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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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连着月初，脚不沾地忙了大半个月，工作告一段落，又恰好赶上周末，同事们谈论着周末要去哪家新开的餐厅打卡，又或者是去周边哪个地方玩一下，谷枝实在是没精神也没时间参与，一下班她就赶紧去买了菜，又去取了提前预定好的生日蛋糕，叫了车急匆匆往家里赶。
等她从厨房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天早就黑透了。
厨房外铺着桌布的八仙桌上摆了一桌子的菜，就像从前一样，有老谷喜欢的兰花豆和红烧肉，也有谷枝喜欢的水蒸蛋和白切鸡，还有生日必备的长寿面，以及一个插满了蜡烛的生日蛋糕。
虽说是老谷的生日，但他人都不在了，谷枝就很不客气地接过了许愿的活：希望老谷在那边也要有酒有肉快快活活，希望家人朋友都可以健康平安。
许完了愿，谷枝对着虚空给老谷敬了杯酒。
老谷走的时候是春天，清明前三天，谷枝总觉得他是不是特意挑了这么个日子，让她往后去祭拜他都不用特意请假。
不过谷枝不喜欢清明，墓地里人来人往的总让她觉得孤单，所以她这几年的清明都是去坟上简单的打扫祭拜，等到老谷的生日，才正式地，热闹地纪念他。
老谷就是个农村里的普通中年男人，没赚下什么大钱，也没有多少细心，也就一点吃的爱好，可钱不能乱花，要攒起来给女儿念书，将来结婚也要用钱，所以他平日里不会在吃上面花多少钱，唯独每年父女俩的生日，他不会吝啬花销，去蛋糕店买一个满是奶油的生日蛋糕，买点好菜，准备点好酒，父女两个坐在一起好好庆祝一顿，不过谷枝只可以喝饮料，等她上了高中，老谷才允许她喝一点点酒。
父女两个喝酒聊天，耗上两三个小时，老谷一口酒能吃五筷子菜，满满一桌菜都能被两个人吃完。可如今吃菜大户老谷早就不在了，这些菜也就理所当然的剩下了不少，只能一盘盘都包上保鲜膜塞进冰箱，冷藏的冷藏，冷冻的冷冻。
只有分量不大的蛋糕和那碗长寿面被谷枝吃完了。
不过等到第二天谷枝也没能开始吃那些剩菜，因为她要去参加梁霄的订婚宴，订婚宴的席面可比她的厨艺好多了，听说是请了附近一个很有名气的厨师掌的勺。
和方小米一起挤在梁霄的亲戚中间，一桌都是年轻人，方小米又自来熟，几杯椰汁的时间就和大家聊得火热，聊得开心也不忘给自己和谷枝抢下两块龙虾肉来——一桌一只大龙虾，剁开了也只有几块肉，能不能吃到全凭手速。
于是安静玩手机吃东西的谷枝很愉快地把自己的肚子吃到圆滚滚。
梁霄这个主人化了精致的妆容，穿着暗红色的小礼服，左手一杯葡萄汁假装红酒，右手挎着一个高大帅气的未婚夫周羽，笑意盈盈地一桌一桌敬酒。
后面还有十几桌要敬，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话，大家道了祝福敬了酒又往下一桌去了，中间不知道为什么停下了脚步，梁霄给周羽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掉的领带，而周羽则是笑着捏了捏梁霄的脸蛋，等到被未婚妻一巴掌打在手上才哈哈笑着放开了手，继续去敬酒了。
谷枝撑着下巴看着两个人的小动作，终于对好朋友找到了很喜欢的人这件事情有了真实感。
作为这场宴席的主人，梁霄忙着招呼亲朋好友，都没找到空来和谷枝方小米说话，她们知道她今天忙得很，也不打扰她，吃完饭之后留下礼物打了招呼就先走了。
来的时候是搭了方小米的车，回去的时候也一样，方小米想直接把谷枝带回自己家去一起吃晚饭，也省得她一个人晚上再开火了。
“得了吧你，你家现在忙得跟打仗一样的。”谷枝看了一眼手机里外公发来照片里那只雄赳赳的鸡，一边指定了要吃白切鸡，一边和方小米说了晚上的安排，“晚上去我外公那儿，有鸡吃。”
“那行，我还担心你一个人晚饭没着落呢。”说着，看见前面有几辆卖水果的货车，方小米手上方向盘一打就把车停到了路边，拉着谷枝过去买了一大堆水果，自家的，谷枝的，连谷枝外公的那份也买了。
