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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待修正的正义 ...

  •   “老爸,昨天我陪老妈去集市,结果等她的时候来了几个小孩突然围着我叫我的名字。他们怎么都知道我叫什么啊?……老爸,你能不能认真听啊?我能不能不叫乌里奇啊!他们说这个名字不吉利。 “库怜坐在轮椅上一边碎碎念一边百无聊赖地翻着书。这本已经看过八百遍了,正无聊时,树上落下来一只大蚂蚁,在书页上爬来爬去,库怜用书签兴致勃勃地逗弄起蚂蚁来。

      “谁叫你爷爷是被审判长贬到山脚来的,我小时候被山里人嚼的舌根也不少哇。但是哪怕全故列摩多的人都看不起我们乌里奇,你也不能看不起自己,看不起自己的家人,对不对?“阿勒科西·乌里奇专注地打理着墓园里的花圃,”在山脚生活只能用这么落后的工具松土,真麻烦啊!“

      “哼,反正我也不稀罕跟那些小屁孩玩。”库怜俯身把蚂蚁从书签上放到泥巴地上去,又开始躁动地在轮椅上晃来晃去,膝盖上的书一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库怜只得一手扶住把手一手用力去够。

      同岁的小孩阅读阿什经,肯定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库怜看了一点书便觉心高气傲,只有年龄大的孩子配得上和自己说话。玛丽耶卡每年只在年末来这里短暂停留,故列摩多没有季节的变换,有时候库怜以为已经快到年末了,结果才只过去三个月。

      “嘿嘿,你才是个小屁孩呢。”阿勒科西捡起书,贱兮兮地嘲笑库怜,被无情地白了一眼。“诶,那些小孩没对你做什么吧?“阿勒科西假装轻松地问道。这孩子虽然用高傲武装自己,其实非常寂寞……毕竟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阿勒科西心里感到抱歉,每次他们夫妻俩任何一个人出门,无论是赶集,扫墓还是打猎,都会把库怜带上。

      ”嗯——后面来了个特别凶的女生,他们怕她感觉比怕我还厉害。“库怜坏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也凶点呗!“

      “我才不要,阿什经说了,女人要温和,优雅,纯洁,才高贵呢。要当审议员,就要时刻遵守阿什经的教导。“

      “哼哼,以前我更凶,还生我老爹的气,凭什么他犯的错要影响我们这些后代的一辈子啊,哇啊啊,老是对着爷爷发火,还离家出走跳海,恨不得死了重新投胎。但是呢,老爹一辈子都在认真赎罪,烈女神墓的看守也变成了我们家人的责任。虽然山里的人总说女神墓阴气重,但是谁能比我们更邪恶啊,哈哈哈哈—— “

      “但是审判长是绝对公正无私的吧?他说爷爷有罪,难道有错吗?“

      “是啊,格朗德·乌里奇是个罪人的事实已经无法改变。但在我心里,我相信,他的信仰之纯净,绝不输给这山上任何人。”阿勒科西无奈地笑笑,“不过,你别被我影响了。你应该跟着其他女孩子们上山去学习知识,再在这里荒废时间,是在浪费你的才华。……库怜,你不像我,也不像你爷爷,不像任何一个乌里奇。你能适应那里的生活,你有这个天赋,一定可以进入议院的。在那里,就算你是一个乌里奇,你也一定能凭自己的力量让所有人佩服。“

      审判长可以修改任何一一条法令,改变公正的定义。如果是库怜的话,也许可以把乌里奇的罪名废除,解除乌里奇家族这百年的“诅咒“。

      一想到和几百个青年女孩一起生活,库怜又恐惧又兴奋。“等我的腿好了,就可以邀请新朋友来家里玩,让她们见识见识爸爸精心打理的墓园的花圃。“

      阿勒科西浅浅地笑了笑,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只被轮椅困住的野兽,眼底尽是留恋。

