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我的泪》乌衣飞燕

1、第 1 章

　　顾小北遇见叶景阑的时候，十七岁。
　　当时顾小北正经过学校的篮球场，心里还琢磨课堂上老师留的数学题。分心之下根本没注意一个黑影高速的飞过来，没等顾小北反应过来，篮球就重重的砸在了她的头上。
　　顾小北砰的一声坐在篮球场的水泥地上，感觉身上两个地方疼得厉害。
　　眼睛一阵阵的发黑，顾小北心里想终于知道篮球的硬度有多大了。呲牙咧嘴的没发现罪魁祸首已经跑过来站在身边，一迭声的道着歉：“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
　　顾小北用手捂着头，抬起眼就看见一个男孩不知所措的抬着手比划着，不知道是想扶起她，还是想拿掉她的手看看她的头有没有什么状况。
　　顾小北抬着头以一个仰视的角度看着面前的男孩，夕阳下他额上的汗水亮晶晶的，整个人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

　　第二天早自习的时候，班主任领着一个新同学走进教室。顾小北眯着眼看着昨天篮球场上俯视她的那张脸，他的嘴一张一合：“大家好，我是叶景阑。”

　　顾小北在车后座醒来的时候，似乎还看见梦中叶景阑额上闪着光芒的汗水。他站在自己身前，眼光明亮，连声说着对不起。车窗外，夕阳无限好，顾小北摇摇头，手抚上额头。一定是这次项目拖得太久，进行的太劳心劳力，才会在车上睡着了，才会梦见叶景阑。
　　不知不觉已经快十年了，现在想起来，十年前那一幕恍惚的没有真实感。
　　那个夏天的分离后，顾小北再没见过叶景阑。这次回C市就开发新苑一事进行最后一轮的协商，由于时间紧迫，匆匆的来去，也没联系从前的同学。她以为早就把这段往事黯淡了，却在回归的路途上，猝不及防的梦见了。那张曾经念念不忘的容颜，应该很模糊了，没想到，梦中的叶景阑那么清晰，清晰的如同初见的蓝球场上的那一幕就发生在昨天。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顾小北还有些恍惚，电话响了很久也没想到去接。公司派来接她的司机小王有些奇怪：“顾经理，你电话响了。”
　　顾小北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拿出手机，看见手机屏幕上一闪一闪的：“宁致远来电是否应答。”按下接通键，宁致远低沉的声音传过来：“回来了？晚上一起吃饭。”
　　顾小北想想还有漫长的会议，有些疲累的答道：“刚下飞机，还要开会，不知道几点结束。明天再说吧。”
　　宁致远一如往常的干脆：“嗯，明天给我电话。”就挂断了电话。
　　顾小北按按太阳穴，准备接下来的会议。这次的开发计划已经进行了很久，公司投进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不容有失，好不容有了定案。没想到临到签合同的时候，乙方却突然提出了新条件，顾小北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都在两个城市之间做空中飞人，协商调节，终于拿下了合同。现在必须立刻召开会议，研究怎么处理出现的意外，及下一步的方案。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顾小北觉得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挣扎着洗了澡，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已经近十点。阳光透过落地窗的大窗帘，洒落在地板上。顾小北把头重新埋进枕头，假期真美好啊，尤其是马不停蹄忙碌后的假期。顾小北觉得浑身都散了，赖在床上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因为肠胃的抗议。顾小北爬起来，洗漱后到冰箱里找了盒奶。想起宁致远的话，叼着吸管拨打了宁致远的电话。 “水边的阿狄丽娜”响了一会儿没有人接听，移动小姐的声音传过来：“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顾小北放下手机，坐在沙发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发呆。
　　顾小北从小就爱发呆。只要闲下来，就安静的发呆。宁致远曾经说她发呆的时候就像迷路的小猫，等着人把她捡回家。而他在路过的时候，顺便捡到了她。