于是，傍晚的时候谷枝就骑上了老谷传下来的那辆蓝色豪华电动三轮，后面的车斗里是方小米买的水果，以及一件前段时间给外公买的外套，路上还顺道拐去方家的年糕作坊买了四袋年糕，新鲜出炉正冒着热气。
外公最喜欢吃年糕，以前每年冬至之后老谷都会买几百块钱的年糕给老头和阿姨送去，这习惯即使是在他和谷枝妈妈周淑英离婚之后也没有断过。
只是现在天还热着，存不了年糕，要吃就得买，好在现在买年糕很方便，市场里到处都有得卖。
不过村里人还是喜欢吃年糕作坊里新鲜做出来的，要是赶得早还能买到热乎的。
沿着方家边上的小路上了山路，到了半山腰就能看见整个村子，等到了山顶，方家的房子就只剩下方块大了。
谷枝家在竹桃村，和外公家虽然同属一个区，但到底分属两个街道，开车也得二十分钟，但如果走山路，只需要翻过一座山就可以了。
从前这条山路是纯纯正正的山路，一踩一脚泥，到处都是横生出来的枝丫和茂盛的不得了杂草，不认识的人压根看不出来这么个林子里居然还有条小路。
小时候交通不便，两个村子之间没有公交，没几户人家有车，谷枝还记得那时候常有人走这条山路，不过后来交通方便了，这条路也就没有人走了，逐渐荒废了起来。
大二那年谷枝就听老谷说这条山路被修整过了，不仅浇了水泥，还加宽了，老谷那时候在电话里很兴奋地说：“走山路去外公那儿摩托车只要七八分钟就行，比大路要快多了。”
两个人约好等谷枝放假了回来，就一起走山路去外公那儿。
于是寒假回家的第二天，谷枝就坐在老谷的摩托车后座走这条新修的山路去了外公家，出门的时候还飘着小雪，等两个人下午回家已经是茫茫大雪了，青山和村庄都覆着一层若有似无的白色。
和那时一样，谷枝的电动三轮沿着山路下来，老远就看见外公家飘起了炊烟，一定是外公又在院子里支起了炉子炖东西呢，就是不知道这次炖了什么。
一路到外公家，院门早早被打开，谷枝直接把车开进院子停到了角落，一走下车就看见院子避风处支了炉子，炭火猩红，锅里噗噗冒着热气，闻着像是红烧一类的。
还没等她凑过去掀盖看一眼，外公就听见声音走了出来，身上还穿着件红围裙，上面印着xx银行：“穿得这么漂亮，又骑你那辆三轮，难看死了。”
电动三轮这个东西在村里一向是属于中年人和老年人的，能当代步工具也能装些东西，十分方便，很受大家的喜欢，但外公不觉得这些人里面要包括谷枝这么个小姑娘。
他一向不喜欢谷枝骑那辆电动三轮，可偏偏谷枝对这三轮还挺喜欢，隔三岔五就用它，好好的一个小姑娘，骑着这么个东西算是怎么回事，又不是要下地去干活，穿得漂漂亮亮的，坐公交、打车，实在不行骑个电瓶车也行。
谷枝今天为着要参加梁霄的订婚宴，特意穿了裙子，白色长袖连衣裙搭了一件黑色刺绣的马甲，化了妆，头发也精心做了造型，这一路上她都觉得自己特别拉风，酷到不行，没想到一进门就被外公嫌弃了。
“这么多东西我不开这个怎么拿来啊。”谷枝撇撇嘴，指了指车斗里那一大堆东西，就溜到炉子边上去了，今天外公炖的是猪蹄膀，炖的已经十分软烂了，去厨房拿了碗筷就蹲在炉子边上偷吃了起来。
外公看了眼谷枝拿来的东西，念叨着又买这么多东西，从水果里面掰了根香蕉塞进谷枝手里：“咸淡怎么样？”
谷枝嘴里塞了一块肉，声音都有些含糊：“有一点点淡，补点盐就行。”
“行。”说完，外公就把车上的东西拎进了屋，然后拿了盐罐子出来又添了点。
外公里里外外忙着烧菜，谷枝则是闲的没事干，刷刷手机，去厨房偷吃点东西，吃完了就去巡视一下外公种在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琢磨着今天是带那盆柠檬树还是那棵菊花回家好。
前段时间从外公这儿拿的那两盆多肉早死了，这会儿估计都成干尸了。还没选出那个幸运儿，只好先摘了几朵白兰花，拿棉线绑了挂在衣服扣子上。白莹莹几朵随着动作一晃一晃。
阿姨来的时候谷枝正拿了条年糕扔进炉子里煨，于是两个人分食了一条年糕，阿姨蘸白糖，谷枝蘸炖了一下午的猪蹄膀汤。
等两个人吃完了年糕，外公的菜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一张不大的八仙桌上摆满了，三个人足足摆了八个菜，除了炖了一个下午的猪蹄膀和谷枝之前指定想吃的白切鸡，外公还特意去买了螃蟹，现在的螃蟹正是时候，肉肥膏厚，清洗干净切几片老姜一蒸，蘸点醋，味道最好。
