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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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梓佳醒来后，脑袋还晕乎乎的。
“你低血糖晕倒了，又没好好吃饭吗？”她听到闻珊在旁边说话。
闻珊是她认识多年的好友，现在在市里的精神病院当护士。
“吃了的。”陶梓佳小声说。
闻珊挑眉看她。
陶梓佳像做坏事被抓到的小孩一样，把被子悄悄拉高，眨巴着眼，声音捂在被子里闷闷的：“没有胃口，不想吃。”
闻珊剥开她的被子外壳，往她嘴里塞了颗糖：“下周去住院吧。”
陶梓佳嘎嘣一下把糖果咬碎，细细咀嚼糖果碎渣：“不想去。”
“在等他吗？”
陶梓佳停止了咀嚼，目光移向别处：“没有啊。”
闻珊把手伸到她眼前，在空气中捏住她的视线，扯了回来：“行吧，我给你买了点吃的，放客厅了。你休息一会儿，我去做饭，吃完饭之后我就得走了，这几天医院太忙，之后我再来看你。”
“你忙你的，我没事，能照顾好自己。”
闻珊眯起眼睛：“哦。把自己照顾到晕倒也算没事的话，那确实挺没事的。”
“晕了醒来就没事了，醒不来就更没事了……”陶梓佳小声嘟囔着。
“那突然吓到新邻居也没事吗？我来的时候看到他正在搜索‘冤假错案需要几年能被平反’‘如何快速适应监狱生活’‘缝纫机从入门到精通’。”
“新邻居……302有人住了吗？”陶梓佳吞下糖果碎屑，喉咙被细小的碎屑划到，有细微的难受感。
“没事的，不用紧张，反正你平时也不出门，见不到他的。”闻珊看穿了她的忧心，语气柔和地哄道，“而且他知道你的……嗯，状况，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是个很好说话的年轻人，看上去人不错。”
陶梓佳颓丧而缓慢地从床上爬起来，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像是要被警官带走的伏法嫌犯：“你带我走吧，我去住院好了。”
“最近医院床位满了，下周才有空床位。”
“好吧。”
闻珊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还是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没事的，你一直在按时吃药，努力治疗自己，对不对？”
陶梓佳犹疑着点点头。
“所以不用担心啦，相信医生的判断。”
“好……”
闻珊给陶梓佳买了很多微波炉食品，可用电饭煲蒸煮的速食和一些小零食，几个大袋子占据了餐桌一大半的位置。其中还有几小袋蔬菜、肉和米，她撸起袖子准备做顿饭给陶梓佳补补再走，结果发现电磁炉坏了，炒不了菜。
陶梓佳的家里早就停了燃气，只有她姐姐陶梓荣和闻珊来家里时才会从柜子里拿出电磁炉和锅来做饭。
闻珊叉腰站在厨房里，擦了手，拿起手机就想点外卖。但附近的外卖太少，而且估计都是陶梓佳早就吃腻了的，不然她也不能饿成这样。
于是闻珊收起手机，打量了一圈其他不需要怎么加工的食材。
面包，生菜，水果。这些是陶梓佳平时在家吃的东西。她刚买的那些速食，应该也够吃一阵的。
闻珊暗暗叹了口气，冲陶梓佳招手：“走，出去下馆子。”
陶梓佳的下巴埋进靠枕里，眨巴着眼睛，没有动弹，像一只暗中观察人类的懒洋洋的猫。
“放心，我陪你一起。开车就一脚油门的事儿，吃完我送你回来再走。”
陶梓佳慢慢从沙发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而后缓缓挪动到门前。
尽管很不喜欢出门，但这种诱惑太大了。
她感觉已经好久没吃过热腾腾的好吃的饭了。
陶梓佳忽然感觉很兴奋，光是想象到出去吃一顿火锅、一桌有肉有菜的饭，甚至只是吃一碗美味的面条，她就觉得很激动很快乐。
身体里像是有一簇小火苗在燃烧，她感觉自己浑身都有力气了，窗外的天气也很好。
烈日当头，万里无云，如此热烈的天气，正是适合出门的时候！
离这儿三四公里的地方有几家面馆，闻珊或姐姐陶梓荣来的时候会带她一起去，很好吃。但她不敢单独去这么远的地方吃饭。
陶梓佳不由自主地踮起脚尖，活动手腕脚腕和身体，来了一套拉伸运动，又原地小跑起来。好像她马上要做的不是出门吃饭，而是参加一场长跑比赛。
“好开心啊，快走快走。”陶梓佳抱住闻珊的胳膊，欢乐地摇摆起来。
然而，闻珊的手机忽然响起，她用另一条空闲的胳膊接起电话，听了几句，面色从为难变得凝重。
“好的，我一会儿就过去……嗯，好的主任，马上就去。”
陶梓佳摇摆闻珊胳膊的幅度越来越小，直到停下，缓缓放开。
“桃子，院里有几个同事被患者打伤了，忙不过来，我……”
陶梓佳笑了笑：“没事没事，你去忙吧。我在家也会好好吃饭的。等你下次休息时再来请我下馆子呗。”
闻珊迟疑了一会儿，抱了抱陶梓佳，说：“那你记得吃药，我后天晚上不值班，下班之后来找你。”
陶梓佳站在门口，笑嘻嘻地冲闻珊挥手道别。
门一关，陶梓佳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尽，眼泪已经吧嗒吧嗒地掉下来了。
还好现在只有她一个人。
尽管闻珊是她多年的好朋友，但她也不想在闻珊面前这样。还是有点难为情的。
后遗症又发作了。短短几分钟内，情绪大起大落，而她完全无法控制。
其实这跟闻珊没有关系。