　　宁致远第一次看见顾小北的时候，她正在发呆。
　　那天是T大建校80周年大庆，全校欢腾。一些市里的领导，知名企业家，还有很多曾经就读T大的社会成功人士都到场祝贺。宁致远作为杰出的T大毕业俊才，校长亲自出马邀请，并且十分有面子的使宁致远答应在庆祝大会上代表发言。
　　而正在T大读大二的顾小北作为大会的策划助理，跟着系里的老师跑前跑后的安排座次，接待来宾，忙的不可开交。终于可以松口气的时候，坐在临时休息室里捧了瓶康师傅，下巴顶在矿泉水上休息。
　　精神松懈下来，习惯性发呆的顾小北没发现有人走进休息室。
　　随意走进来避风头的宁致远一眼就看见了顾小北，看见了发呆的顾小北。他从来没看见有谁发呆发到聚精会神忘乎所以的，看了两三分钟，禁不住“嘿”的一声笑出来。顾小北连忙转过头，休息室灯光的照射下，顾小北的脸有些苍白，恍惚的样子像迷了路。
　　幸好她很快找到路了。系里的陈老师大声的喊她，让她去帮忙。顾小北看了眼眼里含着嗤笑的偷窥者跑出去。
　　来宾发言的时候，顾小北才知道，那个在休息室嘲笑他的家伙竟然是宁致远。那个17岁以全省第一名的成绩考入T大，还没毕业就创立科技公司，五年后成功让公司上市的宁致远。这个人在T大的传说中简直已经脱离了人的境界，上升为神了，时时接受学弟学妹们的顶礼膜拜，成为学弟学妹们的奋斗目标。
　　顾小北有的时候也纳闷，宁致远怎么就看上她了。虽然她长的不丑，可也不是倾城倾国闭月羞花，充其量不过是清秀而已。虽然个子在女人中有些优势，有173。可是宁致远什么人啊，身边的莺莺燕燕哪个不是貌美如花，玲珑有致？
　　顾小北很有自知之明，宁致远从来没公开过他们的关系，她也就安静的过自己的生活，在任何地方对何人绝对不提和宁致远的关系。她也不主动找宁致远，宁致远有时间了打电话给她，两个人偶尔一起吃个饭，基本不出去吃，都是在宁致远的公寓里。宁致远曾经提议让顾小北搬到那间他偶尔下榻的公寓中——日子久了，据顾小北观察，这小公寓就是宁致远一隐蔽的行宫，估计知道的人应该没几个。除了宁致远，顾小北没在这见过别人。想来也是，再强悍的人有需要一个常人不知道的栖身之所，可以用来安静的休息。
　　顾小北没答应宁致远的提议。她觉得，虽然现在有些不清不楚的，也不太光彩，可是怎么不想被金屋藏娇，怎么也得有独立的主权。宁致远也没勉强她，到她毕业时送了她一间市中心的高层公寓。这次顾小北没有拒绝，因为宁致远说，这是礼物，毕业礼物，作为亲密友人的毕业礼物。顾小北想想收了钥匙。这样也好，既然宁致远提出了，银货两讫最好了，省着他担心自己有非分之想，也省着自己在这个国际都市里面为了房子奔走。
　　顾小北对宁致远很淡然。从不主动找他，他找她的时候只要没有特殊情况，都会见他。他送礼物，也会接受，可是不会自己索要。大四找工作的时候，宁致远稍微提了一句让顾小北去他的公司上班，顾小北看了看觉得宁致远不是很热忱，再说也不想让自己攀龙附凤，授人以柄，就没答应。还是凭自己的能力找到了工作，4年多的时间里，由助理做起，直到现在的企划部经理。