      “你还不是太调皮才会摔断腿!再忍耐几个月就能活蹦乱跳了。好了,今天把这个角落的土彻底翻了一边,明天再下花种吧。我得回去做饭了,不然你妈晚上回来吃西北风。“

      远处的祭坛钟打了一下,两下,三下。库怜在黑暗中蓦然睁开眼。越是临近离开橄榄园的时候,越是想起更久远的事情。那个时候绝不会想到,一旦上山,就毫无回到山下的办法了。不知道爸爸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不过,在橄榄园终于可以和玛丽耶卡二十四小时待在一起了。不过玛丽耶卡体弱多病,总是缺席各种课程和仪式,好不容易康复后,又需要私下找米苏特神父的进行单独辅导。橄榄园的女孩子们不分年龄地一起修学起居,大家都已经结成了自己的小团体。玛丽耶卡不在时,
      库怜有意无意地被孤立成只身一人。

      “不过,一个人更好,我可以有好多时间思考。”嗯,可以思考讲义里的事,可以思考自然的事,可以思考艺术的事,可以思考自己的事,可以思考听说的事,可以思考路上见到的人的事……

      不过,思考是只张大嘴的迫不及待的猛兽……不知不觉中,库怜感到自己要被吞进去了……

      “看啊,乌里奇的身边真的围着一圈阴气!”

      橄榄园的女孩们看到库怜远远经过都会被吓一跳。或许她们并不讨厌库怜,但是库怜在她们心中实在太神秘了,尤其是,库怜的名字还经常出现在解剖剧院门口的公示栏上。

      【通报—荣誉不合规者:库怜,克里斯提娜,钟灵宵……】

      库怜生平最不擅长的两件事就是注意细节和听话,哪怕有意地注意言行,也总是会说错话,穿错衣服,弄丢作业,顶撞老师……刚进入橄榄园的前三周,库怜便上了公示全年级的耻辱名单。

      “乌里奇的水平果然低劣……”年轻的尼希娅祭司官忍不住出言吐槽自己的生徒。老实说,库怜没有任何丢脸或者心疼的感觉,自从在某天终于和玛丽耶卡一起吃上午餐时,库怜才意识到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就像玛丽耶卡一样。两个沉默的人在一起,就像两条边紧贴的方形。就算想要亲近,边线也无法相交。日复一日,库怜一个人默默地做自己的事,默默地参加集会,又默默地离开。

      ——直到遇到夜蕴为止。

      这人就像横冲直撞的失控的汽车一样闯进了库怜封闭的世界。第一次见面时,库怜马上认出了这个小时候集市上遇到的女孩,不过提起这件事时,夜蕴表示她完全没印象了。

      “不过原来你就是库怜啊~“在路过荣辱榜时,夜蕴和库怜不约而同地看向通报名单。突然,夜蕴径直走上前去把名单一下子扯下,揉成一团,丢进了洗手间的垃圾桶。

      ”……“库怜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在她做出任何反应前,夜蕴一脸若无其事地对她说,“走啊!吃饭!“

      从那天起,库怜和夜蕴成为了橄榄园最坚固的组合,她们两人的组合就像一个移动景点。而橄榄园的人们也像集体失忆了一般,对库怜的印象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似乎没有人再记得一开始的库怜。是的,那个钝感,落寞,边缘的女孩跟着人们脆弱的记忆一起消失了。人们形容库怜使用最多的词变成了沉稳,受人尊敬与才华横溢。

      夜蕴,也许不能说是你改变了我,但当时确实是多亏你救了我。

      ”没想到我会有对你说再见的这一天。“黑夜的阴影与库怜黑色的长发融为一体,库怜的眼睛即使在这样的深夜也闪着清晰的亮光。

      夜蕴停下了离去的脚步,顿了顿。“永别了。”轻飘飘的话语和少女的身影一起在风中消散。

      为什么到现在,哪怕刻意不去想,过去的事也像随机电影一样突如其来地在脑内反复放映呢?无论是十年前的事还是七天前的事,库怜感到胸口喘不过气来。空气干燥得仿佛完全停止了流动。太热了,打开窗也没有一丝风溜进来。呼吸着这样坚硬浑浊的空气,连大脑也像被放到炙烤架上,一思考就会被烫伤。橄榄山的夏季一年比一年更严酷。库怜在黑暗中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上从庭院水池里的水波折射出的发光。水光有规律的起伏在温柔地提醒她:要保持呼吸。

