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吃什么？》春日山海

2、第 2 章

　　谷枝是被村里的狗叫吵醒的，一只狗叫了，就会带动一群狗叫，然后鸡也开始叫，中间还穿插着一些鸟叫。

　　从裹在身上的大衣里钻出来，谷枝才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山顶，昨晚没回家，去夜市上买了一堆烧烤和啤酒就直接跑山顶来了。

　　童年的时候也没什么玩的，小的时候大家一起玩泥巴玩过家家，等长大一些了就瞧不上过家家了，觉得太幼稚，于是就开始上山爬树下水摸菱角，村子附近的几座山几条河谷枝都玩遍了。

　　时间久了，她高兴了不高兴了都喜欢往山上跑，大山仿佛可以接纳她的一切情绪。

　　天还没有完全亮，远处的天边染上了薄薄的一层绯色，估计再过一会儿，太阳就该起来了。谷枝就站在路边，静静看着薄薄的绯色晕出浓烈的琥珀色，太阳也一点点从云雾之下升了起来。

　　太阳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坏情绪也该留在昨天。

　　从包里拿出常备着的卸妆湿巾，简单卸掉已经花掉的妆，又用手梳了几下头发，谷枝觉得自己精神了一些。

　　把地上那些垃圾收拾收拾扔进了车斗里，谷枝刚套上大衣，迎面就来了一辆同款的电动三轮，驾驶座上是同村的张爷爷，除非刮风下雨，不然每天早上雷打不动要来山顶锻炼。

　　张爷爷鼻子灵，一下子就闻到了谷枝身上的白兰花香：“这个花好，女人家都喜欢这个花，香得不得了。”

　　村里人都喜欢白兰花，一是觉得这花风水好，都说谁家里白兰长得好，那风水一定差不了，二是这花香气浓郁但又不腻人，从前大家都没钱，女人们没什么装饰品，就会在白兰开花的时候从自家树上摘几朵别在胸前，白兰花不用钱，花败了就换新的，所以每年天热了，女人们身上都是白兰的花香。

　　“是很香的。”谷枝低头看了一眼，“爷爷你锻炼应该走上来啊，怎么还骑三轮呢。”

　　“走上来多累。”张爷爷的理由很直白，又看谷枝礼拜天这么早居然跑山顶来了，就问了一嘴，谷枝也没多解释，只说是起了个大早来山顶看日出。

　　张爷爷搞不明白日出有什么好看的，太阳每天都会起来，何必特意来看，不过年轻人总是有很多他搞不明白的想法，不然怎么叫年轻人呢。

　　“你好，我想问一下这附近的公交站在哪里？”一个男人推着一辆自行车走到了两人边上。

　　“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然后左转，再……”张爷爷十分热心地给指了路，说了几句就反应过来公交站距离这里还是有些远，而且村子里的路七拐八绕的，第一次来的人估计找不到路，于是干脆指了指那人的自行车说，“把车放上来，我送你过去。”

　　说完，还没等那人反应过来，下车拎起自行车就往自己的车斗上放，好在他的三轮够大，放辆自行车也算是绰绰有余。

　　张爷爷的迅速大概是那人没想到的，等张爷爷坐到驾驶座上准备开了，那人还愣着，谷枝站边上瞧着都怕人家以为张爷爷是来抢车的，走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肩：“上车吧。”

　　那人很快反应过来，赶紧道谢，然后也上了车斗，坐到了驾驶座后面的座位上，谷枝帮着放好了后面的挡板：“可以了。”

　　张爷爷听到声音转头确认了一遍后面的情况，又和谷枝说到：“早点回去，大清早山上露水大，等下别感冒了。”

　　“好。”谷枝答应下来，朝着张爷爷挥挥手以作告别，车子渐渐远去，车斗里的那个问路人好像突然注意到谷枝，也抬手挥了挥，一大早得到一个挥手，谷枝不免心情好了起来，也向他挥挥手。

