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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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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文凯抱着一份文件,心里忐忑不安。
他刚才接到一个小小的任务,就是把手上的这份文件交给傅子掩、傅长官。任务很小,至于为什么是由他做,只是因为别的警员正在忙最近发生的一起谋杀案。他能力不足经验不够,不在专案组,文件也和谋杀案没什么关系。
使他紧张的,是这位将要见到的傅警官。
在他初入警署,每天只能为前辈端茶倒水的时候,便从长辈们发闲的嘴里,认识了傅子掩。
肮脏的上位者、瞎了眼的疯狗、只吃死人肉的鹰隼,等等等等。
嗯……不算一件好事。
谈论到他时,大家都是一副讳莫如深又鄙夷不屑的样子。谈论他的时候,总是在某次特别的案件被破解、家属送来了锦旗,或者警员们每月一次照例喝啤酒时的闲话。
傅子掩?哼!
眼睛一翻嘴一歪,鼻腔短促用力的喷一下。仿佛他的名字像泥巴水一样,说了便弄脏了水,洗不干净。大家都是这个语气。
光荣奖章他们是看不见的,流言蜚语却镶了金似得,照得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熠熠生辉。
你听说了吗,他为了争取名额,出卖色相出卖到局长的线人那里了……
上次我走任务还在××夜总会看见他了,搂了个男人……
傅警官又“立功”喽,抓了四个月的犯人又跑了,一手的线索肯定是卖给“熟人”了……
……
方文凯特好奇这人,但他一直没见过真人。
警署有一层地下室,用来关特殊的犯人。后来傅子掩来了,应他的要求,匀了两件作为他的办公室。
于是再也不怕流言蜚语,总不能长着眼睛,飞到地下室吧。
无聊的前辈们还找到一句文绉绉的古言:“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总之,傅子掩是和罪犯分不开的。
方文凯下了电梯。
地下室的灯光苍白压抑。警署并非监狱,地下室关押的犯人也会很快转移,因此这里很安静。另有一条听说来的规矩,一般傅子掩在的情况,是不会再另外安排警员守着地下室。
方文凯从没下过地下室。
前辈只匆匆告诉他,尽头的房间就是傅子掩的办公室。
他吞了吞泛滥的紧张情绪,大步向尽头的黑暗处走去。这里只有他皮靴啪嗒啪嗒的声音,方文凯却觉得吵闹极了。
走近了,他忽然听到了□□碰撞的声音。
方文凯愣了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凝神,果然听到了来自尽头,细微的声音。□□碰撞的声音,发生在这个场合不能算是一件好事……方文凯的好奇一下子被勾起来了。
方文凯正听着入神,突然“嗬嗬”的笑声打断了他。那笑声和细微声相比,简直如炸雷……
方文凯吓了一大跳,才发现是关犯人的房间发出的,离他还挺近。走近了瞧,那犯人脏兮兮的,看不出年龄,正闭眼,坐在水泥地上,晃动身子,满脸享受。
“喂,你笑什么?”方文凯问到。
那犯人口流涎水,“嗬嗬!嗬嗬!”并不看他。
方文凯皱眉,神经病?
他想,傅子掩每一次经过,都会面对这些奇怪的犯人吗?
走廊尽头还能拐弯。
他往左一转头,是一间平平无奇的铁门。
他往右一转头,正对上了靠在铁门外,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男人。
那眼神……说不上什么意思,方文凯连忙敬礼,“傅长官好!”
几米开外的男人却笑了,一笑,眼睛没了,生出一份亲切感来,“新来的?”
“是的,长官!我叫方文凯,两个月前从××警校毕业。”心里却没由来得生出一份失望,方文凯大声说。
“过来说话。”男人随意的说,双手插在便服兜里。
方文凯觉得哪里怪怪的,说不上来。
“你来这……?”男人瞥了瞥他手里的文件。
“哦,是李警官叫我来给您送份资料。”方文凯将文件双手递前。
“哦。”男人看了一眼,双手仍然插兜,没接。
方文凯:?您不接是什么意思?
“你是李处长带的啊?”男人站起来,却是勾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扯过来一起靠在墙上。
男人身上有一股味道,像麻辣烫味。男人穿的是棒球服,不知道几天没洗了,胸口有一小团深色的印迹。
方文凯别扭极了,“傅长官,这文件……”
“别急嘛,再等等。”男人力气非常大,方文凯还挣脱不开,“你还没回答我呢。”
“我一直跟着刘警官学习……”
“哦,‘刘姥姥’。嗯,他也还行。”男人评价,“就是不爱争取。”
方文凯还想挣扎,这时,他们旁边的铁门打开了。
方文凯和男人同时看去。
出来的是一个男人。男人身材修长,西装马甲包裹着的腰腹线条非常漂亮,头发乌黑。最吸引人还是那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星目剑眉,浅色薄唇,五官极其俊秀,皮肤细白,在这昏暗的环境几乎白得发光。
他的眼神却极其冷漠,或者说幽深阴冷,像一滩深渊。
他正配带自己的腕表,劳力士的绿水鬼,极其抢眼。方文凯没在警署见过万元以上的表,今天算见到了。男人的手苍白,骨节分明,此时却沾着血,配着他的表情,竟诡异的毫无违和感。
有呻吟声从男人身后的房间冒出来。
“陈忠。”男人冰冷的眼神并没有从方文凯身上离开。方文凯感觉自己像被一条毒蛇盯住,立马惊醒了,像脱离虎口的兔子,心脏砰砰直跳。
“老板,他是新来的,过来送文件。”勾着方文凯的男人立马站直了,抢过方文凯手里的文件袋,双手递交给傅子掩。刚才是陈忠没接,现在是傅子掩不接陈忠。
“谁。”男人冷冷淡淡的开口。
“啊,啊?”方文凯愣了愣,这位又是谁?
