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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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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已经步入现代社会,但霓虹仍然会保留一部分传统的风情。
横滨的一条古玩街上,新开了一间古朴的茶室。
茶室的障子门上绘着花鸟图,还有浮世绘版画被钉在木门边上,叫前来的客人一眼便能望见。
身着艳丽和服的尾崎红叶又一次来到了这个地方。
她穿过木门,沿着石头铺成的小路上走,在静谧的庭院驻足。
庭院里花团锦簇,各种各样的鲜花争奇斗艳。有潺潺流水在绿荫间流淌。清澈的溪水涌入竹筒,在重力的作用下,惊鹿敲在下方的蹲踞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而后又一次翘起头部,循环往复地进行着这个过程。
女人蹲下,挽起衣袖,在石钵上方接住冰凉的水。细致地完成净手礼仪后,她才往候茶室走去。
堇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如果说尾崎红叶是美艳的仕女图,那么堇从外表上看则是水墨画中的大和抚子。
但尾崎红叶知道,她从未掩饰过自己的锋芒。
无论是堂而皇之放在墙边的、伞檐锋利的钢制花伞,还是榻榻米边摆着的黑色利器,都昭示着她的平静表面下有暗潮汹涌。
“您来了,红叶小姐。”
一身素色和服的堇,正在窗边给盆栽浇水。
“‘莳花弄草,修篱烹茶’,堇小姐真是好雅兴。”尾崎红叶收了纸伞,与屋主人并排放着。
“红叶小姐夸张了。除去养花这个爱好,我也只是个俗人罢了。”堇回答道,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
红叶跪坐在矮几旁,端起了对方为她准备的茶。
她垂下头,氤氲的白雾裹挟着茶香,好似在轻柔地抚摸她的面庞。
深绿色的茶水面上倒映出她的面容,荡漾开的水波模糊了唇角,好似倒影在哀戚。
红叶凝望着它,开了口。
“堇小姐,你能为妾身解答一个问题吗?”
“妾身一直认为,盛开在黑暗中的花,最终只能在黑暗中寻得安眠之地。”
“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抱着被灼伤的风险去寻求光明呢?”
她说着说着,话音低落了下去,喃喃自语:“……为什么啊,小镜花……”
堇听到她的话语,微微侧头。鬓边修剪整齐的公主切随着动作而变得有些凌乱。
她的右眼正下方有一颗痣,仿佛画卷留白处的一滴墨,格外吸睛。
“或许是因为,花儿都是向阳生长的吧。”
堇手上的动作不停,拿起一个长颈白玉瓶走到矮几前坐下。
长颈玉瓶中的花枝旁逸斜出,被她毫不留情地剪去,按照她想要的方向摆出具有美感的造型。
“红叶君,你知道花道是什么吗?”
待手下诞生了新的花道作品后,堇抬起秀美的脸,凝视对面坐着的人。
“将活着的花枝剪下,按照人类的意愿,摆出各种造型,欣赏它们死前的优雅。*”
“你是想要这样美丽却毫无生机的作品,还是想看花在阳光下盛放呢?”
尾崎红叶似乎被她的话语触动:“你的意思是,我该放手让她去光明下生长?”
堇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但似乎因为想到了什么,浅浅的笑容带上了一丝真意。
“虽然可能会受伤,可就连我这样躲在阴影里的毒虫,都想要去触碰温柔的光呢……”
枯坐良久后,尾崎红叶才起身,准备向堇道别。
“或许你说的……才是对的。我是该放她去光明底下。”她临走前,手扶上木门框,回头说道。
“不过,你其实知道我是港口Mafia的人吧。”
红发女人突然话锋一转,问询茶屋主人。
堇不置可否:“只是有过猜想。”
“我的首领很欣赏你作为杀手的才能,”红叶打开了伞,阴影遮住了她的表情。“不知你是否有意向,加入港口Mafia。”
“抱歉。”在她意料之中的,堇果断地拒绝了。
“如果是曾经无根漂浮的我,效忠谁都无所谓吧。”
堇笑了起来,红褐色的眸中倒映着另一个灰发女人的身影。
她的幻症又发作了,但她很高兴能见到局长,即使那只是幻影。
堇对着出现在原本尾崎红叶所伫立位置的幻影,说道:“我现在,已经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片土地。”
“我只愿做她一个人的利刃。请回吧,红叶小姐。”
尾崎红叶没有被她直白的拒绝激怒,毕竟人家异能力者不愿意背叛主人去当黑手党,该发愁的也不是她,而是森鸥外。
她反而勾起了唇,释然地笑:“看来你在光明下过的很好。”
这个与她相似的女人,不用再在黑暗中安眠,使得她仿佛也感同身受地沐浴在不会让人感到灼痛的阳光下了。
港口Mafia,首领室内。
“啊……真是可惜啊,爱丽丝酱。”
森鸥外摘下耳中小巧的窃听器,拿起一条小裙子在金发幼女身前比划,表情苦恼。
“就连红叶君亲自邀请都不行呢,我们港口Mafia的名声就这么差吗——”
此时的首领没有半分在外人前的威严与震慑力,而是像一个在苦恼生活的可怜社畜大叔。
“没有一个异能力者愿意来,还都往外跑,侦探社一个月内都招了三个新人了……”叛逃的泉镜花虽然还没入社,但连红叶君都放弃了去追回她,就再没人能让她回来了。
他在爱丽丝面前扭捏着身体,想讨好幼女让她换上新洋装,整个人毫无首领形象。
“蠢货林太郎,你把堇背后的人找到,让她加入我们不就好了?”