即使是她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画画，有时也会在心情阴郁低落的中途，忽然兴奋躁动至极，而后又忽然笑着笑着莫名其妙哭起来。
陶梓佳知道这只是那件事的后遗症，但医生显然有不同的看法。
“双向情感障碍，又称躁郁症。患者会有躁狂和抑郁交替出现的情况，不过她症状比较轻，也在按时吃药，对生活没有太大影响。”
半个小时前，闻珊这样对陶梓佳的新邻居解释道。
新邻居是个高个儿年轻男人，在房间里也戴着口罩，自称是感冒了，可听声音却没有半点感冒的迹象。尽管他没露脸，穿着也随意而普通，不知为何却十分惹眼，像是从某本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
如果他出现在大城市拥挤的地铁里，有很大概率会被人悄悄拍下短视频放在网上找人。
闻珊是接到了邻居华阿姨的电话赶来的。华阿姨是隔壁302的房主，她几年前在市中心买了新房子，县里的房子住不着，便一直对外出租。新租客在小区门口见到了陶梓佳，误以为她就是房东，闹了个乌龙。
小县城经济不发达，人口外流多，空房也多，何况这个小区在县城里也离县中心有一定距离，比较偏远，把房子挂出去很久也不见得能找到租客。
华阿姨对新租客连声道歉：“哎呦小伙子，真不好意思，不是阿姨藏着掖着。上次我来的时候旁边还没住人，我不知道她出院了，我以为她早就不住这儿了……”
闻珊听得直皱眉，但也不得不强行赔上笑脸：“华阿姨，医生判断她可以出院，就说明她确实可以出院。”
华阿姨面露难色，勉强挤出一点笑意：“小姑娘我明白，她姐姐常年在国外回不来，她就一个人住这儿，还生病，也怪可怜的，但是精神病……阿姨跟你说句实在话，谁能不害怕？咱们小区还有这么多小孩呢，万一她哪天发病了，伤着谁家小孩，为人父母的要怎么活啊。”
没等闻珊开口，华阿姨又说：“不光是小孩，大人心里也有疙瘩啊。你说说，你愿意住在一个精神病人隔壁吗？那我这房子也不能就砸手里啊。”
闻珊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她语气生硬地说：“可她也是业主，这房子是她姐姐买给她的，没有人可以再赶她出去。”
华阿姨搂住闻珊的胳膊拍了拍，露出亲切而精明的笑：“哎呀你这孩子，没人要赶她出去。阿姨知道你们难，可我也难啊，我就是想跟你们商量一下，之前她不是每年都要去住院几个月的吗？这个小伙子是我侄子的朋友，他也就头一两个月在这住得多，后面半年基本要外出工作啦，所以头一两个月，要是能错开的话，不就更好？”
华阿姨松开闻珊，又拉住原泽，笑道：“小伙子，你看这么安排行不行？”
闻珊心领神会，便也看向原泽：“她大概还有一周就会去住院。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她没有什么危险性，平时非必要绝不出门，不会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她甚至比一般的正常邻居还要安静，不会产生任何噪音。你可以就当旁边没有住人，还是一间空房子。”
华阿姨接话道：“不过这事是阿姨没安排周全，你要是想换个地方，我还认识几个朋友，她们在附近也有房子，现在就能带你去看房。”
“不用麻烦，就住这儿了。”
华阿姨：“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这个小区在附近算是配套最好的了，物业也很负责，环境比得上一些大城市的小区嘞。”
闻珊狠狠点头：“确实，这里绿化比我家那片好太多……等下华阿姨，他刚才说什么？”
原泽清清嗓子，说：“我说我住这儿，签合同吧。”
华阿姨：“……啊？”
闻珊：“……！”
华阿姨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小伙子，你确定？”
闻珊掏出一张名片，名片是陶梓佳手绘的，左上角还有两个Q版小人。
“如果你觉得被打扰或者被影响到了，可以随时联系我，我就在市精神病院工作。当然，毕竟是邻居，如果……啊没有什么事了，那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了。”
原泽却接过她之前没能说出口的话：“放心，如果有什么突发事件需要我帮忙的话，没问题的。”
闻珊双手合十，发自内心地表示非常感谢。与此同时，她看了眼时间，陶梓佳差不多快该醒了。
“不客气。不过我想问清楚，隔壁邻居她得的是什么病？”
闻珊简单介绍了双相后，顿了顿，又开口道：“还有妄想症。每年夏天，她都在等待一个不存在的人出现。你说之前在小区门口见到她，她让你跟她走，可能是因为她把你当成那个她幻想中的人了。”
许是看出闻珊去照顾朋友的心切，这位新租客很体贴地结束了对话，没有再追问。
闻珊跟他和华阿姨打了声招呼，便去301照看陶梓佳了。
然而，在转身走进301的那几步路里，出于从业者的敏感，闻珊忽然回想起不久前刚刚结束的那几句对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这位新邻居听到陶梓佳有妄想症时，眸光一闪，像是有些……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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