　　好心情意味着谷枝回家的一路上都哼着歌，半路看见路边长得茂盛的野花也忍不住伸手采了两把，拐去了方小米家，和方阿姨方叔叔打了招呼，就直接上了二楼方小米的房间，把野花放到了她的床头。

　　好心情也意味着谷枝路过村里人开在自己家里的面馆的时候，被香气吸引，难得决定去吃一碗面。

　　读书时候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在家吃早餐的时候偷偷留点肚子，然后去学校门口的早餐店再买一份，把自己吃到撑。有时候老谷送她去学校，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外面吃早餐，甚至可以去学校隔壁巷子里的胖子面馆吃一碗鳝鱼面，鳝鱼面很贵，而且是时令货，所以在年幼的谷枝眼里，鳝鱼面就是早餐里最奢侈的存在了。

　　如今谷枝自己工作了，却也不怎么舍得去面馆里，现在一碗最便宜的拌面也得十几块，更别说什么鳝鱼面了，只能偶尔去享受一顿。

　　进了店就看见刚才那个问路人，坐在墙边的一个空位上给手机充电，前后左右坐着一圈村里的大叔大妈，怎么看都有点格格不入，不过他本人倒是十分淡定，低头安静地看着手机，完全不被周围热闹的方言影响。

　　听见门口的风铃声，问路人抬头看过来，大概是没想到又会看见她，有些诧异地朝她笑了笑。

　　他昨天半夜骑着车来这儿看日出，日出很美，空气也很清新，可早上要离开了，自行车却突然罢了工，祸不单行，用了好几年的手机，原本还有四十多的电，突然就关机了，重启一看电量只剩0%，三秒之后又再次关机了。

　　手机没法看地图，人生地不熟，所幸身上还有一些现金，又遇到了张爷爷，一大早愿意载他一程，还十分热心送他去村里一个会修自行车的老爷子那儿，可惜那人不在家，也就只好作罢，把他送到了公交站。

　　恰好这面店就在公交站边上，他就进店和老板娘借了地方给手机充电，幸好充上电之后手机就正常了。

　　面馆里的食物香气中突然出现了一股花香，和先前在山顶闻到的香气一样，来自同一个人，一张素净的脸，穿着有些过时的大衣，他不知道那香气是从哪儿来的，只能确定是从她的身上传来的。

　　两个人笑了笑就算做打过了招呼，谷枝去厨房门口大声朝着里面掌勺的老板点了单，要了碗小排面，加个荷包蛋，扫了墙上的二维码付了钱，就找了个空位坐下，店里面暖和，不那么冷了，便把大衣脱下来，仔细理好放到了腿上。

　　到了这会儿，问路人才明白香气的来源是大衣里面的那串小白花。

　　小时候看过家里的女性长辈会在夏天别几朵这种花在胸前，别致又可爱，不过他至今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花，小小的几朵，就能散发出这么馥郁的香气。

　　等他回过神，她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上了一碗面，她正一口口吃着，挑一筷子面入口，汤汁、面、配菜，齐齐送进嘴里，然后一起被牙齿碾碎，虽然不知道那是一碗什么面，但看她吃，他就感觉自己有些饿了，于是去厨房让老板推荐了一碗三鲜面。

　　河虾猪肚小肉圆，一把青菜，十分清爽的一碗面，边上的大爷还非常热心的分享了自己的猪油渣。福祸相依，原本以为糟糕的早晨，但也看到了惊艳的日出，遇到了好心人，还意外吃到了一碗好吃的面。

　　吃完了早餐的谷枝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在外面睡了一晚上，以天为盖地为庐虽说很有别具一格的洒脱，但她还是觉得自己身上有不少灰，里里外外洗了一遍，从浴室出来了才觉得自己舒服了。

　　想起来路上摘的那一把野花，又赶紧去找了个玻璃杯，接点水插上放到了餐桌边，拍张照片发了条朋友圈，才不紧不慢地去了二楼自己的卧室，，上床补觉之前也没忘了把那几朵白兰花挂在床头。

