板让他找两个小混混,到那一家中去,也不要伤害她们,就是吓唬吓唬。关勇就让皮昌和游井去了,二人回来汇报说,把那母女俩家里的东西全都砸了个遍,效果很好,那母女俩吓得痛哭流涕,连声说马上就搬。但是皮昌这家伙粗心大意,第二天突然又来汇报,说自己的手机落在那两人家里了,但回头再去找的时候,两个人都不见了,手机也不见了。关勇很生气,但是没有办法,只能去找金老板,金老板当然是把他臭骂一顿,然后告诉他不需要他管了,金老板会自己找朋友解决。后来这问题没了音信,关勇不放心,偷偷拜托陆乐安去打听,后者回来的时候说,放心吧,虽然手机没找到,但人是解决了。至于人是怎么解决的,那就不是关勇能够操心的事了。
如此看来,这个突然大打出手的女酒保,很有可能与那母女俩有点关系。
这时,陆乐安开口:“酒吧一定有监控录像,我建议去找那边老板调出来看一下,看看能否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关勇点头:“这个想法很好,唐强,你去办这件事。”
监控的视频很快就拿回来了。同时带回来的还有酒吧老板提供的那位女酒保的信息——毕竟是他的雇员,而酒吧又是在关勇“保护”之下,无论如何这酒吧老板也不敢对一个小小的女酒保有任何包庇。
“严微?”关勇皱起眉头,“没听说过,应该不是混这条道上的人。”
他们打开视频,看见画面中央端端正正地坐着游井和唐强两个人。二人咬着耳朵说了一会话,就看见一个矫健的身影从旁边吧台“飞”出,径直冲向游井,揪住了他的衣领。唐强攻了上来,但被那女孩一脚踢翻。另外五个人纷纷站起身来,一齐向女孩冲来,形成了包围的攻势。但女孩很敏捷地躲过了其中一人的拳头,手松开了游井,转身一个上勾拳直接击中背后那人的下巴,把他打得仰面摔倒在地,与此同时一个左腿侧踢,把另一个接近她的人踹了个七荤八素。游井挣扎着爬起来,也加入战局。不过那女孩确实太能打了,一个人应对七个人毫不落下风,甚至充分利用了酒吧里桌桌椅椅的地形特色,也就一两分钟之间,已经有三个人被她打得趴在地上,丧失了战斗力。
这时候,陆乐安幽幽地评价一句:“显然不是干这行的,桌子上那么多酒瓶,她居然都没想起来用一下。”
女孩确实没想过,不过唐强显然是想到了。在视频画面里,只看见唐强抄起一个空啤酒瓶,冲着那女孩的头就砸了下去。女孩伸出左臂一挡,那酒瓶便在她手臂上开了花,疼得她动作迟缓了一下,脸上立刻挨了重重一拳。不过短暂调整之后她又恢复了战斗力,第一件事就是三拳两脚把唐强打趴下了。整场战斗不超过五分钟,现在酒吧里还在站立的只剩下那女孩,其他人全都躺在了地上。
那女孩捂着左臂,喘了一会,似乎这样的战斗也消耗掉了她的不少能量。然后她走向躺在地上的游井,拽起他的领子,好像问了几句什么话。游井的表情相当桀骜,估计可能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那女孩立刻左右开弓噼里啪啦给了他几个耳光。游井的表情委顿下来,又嗫嚅了几句。然后女孩便松开了手,任他重新摔在地上,然后她大步流星地跨过躺在地上哀嚎的小混混们,离开了酒吧,连头都没回。
唐强在一旁小声地说:“那酒吧老板说她只是兼职,平时其实是个职业拳击手……”
关勇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这么能打,人家是专业的。”他的脸上反而流露出几分欣赏的神色。
但陆乐安表情却十分凝重。他转向游井,严肃问道:“你最后对严微说了些什么?”
