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迷》奚林

1、chapter 01

　　刚进入三月，延阳的春雨就下了起来。霏霏雨丝忽大忽小，淅淅沥沥反反复复，空气中用弥漫着潮湿而腥咸的气息，惹人不适。

　　辛悦整理完病历，走出科室时，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不知从何时下起的雨，绵绵密密地落在医院门前，汇起一个个小水洼。

　　她手握一把暗蓝色的伞，走出医院大楼，打开手机准备叫车。

　　微信上，半小时前妈妈发来了一条语音，辛悦点开，耳边传来一道稚嫩的男声。

　　【姐姐，我等你一起吃小蛋糕，你要快点回来哦~】

　　那声音像山间的清泉，潺潺流淌，清脆明亮，带着独属于孩童的活力。

　　不用猜，辛悦也知道这是弟弟辛然拿着妈妈的手机发来的。她微微一笑，打字回复。

　　【马上回家】

　　对面没有回复，辛悦收起手机，紧了紧身上的大衣。

　　出租车很快到达，辛悦撑伞坐进了后座。

　　司机见辛悦从医院出来，热情地与她搭话，她只礼貌地淡淡点头微笑。

　　雨势较大，辛悦到家时，已是晚上七点三十多分。她走进家门，在玄关处换了拖鞋，抬头便看见妈妈坐在沙发上，膝盖上躺着弟弟辛然。

　　“妈，我回来了。”辛悦说话声音极轻，怕吵醒熟睡的弟弟。

　　她放轻脚步走进客厅，看见茶几上放着一块蛋糕。蛋糕胚上覆盖着满满的白色奶油，顶层用草莓做装饰，点缀了几片碧绿的薄荷叶。

　　方寻英抬头瞥了一眼辛悦，神色淡漠，随即又低下了头，手指在平板上滑动，似乎在忙工作。

　　辛悦早已习惯她的态度，心中并无太多不适。

　　辛家是重组家庭，方寻英并不是她的亲生妈妈。

　　她十二岁时，妈妈在一场意外中离世。五年后，爸爸娶了方寻英。第二年，弟弟辛然出生。

　　方寻英初嫁过来时，对辛悦态度十分热情，视如己出。

　　辛然出生后，她的精力逐渐转移到了弟弟身上。辛悦并不抱怨，毕竟自己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辛悦发现，她和方寻英之间的关系似乎在不经意间出现了裂痕。

　　爸爸常年出差，而方寻英一边忙于工作，一边照顾辛然，早就没有了当初的热情。

　　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凝固。辛悦倒了杯水，在沙发上坐下，正想说些什么以打破这沉闷的气氛，辛然却突然醒了过来。

　　男孩黑长的睫毛上带着湿漉漉的水汽，缓缓睁开了黑眸，向一旁看去。

　　一睁眼看见自己的姐姐，辛然立马精神，从妈妈膝上跳了起来，扑进了辛悦怀里。

　　手中的水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撞得不稳，杯子中的水撒出来一些，打湿了她的外衣。

　　辛然处于兴奋中，没注意到这些，从茶几上捧起草莓蛋糕递到辛悦面前。

　　“姐姐快吃，我专门给你留的。”

　　辛悦微笑点头，辛然顺手接过姐姐手中的杯子放到了桌子上，而后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品尝蛋糕。

　　“然然眼光真好，蛋糕很好吃。”尝了一口，辛悦放下叉子，宠溺地捏了捏辛然的脸蛋。

　　小男孩得意洋洋，跳到一旁抱住了方寻英的胳膊，“妈妈你看，我就说这个蛋糕好吃，姐姐最喜欢草莓了。”

　　方寻英抬头看了眼辛悦吃蛋糕的样子，有些晃神。今天去接辛然放学时，他吵着要买草莓蛋糕，原来是为了给她。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柔和，“厨房里给你留了饭，去热一下吧。”

　　辛悦吃蛋糕的手顿了顿，心中升腾起一抹兴奋，便拿着蛋糕进了厨房加热饭菜。

　　约莫过了五分钟，辛悦从厨房里出来，客厅里已经没有了辛然活泼乱跳的身影，想必是回自己房间写作业或是休息了。

　　她端着手中的饭菜轻轻放到餐桌上，转身正欲坐下，却见方寻英从沙发上起身，在她的对面缓缓坐下。

　　辛悦看着她的动作，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忐忑，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她和方寻英之间的关系虽然表面上还算和睦，但实际上，两人之间总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难以真正亲近。

　　此刻，看着方寻英那张温婉却略显严肃的脸庞，辛悦的心中竟生出几分久违的期待，期待她要跟自己谈些什么。

　　方寻英看向辛悦，她目光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你今年也26岁了，不再是小孩子了。我给你找了几个相亲对象。明天你去见见，如果觉得可以，就定下来。”

　　辛悦闻言，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心中五味杂陈。她轻轻地低下头，声音略带几分抗拒：“妈…”

　　话还未说出口，方寻英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也是你爸爸希望的，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说完，她起身收拾了客厅的东西，关了灯，回了卧室。