　　谷枝躺在床上考虑要不要去弄一棵白兰回来种在院子里，反正院子里空的很，但想想自己连多肉都能养死的本事，还是算了吧，就不要去残害那些无辜的小生命了，实在是手痒了就去霍霍外公的院子吧，好歹是一家人。

　　闭上眼睛之前是白兰花香，睁开眼睛还是白兰花香，几朵小花香了两天，第三天味道淡了下去，到了第四天终于变黑发蔫，谷枝这才把它从床头取下扔进了垃圾桶。

　　冰箱里的剩菜吃了几天也终于吃完了，每天来来去去就这几个菜，就算是自己的厨艺不差，谷枝也有点吃腻了，于是她决定这天中午不带饭了，早餐午餐都去外面解决，恰好晚上要去相亲，见一见那个男生，带着个饭盒多少也有点不合适。

　　既然早餐去外面吃，谷枝也就不急了，收拾好了自己才不慌不忙地去了村口的公交车站，公交车上人不少，出门买菜的老头老太太中间夹杂了零星几个上班的年轻人，老人家一个个都精神抖擞，倒是年轻人个个两眼迷糊，满脸都写着没睡醒。

　　谷枝靠在门边的扶手上两眼放空，思考着一会儿去吃点什么好，是去初中对面的那家老刘早餐吃小笼包和煎饺，还是去公司楼下的小摊那儿买个杂粮煎饼。

　　最后谷枝哪个都没吃，因为她在公司楼下遇到了个卖饭团的小摊，在这边工作几年了都没遇到过卖饭团的，于是赶紧买了一个，加上肉松里脊榨菜什么的，最后来上一大把酥香的油条碎，再去边上的小摊来一杯热热的咸豆浆。

　　就是没有想到这个饭团花了谷枝十五块钱，她觉得自己肉都痛了，好在这个大价钱的饭团味道不错，量也不小，还十分顶饿，一个下去到了午饭都不饿。

　　到了下午两点多谷枝才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可她忙着工作，没什么空闲的时间，本来还想外卖点些什么东西吃吃，又想起来下班之后要和相亲对象吴朗吃饭，也就不花这个钱了，从抽屉里翻出来两块小饼干垫了垫。

　　一下午忙得晕头转向，谷枝都快蔫了，倒是隔壁办公桌的阿草精神奕奕的，还在电话里和客户阴阳怪气，然后转头就被客户投诉到了老板那里，不过阿草是完全不在意的，只要她完成了自己分内的工作，你投诉就投诉，她家里有钱，根本不受气。

　　看得谷枝心动不已，然后热血沸腾地想要成为富一代，将来她的后代都不用受工作的鸟气，只不过两分钟之后热血就凉了，依旧还是那个努力工作的打工人。

　　得知谷枝下班之后要去见相亲对象，富二代阿草提出可以开车送她一程，不过谷枝明白她其实就是八卦而已，所以干脆拒绝了，一个人叫了辆车往约好的地方赶，一路上又非常不幸地赶上了晚高峰。

　　谷枝从小就是个守时的好孩子，所以长大了之后也一直守时，从没有迟到过，没想到从不迟到的记录要被这次相亲打破了。

　　给吴朗发了消息说明了一下情况之后，看着前面的车队，谷枝慢慢也就躺平了，反正今天答应相亲也是为了应付外公，她很努力地往那边赶了，谁知道会赶上晚高峰呢，她只是忘记了还可以坐地铁罢了。

　　等谷枝到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四十分钟了，她原以为吴朗可能已经离开了，就算没走，但至少态度也会有些不耐烦，因为自己的确是迟到了很久，可没想到他完全没有什么异样。

　　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很符合中国人的审美，穿着有些宽大的毛衣，头发茂密，一点也有没有程序员的那些刻板印象，答应了这次相亲之后，谷枝也没有仔细看阿姨发来的照片，只是大概扫了一眼对方的基础信息。