游井张了张嘴,好像犹豫半天,才说了实话:“我说……我说那个红妹肯定是死了,让她别费劲了。”
陆乐安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游井。关勇看他脸色冷得像是三九寒冰,知道他生气了,心中不免也慌了三分,连忙问道:“怎么,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陆乐安冷笑一声:“只怕一切就毁在他这句话上。”但他不肯再多说一句,关勇也不敢问,就只好回头骂游井。
骂了几句,陆乐安又开口:“此时最重要的是,要搞定那个名叫严微的人——她知道得太多了。”
关勇转向陆乐安,皱着眉头看他:“怎么搞定?”
陆乐安面色阴沉:“两种方案。一是让她消失,二是拉她入伙。”
“让她消失!”游井大叫,脸上显示出愤恨的表情。
但关勇转身又踢了他一脚:“闭嘴,有你说话的份儿?”
他转向陆乐安,细细思索一会儿,道:“我觉得可以先争取一下。她这么能打,如果能够加入我们,一定会发挥巨大作用。”说着,他瞥了一眼游井,唾了一口:“反正比这些废物强。”
游井一句话都不敢说,但脸上神色越发阴沉。
一旁始终沉默的汪青突然开口:“我去办。”
他一向惜字如金,但一旦开口应允某事便一定会用尽自己全部的能力去做,所以关勇对他非常放心。
果然,关勇点点头:“好,你去办。”
汪青点头,便转身离开,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关勇转向陆乐安:“有阿青去办,你可以放心。”
陆乐安淡淡道:“但愿吧。”
二人便并肩向门外走去,一边小声说着话,不知道在商量着些什么。
游井站在他们的身后,露出阴郁神情,他恨恨地想,严微,我记住你了。
这个世界的参差大概就在于,有人在“城中村”里失去唯一住所,有人在酒吧里喝酒打架,有人在阴暗的小巷里做着见不得人的交易,而有的人则坐在明亮光洁的写字楼里,衣冠楚楚,文质彬彬,但言语与算计之间,却做着并不那么光彩的事情。
周衡坐在自己公司的会客室里。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神色紧张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戴着一副圆形眼镜,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身装扮很有些英伦范,一看就是知识分子。
谢一范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有些胆怯地看着面前的周衡——衡生地产的执行董事。
他在炮制并散布谣言之前,可没有想到,谣言中的那位男主角居然会亲自请他到自己的公司来,还客客气气地请他坐在会客室,让助理端上磨好的咖啡,笑盈盈地看着他,不知道要做什么。
难道是要兴师问罪?该不会是要请律师告他诽谤吧。谢一范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恐惧感。
但周衡依然很有礼貌地笑着,开口道:“谢先生,你现在在兴胜科技工作对吗?”
谢一范点点头,内心“咚咚”地打起鼓来。
周衡笑道:“谢先生留洋归来,是高材生,兴盛科技公司太小,谢先生在那里工作,是屈才了。”
谢一范倒是很爱听这话,他挺直了身子,但言语间还是故作谦虚的:“没有没有,也就是糊口罢了。”
“我们公司与BAT三家都有些业务往来,我也与几个部门负责人有些私人关系。”周衡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子,看似无意地说,“如果谢先生有兴趣,我可以推荐一下。”
谢一范的眼睛亮了——计算机专业出身的人,当然首选是去互联网大厂,而不是那些还处于创业阶段、现金流都不能保证的小公司。
然而他又警惕起来,露出怀疑之色:“周先生此话是何意?”
周衡笑了,摊开手道:“谢先生不要紧张,我只是爱才惜才。”他停顿了一下,眼中突然射出精光:“但是我听说谢先生囿于情情爱爱,好像最近也没怎么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吧。”
谢一范立刻明白了周衡的意图。他在说许幼怡。
他轻咳一声,解释道:“周先生不要误会,其实我跟许幼怡……”
但周衡做了一个手势,制止了他:“谢先生不必紧张。我只是觉得,谢先生能力非凡,还是应该对自己有一点更具远见的规划。”
谢一范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周先生的意思是?”