　　只剩餐厅的灯亮着，屋里变得静悄悄的，辛悦看着面前冒热气的饭菜，心中五味杂陈。

　　她抬头，无奈地靠在了椅背上，放空自己。

　　结婚这件事，方寻英从三年前就开始提起。那时，辛悦刚进入医院工作，便推掉了。第二年，她又以工作忙为借口拒绝了。今年，这件事再度被提及，辛悦再也找不出任何借口了。

　　事实上，只要父母真的想让她结婚，不论她再怎么拒绝，最终都抗议无果。

　　。

　　第二天是周六，辛悦休息。

　　方寻英一早去上班，便将她从床上叫了起来，让她收拾打扮去赴约。

　　虽然约定的时间是十点，但是辛悦向来不贪睡，早早便起来洗漱，而后随手化了个淡妆。

　　辛悦今日穿了一件淡蓝色的长裙，外面套了一件米白色的风衣，乌黑秀丽的长直发披在脑后，整个人简约大方。

　　收拾完毕，她带着辛然出了门。

　　爸爸出差，妈妈要工作，她要去相亲，辛然一个人在家并不令人放心，于是她便把辛然送到了奶奶家。

　　辛悦的爷爷奶奶从前是大学教授，退休后两人也不跟着儿子住，反而独自住在辛家的老房子里。

　　虽说是老房子，毕竟也在城区，临着街，门前是大片的桃树，一到春天，美丽无比。

　　辛悦估算着时间，把辛然送到地方还能陪爷爷奶奶说会儿话，谁知辛然大嘴巴，把她相亲的事透露了出来。

　　爷爷奶奶拉着她说了好久的话，说结婚要好好相看，要找有礼貌的，自己喜欢的…

　　诸如此类。

　　辛悦听得耳朵起茧子，却还是耐着性子微笑点头。

　　奶奶也看出她坐不住，寻了由头便放她离开了。

　　辛悦依着方寻英给的地址，来到了约定的地方。

　　这地方离她工作的医院很近，是一家咖啡店，名叫see you，她经常来。所以，进了店之后，她心中的紧张感瞬间消失了不少。

　　报了座位号码，服务员将她引到预订的位置。

　　她缓步走过去，将肩上的包包放到一旁的座位上，整理好裙摆后，在对方对面坐下。

　　“你好，我是辛悦。”她抬眸看向对方，却在看清那人面容时愣了一下。

　　这人，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男人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愣住，忍不住笑道：“辛小姐你好，我是黎川。”

　　辛悦猛然回神，想起了是在哪里见过他。

　　前些天，也是在这家咖啡馆。

　　那天她下班等车时，来这家咖啡馆买了一杯咖啡。付款时手机突然关机，本想看看有没有认识的同事能帮忙，身后却突然有人帮她付了款。

　　正是今天坐在她对面的人。

　　后来，为了还钱，辛悦让那人存了自己的手机号。然而，那人始终没有加她的微信。由于忙于工作，辛悦也渐渐将此事忘在了脑后。

　　“是你啊。”辛悦笑着，拿出手机要加他的微信，“我们加个微信，上次的咖啡钱还没给你。”

　　好友申请通过，辛悦看着聊天框，黎川的头像是一只可爱的灰色小猫，和他成熟稳重的外表形成了反差。

　　“这是七七，一只很可爱的猫，改天可以让你见见。”黎川介绍道。

　　辛悦默默点头，她以前很喜欢猫，也养过一只，可是后来方寻英嫁进辛家，因为她对猫毛过敏，那只小猫就被送走了。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养过小动物。

　　为此，她还默默伤心了许久。

　　“我今年27岁，是延阳大学的教授，平时工作不太忙。”

　　辛悦刚从回忆里抽身，却又听见他介绍自己的近况。看他这副样子，应该是真心来相亲结婚的吧。她在心里胡乱猜测。

　　“我在医院工作，是一名医生。”辛悦简短介绍道。

　　医院的工作，有时忙，有时也不忙。

　　正常下班时间是五点半，但为了避免回家与方寻英尴尬相对，辛悦经常加班到七八点。对此，方寻英也已习以为常。

　　随后，两人又随意地聊了起来，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黎川在问，辛悦在回答。

　　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她都很少主动询问别人的事情。在医院上班时，除了工作必须的内容，她也不会过多打探别人的隐私。

　　大多时候，辛悦更像一个倾听者，而不是诉说者。

　　也正因如此，她从小到大真正交心的朋友并不多。如今，她看着眼黎川侃侃而谈，心中倒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样，她就不用担心场面过于尴尬了。

　　正想着，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了铃声。辛悦低头，瞧见屏幕上跳动着方寻英的名字，她下意识抬眸，黎川没再说话，目光也落在她的手机上。

　　辛悦迟疑了片刻。

　　“接吧。”他的声音很轻。

　　辛悦拿起手机，起身走到卫生间外摆放着绿植的角落，接通了电话。

　　“喂，辛悦，你去相亲了吗？”方寻英的语气算不上温和。

　　“怎么对方说没见到你人啊。”

　　辛悦转头望向咖啡厅，不明所以：“我已经见到了啊。”

　　“是我跟你说的17号桌吗？”

　　“17？”

　　辛悦目光越过盆栽绿植，落在几步之外的17号桌上。

　　那里坐着一个男人，穿件暗纹模糊的花西装，领口松垮地敞着，没系领带，里面搭件洗得发白的黑色T恤。

　　他的袖口随意挽到肘部，露出小臂上若隐若现的纹身一角。

　　辛悦愣了一瞬，目光再挪向11号桌。

　　人和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我知道了。”辛悦收回目光，匆匆挂断电话。

　　随后，她走到11号桌前，对黎川道了个歉。

　　“黎先生，很抱歉，”辛悦攥紧手机，“我想…我可能认错人了，不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