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猫三的粮

106、结束

　　马蹄声自山林中疾驰而来，似要踏破木里的城墙，领头的女子英姿飒爽，骑在马上，身体却往后倾，黎明清眯起眼，拉弓满如月，指尖黑色的箭矢快如游龙，离弦后“嗖”地一声直穿赛坎兵的心脏。赛坎兵手中机关弩应声掉地，乌孟回头，正对上黎明清身下马儿的脸。

　　马儿对着乌孟的脸，呼哧着粗气，似在嘲笑。

　　疆北唯一的女将军一身玄色大氅，长发高束，神色倨傲，脸上还有未洗净的血污。

　　黎家人是疆北的定山符，无论多难打的仗，只要黎家的人出现，似乎就已经赢了。

　　黎明清环视四周，死的死，残的残，木里城一片山河哀凄之色。手中长刀调转，黎明清用刀背一把拍下了半挂在马上的乌孟，不满道：“你就这样守城的？”

　　*

　　雨势来得凶猛，大雨珠帘似的淹卷着九灞河，林子里的草木被雨水打得噼啪作响，

　　马蹄溅起一地的泥泞，烈日跑得飞快，却始终撵不上契兰朵的大西马，黎奕拉弓，箭矢直攻契兰朵背后，然而此女像是背后长了眼，身子无骨地往后一仰，箭矢擦着女人柔软的身子飞了过去。

　　傩舞面具后的脸仿佛嗤笑了一下，契兰朵身下的大西马再次奔驰，将二人的距离拉开。

　　烈日受到了挑衅，它是疆北跑得最快的马，它不允许，也看不得别的马如此嚣张，马儿猛地嘶鸣，尥起蹄子，一路紧跟着狂奔。

　　黎奕本以为契兰朵要将自己引到老巢的位置，没想到契兰朵一路往相反的方向。

　　烈日追上了契兰朵身下的大西马，黎奕抽出长刀，对着女人的脖颈砍去。

　　“打女人可不是好事，小黎奕，你父亲没教过你么？”契兰朵的声音自面具下传来，女人倾斜着身体，始终没离开马背上一分。

　　见黎奕一刀落空，契兰朵舞动着长柄斧，重笨的大家伙在女人手中轻巧如鞭，黎奕以手中钢刀相抵，两两相撞，迸裂出火星，黎奕咬着牙道：“在我这里，你不算女人。”

　　除非天下的女人都死绝了，契兰朵也不算个女人！

　　马背上的人短兵相接，烈日与大西马也针锋相对，二马并齐在狭窄的林间小路，两边的细小的枝丫将马身剐蹭的遍体鳞伤。

　　二人相交数个回合，大雨模糊了契兰朵的眼，黎奕长刀再攻时，契兰朵躲闪不急，刀刮了她的傩舞面具，女子甩头，将笨重的面具褪下，露出原本的脸。

　　那是他记了十年的脸！

　　黎奕腕上用力，契兰朵手中长柄斧微颤，眼见危险迫在眉睫，契兰朵转斧，砍向黎奕身下的马！

　　林路狭隘，黎奕进退维谷，只得凭着直觉甩身勒绳，烈日似有所感，往前一冲，将大西马挤在身后。

　　黎奕被烈日摔下马身，跌滚在泥潭里，契兰朵自以为胜券在握，反握长柄斧，要解决黎奕，黎奕闪身一躲，单手抱住大西马奔腾的马蹄，在对方将自己狠甩出去之前，一刀刺破大西马的肚子，大西马吃痛，疯狂甩动前蹄。

　　契兰朵眼见自己要被甩下马，一脚踩住马背往后蹬，勉强才算落地。

　　大西马受了重伤，躺在地上喘着粗气，肚子被人豁了口，血污和脏器顺着雨水流了一地，契兰朵在泥地里摔了好几个圈，好不容易爬起来后，往大西马走去。

　　大西马已然奄奄一息，但是见到了心爱的主人后还是挣扎着想爬起来。

　　大雨将所有的泥污冲刷得干净，黎奕握着刀，冷眼看着面前契兰朵。

　　契兰朵仿佛没看见他一样，径直地走到大西马的身边，掏出腰间的佩刀，趁着大西马亲昵自己的空隙，麻利地在大西马的脖子上划了一刀。

　　瞬间，鲜血喷涌，溅在契兰朵的脸上。

　　契兰朵扶住大西马逐渐没生气的头颅，让它在自己的怀里安然死去。

　　黎奕握紧了手里的刀。

　　“赛坎有个规矩，自己的东西要死之前，一定要由它的主人送它一程。”契兰朵摸着大西马的头，神色平静，“年轻的时候我曾想让你的父亲臣服我，如果他能归顺我赛坎，成为我的助力的话，我一定能毁灭乌拿托，做赛坎的主人。”

　　疯女人。

　　大雨淋过黎奕的长刀，刀身锃亮，在母亲去世时他就想过用这把刀砍下契兰朵的头颅，如今真的要实现了。

　　黎奕笑了起来，大雨将他的衣服打湿，勾勒出他健硕的身材，如草原上奔跑的捷豹，刀光一闪，黎奕已经冲到了契兰朵的面前：“他不会归顺赛坎，更不会成为你的助力！”