谷枝连着吃了两只螃蟹，中午梁霄的订婚宴上其实也有螃蟹，不过谷枝觉得麻烦就没吃，这会儿在外公这儿也就不觉得麻烦了，一条腿一条腿来，力争不放过每一块螃蟹肉。
看谷枝吃得高兴，外公也高兴，喝了几口小酒就开始念叨起找对象的事情了，倒不是针对谷枝的，而是扫射。
“你俩再不找对象，我都快没了。”外公一口酒下去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通常来说，家里是外公开口催婚，因为他热切地期盼着自己的大女儿和外孙女能在他两只脚进棺材前找到另一半，倒也不是为了什么别的，只是单纯的希望她们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不过很显然，被催婚的两个人并不是这么想的，周淑华离婚快十年了，身边的男人倒是三不五时就有一个，可也没个长久，就像只勤劳的蜜蜂不停地从这朵花飞到那朵花，就是不会留下。
至于谷枝，则是走向了和她阿姨完全不一样的另一个极端，大学毕业回来之后工作稳定，一个人也努力生活，什么都好，就是不开花，外公甚至一度怀疑她身边是不是只有自己这个老头子一个男的。
“就是，再不找对象别说你外公快没了，我都快没了。”被攻击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阿姨果断转变了阵营，投敌去了。“小枝啊，你才26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啊，就应该去谈恋爱，多谈几个，香的臭的都尝尝，才能长见识。”
外公说到：“今天你那个小姐妹不是订婚嘛，你也得抓紧啊。”
“……”梁霄的订婚宴结束谷枝就发了祝福朋友圈，发出来十分钟外公就来点了赞，她是怎么都没有想到那条朋友圈会成为射向自己的一支箭。
阿姨立即接话，争取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到谷枝身上：“小枝啊，你才26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啊，就应该去谈恋爱，多谈几个，香的臭的都尝尝，才能长见识。”
谷枝：“所以你上次就给我推荐了一个聊了没三天就打算上我家来坐坐的？”
“……”阿姨开始狡辩，“主要是那个男的一点脑子都没有，跟我没关系，我跟你说，我认识个男生，很不错欸，是个中学老师，就在你小时候读的那个中学，人长得很帅的，性格也很好的，他们学校老师都觉得他人很好的。”
“不要。”谷枝拒绝的很果断，“我不喜欢老师。”
作为一个从小到大都成绩一般，性格也一般的中游小透明来说，老师并不是什么和蔼可亲的存在，那是绝对的恐怖，谷枝至今都记得初中时候因为上课睡过去被老师瞪着眼睛叫起来的可怕场面。
和一个老师每天同桌吃饭，这件事情简直超出了谷枝的认知范围，这太可怕了。
“不许不喜欢老师。”阿姨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也是老师，生活老师也是老师。”阿姨几年前开始在当地的小学做了生活老师，也就是宿管阿姨，小学里有些学生的家太远，就给高年级提供了住宿。
这份工作阿姨干得挺开心的，工资不错，事情不多，说出去四舍五入一下也算是教育行业，最主要的是学校食堂的饭菜很对阿姨的胃口，而且她有很多时间可以尽情追剧。
把注意力引到了谷枝身上，外公就不再关注自己这个大女儿了，开口问了几句这个老师的情况，在老一辈的眼里，老师是一个再好不过的职业了，教书育人受人尊敬，况且还稳定，于是阿姨又七七八八说了一大堆，什么气质好性格好相貌好，连他在学校里的事情都说了几件，可谷枝就一句话：“不要。”
阿姨还想在劝几句，就听见院子外面有声响，好像是有车停下了，还没等她出去看一眼情况，外面的人就开了口：“爸——”
这声音一出，外公和阿姨两个人都闭了嘴，不自觉往谷枝的脸上看过去，她没什么异样，专心地挑着螃蟹里的肉。
等到把大钳子里的肉终于拆了出来，门外的人正好推门走了进来，谷枝抬起头微笑着打了招呼：“妈妈。”说完，就低下头舀了一小勺醋洒到装满了蟹肉的蟹盖上，慢慢吃了起来。