陈忠从背后踢了方文凯一屁股,“问你呢,你叫啥?”
“啊,我、我叫方文凯,我来找傅子掩傅警官。请问您是?”方文凯分不清谁是谁了。
“我就是。”傅子掩接过文件,“来这边。”
“哎老板,我给您泡茶。”陈忠屁颠屁颠得跟在他后边。
“去里边看看,别让他死了。”傅子掩沉声说。
陈忠笑容一敛,“是。”
方文凯还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跟谁走。
陈忠推开他,“去,别挡门。”
说完陈忠边跨进房间,呻吟声还在从门内冒出来。陈文凯心脏再度狂跳,前面的傅子掩在没走到门口。
强烈的好奇心再次涌起。
方文凯吞下一口唾液,大着胆子朝门内看去。
他看到了一副让他难以忘却的光景。
空旷凄冷的房间只坐着一个人。
他双手后背,被绑在椅子上。上身赤裸,头垂到胸口,被陈忠拽起了头发,满脸的血。
“喂,死了没?”陈忠拍拍他的脸。
那人轻轻的动了动,慢慢抬头,看向得却是方文凯。
方文凯分明见他是笑着的,露出一口白牙,用口型说——
“喂,方文凯是吧。你还要不要文件了?”
方文凯猛地回头,看到傅子掩不耐烦地站对面招呼他进来。
见方文凯终于开机似得往他那边走,傅子掩先进了门。
方文凯机械得向前迈步——傅警官殴打犯人?不合规矩吧……
“坐。”傅子掩看着木楞的方文凯。后者似乎羊进了狼窝,浑身都不自在。
方文凯确实没想到这位看上去气场十足的傅警官,屋内的装修,还……蛮正常的?虽然在地下,却没有外边阴冷。一副老总的办公室的打扮,除了基本的桌椅,还有一个红酒柜,墙上还挂着印象派的画报。
房间很亮堂,比他和同事在上边却背阴的办公室亮堂多了。
灯光开得很足,杀气似乎也离开了。
方文凯明白了一句话,“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过是反着理解的。
后边陈忠跟了进来,傅子掩一边在文件上签字一边问:“人怎么样?”
“哦还行,就是有点愣,可以领着玩玩。”陈忠一边沏茶一边说。
方文凯听他俩加密对话,在一边的沙发上正襟危坐。
“我看你也是个愣的。”傅子掩翻了个白眼,“我问,他没死吧。”
在这个有生气的房间,似乎他面前的傅警官都有了人味。
“没事,他好着呢。”陈忠端了茶在他和傅子掩前面。
“签完了,拿回去吧。”傅子掩把文件稍微整了整,推向方文凯。
“哦哦,好,好的,傅警官。”方文凯立马起身去拿,衣摆弄翻了陈忠刚泡的茶水。
傅子掩笑了笑,抬起茶杯喝水,绿水鬼的手表配着青色的茶杯,和他那漂亮的脸,只是坐着,就跟画一样。
方文凯觉得很尴尬,手忙脚乱得扶杯子。
“行了行了,我来收拾。”陈忠说,“你赶紧回去。”
陈忠把傅子掩签好的文件叫给方文凯,拍了拍他的肩膀,“职场如战场,得有分寸。傅警官是你叫的吗?诅咒我老板不能升职啊?”
方文凯顿悟,为什么自己叫陈忠傅警官,陈忠没否认了。
“放在古代,我是老板的副官,我才应该是‘副’的。”陈忠道,“职场第一课,可别把大的叫小,小的叫大喽。”
傅子掩翘着腿子看他们俩。
“啊!对不起!傅……”方文凯脸火辣辣的红。
“叫什么?”陈忠笑眯眯的说。
方文凯心想,总不能真的叫他“老板”吧。
“行了,陈忠,少贫。有空教他点正经的。”傅子掩打断他们。
“哎老板,这不是看他好玩吗?”陈忠笑着撒手,拍拍他,“行了,不送你了,回去吧。”
出去时,另一道房间的铁门锁紧了。
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在他经过那只嗬嗬笑的犯人的铁栅栏前,那犯人正疯狂的笑着,瘦长的脸几乎要挤出铁栏杆。
“嗬嗬我下个月就能出去了!”犯人瞪大凸出的眼球,涎水直流,疯疯癫癫地说,“嗬嗬,下个月!下个月我就能出去了!嗬嗬!嗬嗬!”
方文凯驻足。离开了傅子掩亮堂的办公室,周围又阴冷起来。
“为什么?谁告诉你的?”方文凯问他。
“嗬嗬!嗬嗬!”明明盯着方文凯,却还像眼睛里什么都没有装似得。
方文凯暗骂了一句,神经病。快步离开了。
空挡的地下室,最终只剩下“嗬嗬”的笑声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