　　谷枝并不喜欢相亲之中这种交换双方信息的感觉，总有一种菜市场挑猪肉的错觉，一块块猪肉摆在台子上，什么部位，多少肥瘦，什么价格统统都写得清楚明白。

　　不过倒是没有想到今天见的这块猪肉卖相的确不错，果然不愧是阿姨那个资深颜控介绍的。

　　两个人各自自我介绍认识了之后，谷枝还在尴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吴朗就已经倒了一杯温热的大麦茶递到她手边，然后又把菜单拿了来：“路上堵这么久，先点菜吧。”

　　说完又让店员先上了一份小笼包来，小笼包估计早就蒸熟，所以没两分钟店员就送了上来，吴朗把小笼和醋碟往谷枝的方向稍微推了推。

　　虽然谷枝没有打算和吴朗有什么后续，但他的这些举动实在是拉了不少分。

　　选的这家店做的是杭帮菜，开了很多年了，做的菜也地道，先前说要见面，吴朗让女士定餐厅，谷枝就选了这家店，她口味清淡，这家店的菜很合她的胃口，以前和方小米梁霄她们来过好多次。

　　这一屉小笼包味道虽然比不上街边早点铺子，但也算不错了，死面的皮子包着一大团鲜香的肉馅，在皮上咬开一个小口子，就能喝到一口滚烫的汤汁，吹两口气，等里面不那么烫了，就可以一口吃下，或者从口子里点几滴醋进去也是极好的。

　　两个小笼下肚，谷枝觉得自己今天一天的疲惫都没了，人也精神了起来，坐在对面的吴朗却没有动筷，谷枝便把小笼推了过去：“你也吃点，这家店的小笼包味道不错的。”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只有她一个人埋头吃东西，谷枝觉得尴尬。

　　吴朗笑着说了声谢谢，然后开门见山：“其实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吴朗这次只是休假回来看看母亲，这些年母亲一直希望他可以回来，在这儿找个女孩结婚留下，可吴朗的工作在北方，已经拼搏了将近十年，即使很累，但好歹也算是不错，在事业上升期的时候放下自己这十年的努力回到家乡，吴朗自认为自己做不到。

　　更何况他并不觉得长期和母亲待在一起是一件理智的事情，所以母亲提出的相亲他都没有答应，只是没想到她会私自答应了见面。

　　吴朗只能妥协来见面，他和母亲之间的事情没有必要波及到别人，所以他是打算趁着这顿饭的时间和对方说明白。

　　“应付家长？”谷枝看向他，一下子眼睛都亮了，“我也是应付长辈，那咱们俩算是同病相怜啊。”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合作一下，到时候和长辈直说不合适就行。”

　　谷枝的心一下子就放下来了，本来她是打算等会儿说明白的，没想到还没等她开口，吴朗就说了，这下一切都没问题了：“OK！”

　　原本一个目的明确的相亲局瞬间就变成了单纯的吃饭局，谷枝放下了心，高高兴兴地叫了店员来，一边点一边和吴朗介绍：“这家店味道很好的，杭帮菜就吃一个食材新鲜，就是味道比较清淡，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我是本地人。”吴朗是本地人，自然没什么吃不吃得惯的问题，从小吃着这里的饭菜长大的，就算是长大之后离家多年，有了别的口味偏好，可怎么也不会吃不惯的。

　　“你是本地人啊。”谷枝倒是没想到吴朗是本地人，他说话一点都没有口音，可想想也是，阿姨和外公肯定是希望她找个本地人，别远嫁，这样以后来往，以及照顾也方便。

　　吴朗笑了笑，看出来她真的完完全全是为了应付长辈了，对相亲对象的基本信息完全不了解，他都怀疑她只知道他的性别和姓名了。

　　一顿饭吃得和谐又友好，直接从相亲对象变成朋友，也算是一种感情的升华了。吃完饭也不早了，吴朗把谷枝送到了地铁站，两个人就分道扬镳，各自回了家。

　　完成了任务，回去了也好和外公阿姨交代，谷枝也算是放下了一件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