周淑英没想到今天谷枝也会在，赶紧露出笑脸：“嗯，你今天也过来看外公啊。”她很尽力地想要表现出亲近，可是一开口还是疏离和客气，一年到头也就见那么三两回，怎么可能亲近的起来呢。
“你今天店里不忙？”阿姨见气氛实在尴尬，只好赶紧站出来。
“建华在店里呢。”周淑英有一间服装店，生意倒是一直不错。最近换季了，她就给老头子买了两件外套，刚好今天丈夫孙建华休息，可以帮着看店，她就跑一趟把衣服拿了过来，再顺道看看老头子。
说着，周淑英把手上袋子里的两件外套拿出来让外公穿上试试：“我看看合不合身，不行的话我明天去换个尺码。”
话是这么说，可周淑英做了这么多年的服装生意，怎么可能看不准尺码，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她爸，果然，两件外套都很合适，尺码合适，款式简单，外公穿着正好，精神又利落。
阿姨站在边上默默叹了一口气，这还真不愧是亲母女，就算是长远不联系，可都记得要给老头子买换季的衣服，还能在同一天碰到。
外公自从小女儿进屋就没开过口，他想不明白这么多年她是怎么把好好的一段母女关系弄成这样的，外孙女这几年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他瞧着心疼得不行，可这个亲妈却是好像没看见一样。
看着谷枝低头吃着东西，他也只能把心里的情绪暂时放下，让小女儿坐下吃点，希望多少能说几句话，她们母女两个之间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桌上多了一个人，谷枝默默起身去厨房拿了碗筷来放到了妈妈面前，周淑英道了谢，可除此之外两个人之间就再也没有交流了，原本桌上和谐的气氛也没了。
谷枝想着要不然自己找个借口先撤吧，只要她和妈妈两个人同时在这儿，这顿饭肯定是吃不下去的。
还没想好理由，包里的工作机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是客户发来的消息，询问一些税款方面的问题。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现在就可以给出答复，不过这倒正好是个理由，谷枝就借口工作上有事情准备离开。
刚坐上电动三轮，阿姨就匆匆跑出来让她先等等，一路跑回了楼上自己的房间，前些年儿子去外地上了大学之后，她一个人在家没事，就时不时来村里住几天陪陪老爷子，所以这儿有一个她的房间。
没几分钟阿姨就拿了一件冬天的长款大衣从楼上咚咚咚跑了下来，把大衣扔给谷枝：“就知道要漂亮，晚上山里冷也不记得要多穿一件。”
谷枝乖乖穿上大衣，然后乖乖说了再见：“我过几天再来看你们。”
三个人目送着谷枝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外公才背着手慢慢回了屋，坐下后默默地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阿姨也转身回了屋，只有周淑英还站在那儿，看着谷枝离开的方向。
阿姨原本想骂这个妹妹几句的，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翻了个白眼就走了，这会儿好像是个慈母，多舍不得似的，可这么多年也没见她关心一下，记得要给老头子买衣服，但自己亲女儿却不记得，自己拿一件早就过时的好几年前的衣服给她，她不也是笑着穿上了吗。
谷枝沿着山路上到山顶的时候突然停了车，站在路边看向外公家，院子里的灯已经关上了，几个人应该是都回了屋，光透过窗户漫了出来，她下午看中的那棵柠檬树也没来得及带上，现在还好好地呆在院子里，暂时不会被她荼毒了，大概能多活一段时间。
突然一阵风吹来，凉意从裙摆钻了上来，谷枝拢了拢身上的大衣，免得热气跑出去，十月底的山里真的很冷。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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