“谢先生应当去大厂一展宏图,不过情感方面可以稍微收敛一点。”周衡的笑容逐渐消失了,变为一种冷静的审视。
谢一范已经完全明白周衡想说什么了。他连忙站起身来,殷勤道:“周先生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找她了。”他嘿嘿笑了两声,又道:“男人嘛,还是应该以事业为重。”他看到周衡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讨好似的说:“我也不会再散播任何与您相关的事了,相反,我会马上做出澄清,一定把您摘得清清白白……”
但是周衡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谢一范不解:“您的意思是?”
周衡看向他,眼中的笑意带着一些残忍:“就让流言继续飞吧。我自有安排。”
谢一范走后,周衡脸上显示出自得的笑容。他的心情很好,因为他知道,谢一范从此不再是问题了。他已经从这场游戏中彻底出局了。
韩今为看人确实很准,他心里想着,谢一范果然是个很容易用利益收买的人。那么接下来,就要看看,这位韩大哥对许幼怡的判断是否也那么准确了。
而对于下一步的行动,周衡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江景与高楼,颇有种俯瞰天下、大局在握的感觉。
许幼怡啊许幼怡。他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难度越大,越好玩。我一定会得到你的。
与此同时,那位周衡佩服不已的韩大哥,正恭恭敬敬地站在周云沛的办公室里。
周云沛刚刚听完了韩今为的汇报,本来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轻微地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从他那里获取的信息。
“是衡儿自己说喜欢那女孩的?”周云沛问,似乎想亲自确认一下。
“确实如此。”韩今为低眉顺眼地说,“他原话是,‘陷进去了’。”
周云沛陷入沉思,少倾,他开口道:“不错,这个女孩是个很合适的对象。”他叹了一口气,“衡儿太爱玩,一直定不下心来。他不结婚,投资人便会觉得他不靠谱,没有责任心。但结婚也不能乱结。你上次提的方案很好,找一个出身平凡的女孩子,确保她家教好、智商高,又温顺听话。看起来,这个许幼怡,倒是一个各方面条件都符合的候选人。”
韩今为笑道:“没错,她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花瓶。”
周云沛看向韩今为,面上表情捉摸不透,似乎有点审视,但又有点欣慰:“你也是,为衡儿的事操碎了心。”
韩今为看向周云沛,面上笑容不减:“应该的,阿衡就像是我的弟弟一样。”
“如果他也像你这样懂事就好了。”周云沛有些阴沉地说。
韩今为并未答话。他看见周云沛桌上的茶杯水位快见底了,便快步走向放在一边的茶壶,为他加满了热水。
周云沛看向他,眼中竟多了些慈祥,不过那一抹少见的柔软一闪而过,随后又变成了平时惯有的冷静无情。
“去把衡儿的事情办好。”周云沛的语气像是例行公事般冷淡。
韩今为轻微地向他点了点头,然后从办公室里退出去了。
一个为大老板当了十年秘书的人,身上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他当然很清楚什么时间应该做些什么事。
韩今为离开周云沛办公室以后,没有回到自己现在居住的豪宅——就在周云沛与徐音住着的那栋别墅同小区里,方便他随时为老板和老板的家人服务。
他开着自己的车,径直去了一个又小又破的屋子。
他是去收拾东西的。很快,他就要完全抛弃这个从小生长的地方,也彻彻底底地将过去那种如同在烂泥里挣扎打滚的惨淡生活抛在脑后。
他花了十五年的时间,咬牙坚持,披荆斩棘,励志竭精,才终于打拼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拥有了现在这样富足华丽又充满了虚荣感的生活。
只是可惜的是,他最爱的那个人,却不能与他一起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苦尽甘来了。
但是他不怨恨,真的一点也不。
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他默默地想。
在离开那个黑洞洞的小屋时,韩今为没有回头。
过去所有的苦难与错误,就都终结在那里吧,从此以后,与他再也没有一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