　　契兰朵身形妖娆，手掌踩着黎奕的刀在空中半翻，气若幽兰，妩媚吐丝：“他已经老了，我要你。”

　　黎奕松刀猛地拉拽住契兰朵的手臂，女人失去重力，猝不及防往下摔，黎奕下身半蹲，握住钢刀就往契兰朵身上劈砍，契兰朵身形诡谲，用长柄斧格挡。

　　长柄斧通身铁铸，笨重黎奕只见过壮硕的男子用长柄斧，鲜少见女子用斧头，更何况还是用长柄斧时还能身轻如燕的女子。

　　二人武器再次相碰，雨生闷雷，这是疆北春天的第一场春雨。

　　“你听听，春天来了。”契兰朵的红唇勾笑，眼底一派的轻松自如，“可是疆北的子民却始终活在冬天之中，这里苦寒，你们的王早已遗忘了他们，他们只拥护你们黎家，你们打赢了我们又能怎么样？你们的王只会更忌惮你，而百姓，只会始终活在寒冷里。”

　　黎奕掀了契兰朵的长柄斧，长刀擦过契兰朵的腰身，女人像只蜈蚣精，无论什么招式，她都能轻松躲过。

　　他显些都要忘了，她在疆北的军营里呆了近三年。

　　“不如归顺我，黎奕，你想要的我都有。”契兰朵将手中长柄斧往上一抛，再次落地已被她握在手中，“如果你能臣服我，我愿意与你共享这天下。”

　　黎奕长刀指着契兰朵：“我从来不臣服任何人。”

　　“你撒谎。”契兰朵走近黎奕，那双长眸紧紧盯着黎奕，似要将他吞噬，契兰朵说，“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我听见你唤她思思。”

　　风随刀转，利刃尖锐，显些将契兰朵劈开，契兰朵捂着膀臂上的伤，明了黎奕是真的要致她于死地。

　　“我知道你在等什么。”黎奕道，“你在等木里的消息。”

　　噼里啪啦的大雨浇得泥塘里大大小小的浅窝，雨水一落，泛起重叠的波纹，春雷惊蛰，炸开了二人头顶的天地。

　　契兰朵抬头看向天空，她始终没等来木里的信号弹。

　　她不是疯子，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在这里打赢黎奕。

　　她将大部分人马都分给了木里，只要占领木里，他们就能与盘踞在疆北的黎家军一直周旋。

　　她从来都不是猛将，无论是布日古，还是央金，他们想要的，只是给赛坎的后代一个温暖的好地方。乌拿托容不下他们，他们就自己找地方存活，迟早有一天，黎敬天会死，黎家军会死，大元的气运会泄。可赛坎不会。

　　只要还有一个赛坎人活着，他们就不会放弃对大元这片土地的执着。

　　黎奕说：“你等不来了”

　　契兰朵咬牙，看向黎奕的目光狠厉，错身闪到黎奕面前，长柄斧落斧在黎奕的下盘，却撞到黎奕反手握住的钢刀之上，契兰朵身形敏捷，要伸腿扫黎奕的下盘：“如果我败了，那赛坎的百姓和孩子，将还要再受几十年的风雪！”

　　黎奕转刀，身形扭转，躲过契兰朵的攻击，黎奕抽刀，错眼的功夫，刀身已经架在了契兰朵纤细的脖颈上，他说：“这不该是你打疆北的原因。在心疼赛坎的百姓之前，你应该去我娘的墓前给她下跪！”

　　契兰朵震惊，但很快反应过来，黎奕用的，不是黎家的功夫。

　　“我需要一些战利品。”契兰朵说得坦然，“只有重创你们，乌拿托的人才相信我有当天狼王的能力。”

　　雨滴顺着刀尖流淌，让黎奕想起了母亲腹部被刺穿的模样。

　　他的娘亲不后悔救了这个女孩，这个女孩也不后悔害死了她。

　　“你长大了很多，如果我再年轻一点，我一定不会放你走，就像你的思思一样。”契兰朵舔了舔嘴唇，她看着黎奕，就如看她心爱的大西马一样。

　　然而，下一秒。

　　契兰朵抽出腰间的匕首，高高举起，面上尽是狰狞的神色：“黎奕，别反抗我，安静的，去死吧！”

　　乌云在东边奔腾，却在到西边的时候陡然刹住了脚，雨后的日光刺眼，黎奕看着天空，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契兰朵被人一剑贯穿喉咙，周衔思满身是血地站在契兰朵的身后，气喘吁吁的看着他。

　　女子白色的袄子染成了猩红，她看着黎奕，嘴唇颤抖。

　　日光刺穿大地，新霁逐渐渲染了东边如墨的天，近处的草木上雨露将滴，远处的青山如黛，晴朗来得如火如荼。

　　手中刀面“哐当”一声落在了石头上，黎奕大步走上前，拥住了周衔思。

　　带着周衔思赶来的烈日甩起了蹄子，似在等待主人的夸奖。

　　“一切……都结束了。”周衔思累了，她瘫在黎奕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终于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