　　顾小北发呆的时候真的就是在发呆，脑袋里面什么都没有，真空状态。不过她发呆大都是独自一人的时候，很少有人看见她的呆样，所以不影响她精明干练的白骨精形象。也只有宁致远知道她经常性的迷糊本质。
　　太阳暖洋洋的，顾小北眯着眼睛。恩，顾小北还喜欢眯眼睛，明亮的眸子眯起来，像猫咪一样。现在的顾小北在阳光里眯着眼睛晒太阳，真的就和只猫咪没什么两样。所以宁致远的回电响起，顾小北懒洋洋的接通，懒洋洋的和他说着话。
　　宁致远永远忙碌，说话一向简练：“睡够了？晚上去你那吃饭。”
　　这个男人真是了解自己，知道自己会睡懒觉。
　　“好，想吃什么？我去买菜。”
　　“你看着弄吧。”
　　放下电话换了衣服，顾小北去超市买了些青菜，经过水产区的时候，看鲥鱼很新鲜，考虑了一下，又买了条鲥鱼。宁致远大概平时应酬多了，每次和顾小北吃饭都是以清淡的为主。顾小北菜做的不错，得益于贤妻良母的母亲。这大概也是宁致远喜欢和她一起吃饭的原因，搁谁也受不了天天去酒店吃那些调料。
　　看时间差不多了，顾小北做了四菜一汤：清炒山药丝，凉拌藕片，五彩鸡蛋羹，清蒸鲥鱼，煲了个冬瓜汤。提前冰上了啤酒。
　　可是那天晚上，宁致远并没有来，电话也没有。顾小北等到八点，也没有给宁致远打电话，自己把饭吃了，收拾干净，上网去群里胡扯。
　　群里大多都是些孩子，也有差不多大的上班族。顾小北刚上班的时候偶尔加了这个群，还谈得来，就留下了，闲暇的时候就进去胡说八道。群里的才女和美女很多，当然，美女是看了照片；才女是平时写诗对词天南海北古往今来的海侃知道的。顾小北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和群里的人比起来，有的时候思维跟不上。不过这不妨碍她在里面交了几个朋友。闲暇时进去海阔天空随心所欲的胡说八道。
　　嘻嘻哈哈的忘了时间，门铃响起的时候，顾小北看了一下时间，快12点了。站起来，透过猫眼，看见宁致远站在门外。宁致远有钥匙，可是从来不用，每次来都是按门铃等着顾小北开门。他这个人永远这样，儒雅有礼却淡漠疏离。
　　刚开了门，扑鼻的酒气迎面而来。顾小北刚想开口说话，宁致远的长臂一揽，把她揽进怀里，向里一步，踢上了门，吻铺天盖地的覆盖下来。
　　呃，虽然一个多月没见，可这，呃，喘不上气了。顾小北推了推宁致远，宁致远头抬起，不等顾小北说话，抱起她进了卧室。
　　顾小北不知道宁致远怎么了，这对他来说有些反常。这个人不管什么时候永远都是衣冠楚楚，温文尔雅，冷淡疏离。可这个午夜，他有些失态。暴雨狂风似的，等他折腾完，顾小北觉得骨头都要散了，躺在宁致远身边就睡了过去。
　　早晨醒来，疲累不堪，顾小北转过头，看见宁静远近在眼前的脸，吓了一跳。这才想起，这个家伙昨天半夜来了，莫名奇妙的一句话没说，上来就直奔主题。顾小北静静的看着这张精致的容颜，真是养眼啊。几缕头发垂在额前，显得有些慵懒。狭长的双目，闭着的时候显得很温柔。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形成弧形的阴影。鼻挺薄唇，都说薄唇的人薄情，大概是真的。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听说这个钻石王老五对谁动过真情。嗯，逢场作戏当然不算真情。
　　她当然更不算。
　　长长的睫毛抖了抖，宁致远睁开眼睛，对着顾小北说了声早，声音有些哑。
　　“早，要不要在这吃早饭？”顾小北问。
　　“好。”声音慵懒。
　　顾小北爬起来熬了粥，把昨天晚上的菜热了一下，招呼宁致远吃饭。
　　两个人坐在餐桌上，宁致远一边吃饭一边看报纸。顾小北从来不看报纸，不过却一直订着，只为了偶尔下榻的宁致远习惯吃早餐的时候看新闻。
　　“一会要干什么？”看报纸的人问。
　　“约好欢馨一起逛逛。”顾小北答道。
　　半天没声音，顾小北安静的喝着粥。
　　“你好不容易有假期，我也抽出两天，出去度假吧。”看报纸的人不紧不慢的说。
　　“呃，好，你想去哪里？”工作狂也有想休假的时候。
　　“去安徽看看老房子怎么样？顺便去黄山，订好机票告诉你。”
　　“好啊。”顾小北有些雀跃，安徽的老房子早就想去看了，她喜欢有历史沉淀的地方，对中国文化和历史有虔诚的热衷。
　　“鸡蛋羹不错。”大爷夸人的时候可不多。顾小北笑着说：“喜欢我多做。”
　　打发走宁致远，顾小北给简欢馨打了电话，约好时间去逛街。

　　简欢馨是顾小北的大学室友，两个人从大一开始做了四年室友，在学校的时候形影不离，上课吃饭打水睡觉，基本都在一起。顾小北的朋友很少，大概和从小生活的环境有关系，她对人总是保持距离感。可是简欢馨不一样，简欢馨活泼开朗，神采飞扬。用顾小北的话来说就是活的没心没肺，永远开心。可是顾小北喜欢和简欢馨在一起，她觉得和简欢馨在一起的时候阳光都特别温暖。
　　到了约好的地方，简欢馨已经到了，看见顾小北高兴地挥着胳膊。拉着顾小北就开说：“小北，你们老板是不是周扒皮啊，我都多长时间没看见你了，他这是剥削是剥削，你要反抗，不能这样没日没夜的，还有没有人权了？你看你最近熬得，都瘦了，黑眼圈快能媲美国宝了。”
　　顾小北冲她笑，没说话，对付欢馨滔滔不绝的方法就是不说话，你不说话，她觉得没意思也就不会说了。你要是和她搭上话，保证她是一个没完没了。不过顾小北喜欢听欢馨说话，欢馨开朗活泼，可以和所有人做好朋友。有的时候小北很羡慕她，觉得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都可以如鱼得水。
　　顾小北拉着她走进国贸。这太阳实在太大了，一到夏天顾小北就不想出来，巴不得天天躲屋子里吹冷气。夏天的时候她就特想家，想念家里大雪纷飞的冬天。那真是一个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银装素裹玉树琼花，想着都凉快。
　　顾小北已经很久没回去了，她都记不清雪花落在脸上的感觉了。想起家里的飘扬的大雪，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叶景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