宛如洋娃娃一样可爱的金发幼女,正吃着精致的小蛋糕,不耐烦地道。
“说的容易啊爱丽丝酱——”“吵死了林太郎!”
被嚷嚷着的男人激怒似的,傲娇的萝莉狠狠地一脚踩在对方的鞋上,跑到沙发上去生闷气了。
如果金发幼女不是这个黑衣首领的异能力产物,想必这场景还算得上温馨。
森鸥外,异能力为[无度的生活]。他捏造出的人偶爱丽丝与他意念相通。
换言之,爱丽丝的话,便是这个港口Mafia首领的真实想法。
被金发幼女抛下的首领慢慢收起笑容,随手拿起桌边的飞镖。
森鸥外摩挲着飞镖的尖端,自言自语:“藏在幕后的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银光一闪,他掷出飞镖。一道破空声后,飞镖稳稳地扎在了靶子的边沿。
“又是一环,”爱丽丝施舍了他一个眼神,笑容嘲讽。“林太郎的准头真差,哈哈哈哈!”
“你怎么能这样,爱丽丝酱……”黑发男人又立马换上了可怜兮兮的表情,始终不厌烦地自娱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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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森鸥外羡慕嫉妒恨的侦探社,现在仿佛变成了专招童工的黑心公司。
从勉强成年的中岛敦,到十四岁的赫卡蒂,再到现在与她年龄相仿的泉镜花。
太宰治幸灾乐祸:“国木田君,我们侦探社是不是要倒闭了?”
“怎么可能,闭上你的乌鸦嘴。”国木田眼镜片反光,但握着钢笔的手明显颤了颤。
说起来,赫卡蒂其实还不算侦探社的正式员工,因为大家还没有想好给她的入社测试。
他们在这方面都是苦手,当初为中岛敦的入社测试还专门开了个小会,结果方案被一个又一个否决,最后自导自演了一场绑架爆炸案。
“我说,要不就拿我当初的废案吧?”太宰治看出国木田的苦恼,兴致勃勃。
“……呵呵,你是想让赫卡蒂去动物园和亚洲黑熊搏斗、还是去找老守财奴借钱一个月不还、又或是吃下两公斤砂糖?!”
“嘛、嘛,看来国木田君有把我的方案记住心里啊。”太宰装傻,眨巴着茶褐色的眼睛。
“不过呢,这次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他赔罪似的讪笑,眼睛却像狐狸一样眯起,“只不过,可能要麻烦一下赫卡蒂的监护人了。”
“你是说,叶子小姐?”国木田皱眉,“可人家现在在东京!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一旁看戏的江户川乱步打断了金发男人,翠绿的眼眸流光溢彩:“我觉得太宰的提议可行。”
两个聪明人像是在打哑谜,国木田又尊敬着乱步先生,只好妥协。
他已经在思考届时要如何向“叶子”小姐赔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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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东京的局长,因为被好几个人惦记着,打了个喷嚏,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她现在正一个人控制着三具身体,可以称得上是天赋异禀了。
赫卡蒂的身体受侵蚀状态最严重,所以直到现在也没有回音。
相比之下,堇的状态要好一些,虽然也受过狂厄的漫长侵蚀,但她前几天也醒了过来,可以自主掌控身体。
不过在她出现幻症、头痛等病症时,枷锁另一端的局长便会接管她的身体,让她的精神去温养休息。这是局长毫不让步的坚持换来的。
“您真的不需要这样……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
堇蹙起柳叶眉,脸上难得没有那温和的笑。作为身体的主人,她当然清楚自己病症发作时状态有多么糟糕。
灰发女人却依旧坚持:“没事的,堇。”
“那个至高存在已经赋予了我更多的力量,你应该也能感觉到吧?把我们紧紧相连的枷锁,变强了。”
她没有说谎,枷锁相比以前成长了。暗红色的锁链纹路比原先扩大了许多,她对禁闭者们的控制力也更强了一步。
这都是世界意志与她交易的一部分。这份天赐的力量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但也证实了局长的一个猜想。
果然,所谓狂厄的力量,也不过是未知的、不可名状的至高存在赋予渺小人类的“恩赐”。
混沌的存在不会理解人类的苦难,出于未知的原因,祂降临陨星、颠覆乐园,窥探到祂的渺小之人,或在精神暴走中挣扎获得异能,或在祂的低声絮语中走向灭亡。
这便是狂厄灾变的真相,不过是那祂的一场以人类苦难为乐的游戏。
而这个新世界的未知存在,却赋予了她非人类学识与强化枷锁的力量,声称要拯救世界。
局长不知道现在自己拥有的这些是好是坏,但越接近洞察真相的边缘,她的神经便越发战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