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璟纪事》涉霜河

11、第 11 章

　　历璟不留痕迹地看了眼几位皇女，她们几人倒都是没有什么动作，老四一副于己无关的样子，十四一脸淡漠，老七却是兴致勃勃地听着皇帝说话。
　　德德尔只不过是蒙其草原上一个无甚势力的小部族，虽然跟先帝颇有渊源，出过一两个贵君，但实在没什么必要为其大费周折，要说有争夺的必要，还不如说都是为了这个乌兰而来可信些。
　　“栓古，有人比你早了一步，不过朕也诺了你的赏赐，不如改日你们来个比试罢了！”皇帝算是撂了栓古的请求，找了个借口缓开这个事，再不甘，栓古也只能拜退，回到自己部族里，目光狠狠地投在乌兰脸上，有着势在必得的坚定。这是一道视线射过来，让她有种威胁感，她转头去看，却是十四皇女对她轻笑了一下，眉头微皱，栓古庆心想难道另一人是十四皇女？又有一道视线投过来，倒没有什么敌意和压迫力，她对上那道目光的主人——宝亲王冲她颌首示意，笑得像只狐狸——怎么回事？她和这位亲王没什么嫌隙，却被这笑弄得浑身发毛。这时，宝亲王用头点了点西边，栓古庆疑惑地看向那里，明古喆喆脸上又是青又是白，眼里都是怒意和气恨地瞪着她，头瞬间疼了起来，栓古庆看向换上一脸坏笑的宝亲王，心中痛呼。原来算上来，拴古庆应该是明古喆喆的表姐，祁藏的呼齐浩和蒙其的阿纳谒与忽泽关系都比较紧密，这明古喆喆从小便喜欢拴古庆，他脾气娇纵，现下又不知怎么闹了——婚没请成，还要应付他，拴古庆头大如斗，心中唉声叹气，幽怨地看了宝亲王一眼，又垂下头。

　　待到快晚膳的时候，历璟往皇帐走去，老远看见老七在一边不知干什么，见了她竟是匆匆哼哈几句便走了，历璟停下来看一看老七算是仓皇避及的样子，转过身向皇帐走，皇帝身边的李庭站在帐外，看见历璟，恭敬地福了一福，神色倒是没有什么异处。
　　“皇上歇着呢？”
　　“没……”李庭敛目答道，“十四皇女在呢。”
　　通报的人回来了，“亲王请，皇上让您进去……”
　　历璟大踏步进了帐子，看见的便是皇帝坐在榻上，没有表情，而十四站在下面，侧着头，看不见神色。
　　历璟行了礼，皇帝面色缓了缓，“怎么着？”
　　“没得，在帐里没甚意思，怕您也没意思，来给你解解闷。”
　　“诶……你怎么给我解闷？”皇帝听了有点笑意，“你还没意思，散步没意思吗？”
　　历璟就知道什么也瞒不过皇帝的眼，嬉皮笑脸地走过去坐在皇帝脚边，跟儿时皇帝办公她看书一样，头挨着皇帝的腿，倒是舒服。
　　皇帝也不嫌她不拘礼，而是愿意这样亲近，“十四来找我要人，历璟说我给不给？”
　　果然是，历璟心里道，先头皇帝一说，她就知道不是老七就是十四。
　　“这天下都是您的，一个人算什么啊，我不敢说，您自个儿愿意不？”历璟嬉皮笑脸地看着皇帝，十四抬起头来，“母皇，乌兰确实是不错的，您就把他赐给我当第一侧君吧？”语气倒还是带点讨糖的撒娇意味，可见并不是什么剑拔弩张——历璟松了口气，可能是自己太紧张了。
　　“哦……他不错，那你说说他怎么不错，天下的男儿多了去了，梦轲你也说不错……”
　　“那不一样……”十四嘟嘟嘴，她觉得自己平时还是很受宠的，怎么讨个人这么难，德德尔又不是什么大族。
　　皇帝的脸上突然有了一丝厉色：“怎么不一样？”历璟和十四都吓了一跳，历璟忙道：“十四别在这儿烦你皇母，不就一男人吗，回去回去……”
　　十四讷讷地行了礼退下了。历璟回头看皇帝，她的脸上突然显出一些苍老的疲态，“我是不是做错了？”
　　历璟没有吭声，皇帝连“我”都用上了，她不敢接话。
　　“我答应过他的，照拂好梦轲……当初我不应该应了十四的，倒不如把梦轲许了你，你们也是一起长大的……”
　　历璟心里唏嘘，但是脸上仍是没有表情，皇帝看了看她，想起最美的那段日子里，自己还没有历璟大，那个爱笑又爱漂亮的男孩儿站在梨树下，踮起脚伸手拿下沾在她发上的梨花瓣儿。
　　中间十年仿佛一刹那，他躺在床上对她说，“帮我照拂好梦轲，我只求你，这一辈子只欠你这一件……”
　　那时候她刚登上九五之尊，那是她这一生最渴望的事，但是她最渴望的人已经永远不在了……
　　历璟看着皇帝，“您做得是对的，您把梦轲最想要的给了他，他不会怨。十四少年心性，但不一定不懂得珍惜，少年妻夫老来伴，她日后会明白。”
　　皇帝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历璟，她眼神澄澈，少年妻夫老来伴，是提醒自己珍惜眼前人吧，想起十四的父君也是陪自己一路走来，她心中叹了口气，怅然之意少了些。