      房间里安静得可以清晰听见其他女孩们此起彼伏的鼻息。从对床传来玛丽耶卡轻轻的叹气声,库怜知道她也没睡着,她能看到从门缝里泄进来的月光照在玛丽耶卡因为发烧而垂下的手指上。她身上因为高温的潮红这时完全看不清了,此刻,她的身体就像银色的雕像,空中亮亮的发丝微微颤动着。库怜一瞬间很为她难过。

      库怜略微一侧头,便能看到右手边空荡荡的床铺。夜蕴已经失踪了整整一周,逃离橄榄园是无法挽回的重罪,不过,她在离开前还特意找自己道了别,我是不是还该感到荣幸呢?库怜苦涩地笑了。

      “库怜,和我一起走吧,无论是逃回山下也好,还是在野树林躲起来也好,两个人一起一定可以活下去的。”

      “我们都坚持十年了,选举就在眼前,你竟然要中途放弃吗……?”库怜听到夜蕴要走时,震撼到甚至完全忽视了夜蕴的请求,“玛丽耶卡病了,她现在需要我。而且,我不想回家……你知道的。”

      夜蕴沉默了几秒,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库怜一把拉住夜蕴,打断了她的情绪:“夜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是说过——”“——是我的错。”夜蕴表情变得柔和,“是我忘了,你的抱负和决心。“

      库怜和夜蕴默契地沉默了几分钟。库怜有种预感,夜蕴的去意已决,如果她不想主动解释,说再多也没有意义。突然,夜蕴猛地抬起头来,眼神好像看陌生人一样平静:“……那样的话,祝你好运。”

      “夜蕴…………?”

      这是七天前的事,还是七秒前的事?库怜出神地盯着空空的床铺,眼睛实在干涩到要流泪,她闭上眼尝试祈祷起来。虽然平时装模作样地虔诚着,但是这还是平生以来,自己第一次主动且发自内心地做祷告。

      “神啊,无论你是谁,请你保佑她。”

      “请你保佑她……请你原谅她……”

      “库怜?”玛丽耶卡在黑夜中小声地呼唤着库怜的名字。库怜睁开眼,和玛丽耶卡倏然出现的双眼对上视线,吓了一跳。

      “你怎么从床上下来了?……我扶你回去。”

      “库怜,你还在想夜蕴的事吗?”玛丽耶卡费力地笑着,滚烫的手包裹住库怜冰凉的脸颊。库怜并不觉得炎热。玛丽耶卡这次病得比以前更厉害了,库怜怔怔地想道。

      “……对不起,我恐怕没有办法和你一起参加今年的竞选了。”

      “怎么突然说这个?……这并不是玛丽耶卡的错啊。”

      如果说以前玛丽耶卡的病只是导致她缺席几天的讲会和需要神父的特别关照,那么最近,玛丽耶卡的病已经到了连着几月不能出门的地步。同房间的孩子们都对她避之不及,库怜有次偶然听到她们在背后说:“玛丽耶卡的病是天谴。”

      不,玛丽耶卡不是乌里奇,她是无辜而虔诚的。“我们总是严格遵守规则,故列摩多的神一定不忍心惩罚我们。”——玛丽耶卡小时候不是经常这么说吗?

      库怜扶着玛丽耶卡躺下,为她整理好枕头被褥。“放心吧,我会连着你的份,连着夜蕴的份一起努力。”库怜不自觉地窜紧拳头。

      库怜看着玛丽耶卡闭上双眼,转身正准备往自己的床铺走去,玛丽耶卡忽然拽住她的手。“库怜,记住,时机已经成熟,筛选会在任何时候启动……你一定要当心。”

      “玛丽耶卡?”库怜转头发现玛丽耶卡已经晕过去了,胸膛因为呼吸困难而明显地起伏着。

      库怜吻了吻玛丽耶卡的手,把它放回被子下。

      无论是什么样的考验,尽管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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