　　从帐中走出，历璟深吸了一口气，她那时候虽然小，但多少听人说过，名家的言梨，多么惊采绝艳。她没有见过，但看梦轲也能探出当年那人一二。
　　皇帝这一辈子最遗憾的事，大抵就是把心爱的人拱手让人。江山与爱人孰轻孰重，怕是经过了才懂得。梦轲比历璟大一岁，从小虽不是多么熟稔，但也是经常相见的，梦轲是养在温僖贵妃身边的，当时大阿哥和十四为了争他还闹得很大，最后皇帝把梦轲许给了十四当侧君，本来是正君的，但是皇君和皇太君都不同意，皇帝只好作罢。
　　十四之后娶了蒙其达鹘尔的刖勒沁筠，也算是联姻。梦轲几年只出了一子。他和十四的关系一直有些奇怪，当年他是愿意嫁给十四的，但是两人却像有什么心结。皇帝总怕亏待了梦轲，因而扯到他身上的事总有些紧张。

　　历璟不觉得十四求乌兰算是什么大事，毕竟她是个皇女，想要什么求得便是了，这乌兰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皇帝到底还是怕她冷落了梦轲。
　　去找十四，看见老四、老七也在，十四看见她一脸苦相，“皇母生气了？”
　　“没事……”历璟挥挥手，“真那么待见那德德尔的人？”
　　“倒也不是……”十四嘟囔一句，“看他长得不错，有点心痒痒罢了……”
　　老四开口，“皇母还不是惦记梦轲那事，你早日让他也生出皇孙女不就得了？”
　　“别提他……”十四脸色沉下来，“早知道当时就不娶他得了，烦心……”
　　“闭嘴！”历璟也生气了，“你这是做什么，当时是谁争得你死我活的，现下腻歪了不是？就是真后悔也不能说，皇帝怎么个重视法你不知道？”
　　十四还想说什么，但是咽下去了。老七看几人表情都不好，“甭说了甭说了，不就是个男人吗，蒙其漂亮的多了去了，咱不要了不成吗？”

　　又是一日，皇帝带着亲兵和一群蒙其亲王郡王浩浩荡荡地往东边去视察，没有带三位皇女和历璟。
　　营地里没有了皇帝等人，整个气氛轻松了不少，出来走动的男眷也多了，她去找几位皇女时看见几位皇女嫡君穿着骑装站在一块儿，看见她都纷纷行礼。老七的嫡君和老七一样是个性格调皮的，“皇姨大安，可要一块儿骑马去？”
　　其他几个嫡君纷纷笑开了，历璟也笑，“那敢情好，我便陪你们溜两圈……”
　　这时候老四她们几个出来了，老七大声嚷嚷：“没事瞎起哄，陪你们折腾啥？”
　　老四往那一站，她是治家严出名的，嫡君马上就敛住笑意不吭声了。
　　十四开口对她嫡君说：“想让皇姨教起码得把那阿纳谒的公主也给请来不是？”
　　“那是那是，”十四嫡君笑得娇俏，十八九的年纪，生的明艳英气，有一股子蒙其男儿的风风火火的劲儿，一会就把塔玉给唤来了。
　　“松额家的，等你进门了我得唤你皇姨夫，但现在你比我小，得叫我一声哥哥……”
　　塔玉带来的小侍们都笑起来，塔玉脸皮还是薄些，瞅瞅历璟，看她也是一脸无奈，羞得满脸通红，“哥哥”两字吭吭哈哈地唤出来，这下老四都笑了。历璟道：“你倒是个实心眼，他怎么着都是你小辈，这样让他占了便宜……”塔玉索性躲在历璟身后，但也没逃过众人一人一句的打趣，说是还未成亲历璟便护成这样。
　　这几女几男都是擅长骑马的，塔玉骑得也很不错，历璟一直亦步亦趋地伴着他，两人不时说笑着，倒很是融洽。
　　巧的是，没有骑多远，众人便看见一黄一红两道身影缓缓地骑着马向这个方向而来。近了看正是德德尔的苏木乌兰和腾坦的淳于歆。老七的嫡君“呦”了一声：“可是那晚大出风头的苏木乌兰，倒真是称红色！”
　　十四表情变了变，眼里闪过一丝兴味，一旁的十四嫡君瞪了瞪她，眼神投向那红色艳装的男子，听了老七嫡君的话更是多了一丝气恨。老四的嫡君看了看他，赶紧道，“咱们嫁人这么久了，难得出来溜达溜达，倒也应该多跟他们交往交往，省的无聊。”一边碰了碰老七的嫡君，老七的嫡君也是个聪明的，不做声了。十四的嫡君听了“嫁人”二字，心想自己才是嫡君，倒是有什么好怕的，那德德尔怎能和自家娘家比，但心里总是憋闷，又瞪了瞪十四一眼。十四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正了正脸色，又恢复到一派如常。手却拉住了嫡君的手，历璟看见她在嫡君耳边说了什么，十四嫡君脸色好看了些。心中笑这十四看来是没把这乌兰放在心上，也不知打得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