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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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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什么?你说这小鬼让幼儿园一个小姑娘给收拾了?不会吧,哈哈哈哈哈嚯嚯嚯!!”
客厅里是吵闹又爽朗的笑声。
泰德·查理德森听闻自家儿子在幼儿园的壮举,拍着桌子大笑。笑得赤井秀一忍不住捏了捏耳垂,对同僚的聒噪显得不太适应。
“啊哈哈哈,秀,我和你说,这家伙只会在家里横行霸道,他妈天天宠着他,我说话这人也根本不带听。我看啊,还是得在外面挨几次教训,他才会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爸爸!你怎么这样!我要告诉妈妈去!”
“哟你这小屁孩还告状。好,你尽管去,我看她最后是训你还是骂我!”
父子俩吵吵嚷嚷,打作一团。赤井秀一吃完披萨,默默收拾好外卖盒,食指勾住垃圾袋,问道:“今天是什么垃圾分类?”
“啊请你来家里做客还要你帮忙收拾垃圾也太过意不去了,你放在那里就行了。我来吧。”泰德连忙道,“而且我老婆每天都会打视频检查家务。秀,我给你说,女人真的太可怕了,”他做了一个监视的手势,“老大哥在看着你。”
“对!女人就是太可怕了!”格瑞附和。
“……”
赤井无语。房间乱得无从下脚,他看了眼时间,已经要九点了。小孩一般都要早睡,再打扰下去也会影响人家的作息。赤井站起来,对泰德说:“那没有什么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这么早吗?”泰德问。
“嗯。”
“喂,我说……”棕法的美国同僚露出一个奸笑,“是不是金屋藏娇,赶着回去啊?”
“……”赤井无奈,“没有。你在想什么。”
“这不是感觉你今天心不在焉的嘛,”他说,“我还以为你在日本有位蝴蝶夫人*。”
“……”
“……?!不是吧?真的有?你那是什么表情?什么时候?等等,你现在是单身对吧?美国那边别也有桃花债啊!”
“没有,都没有。”赤井啧了一声 ,“……一天天干点正事吧,那个经济犯的引渡处理好了吗?”
泰德一脸苦色:“下班时间禁止谈论工作。不对,你可别想再像匡蒂科那时忽悠我了。快说,让我们大名鼎鼎的王牌FBI茶饭不思的人到底是谁?”
“是小椿!”格瑞插话,“还有小椿的爸爸!”
“——啊?”
泰德表情呆滞,他看了看自己语出惊人的儿子,又看了看自己一脸云淡风轻的同僚。“有妇之夫?”
这也太劲爆了?赤井秀一出柜?!大新闻!
然而本尊真没那个闲工夫听他胡扯下去。他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披在肩上:“我走了。”
等回到落脚点,已经将近晚上十点。他打开卧室灯,屋子里静悄悄的,几个集装箱堆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拆封。他踢开那些挡路的箱子,坐在沙发上。
摸了一根烟。点燃。叼在嘴里。吸气,呼气,烟丝缭绕,慢悠悠升到半空。赤井盯着烟丝发呆,白色的雾气在天花板下变换各种形状,交织拆解,扩散,然后淡去。
消失不见。
他抖抖烟蒂,想起来这里并没有垃圾箱和烟灰缸。啧了一声,他拆开烟盒,把纸壳做成一个粗糙的烟灰缸。
于是茶几上摆着几根烟,还有一个半敞的纸盒。
这里还真是空啊。他想。刚刚从泰德乱七八糟的家里出来,对比就更明显了。
垃圾分类。
啊,日本这点真的好麻烦。也许刚才不应该撕烟盒,抽完了把烟头直接冲马桶就好了。
他抽完了一根烟,拿出手机查看消息。基本上也都是些工作交接的事宜,这次外派时间会比较长,大概要有半年到一年的样子。如果只是把这里当作一个睡觉的地方,生活品质大概也会直线下降了。
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下来。
翻到了和降谷零最后一次消息记录。
是三年前的三月三号。他在机场,给对方发的那条短讯。
结果三年后的状态仍然是已读不回啊。
稍微有点挫败。
……不过也好。
毕竟那个时候,降谷零已经……有家庭了。
赤井秀一仰躺在沙发上,手臂挡着脸。
但是到底是什么时候——
他竟然完全没有发现。
等等,三月三?
——[爸爸不给我过三月三,所以生日就、就和儿童节一起过——]
小女孩的话突兀地闯进脑海。赤井秀一在黑暗中睁开眼睛,觉得这个时间点有些太凑巧了。就算降谷零对他没什么好感,可女儿的生日也不至于不过吧。
那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
降谷零把夏被盖在孩子身上。
小椿肚子吃得圆滚滚的,哼哼唧唧地睡着了。从她五岁以后降谷零就不再陪她睡。慢慢的,她自己一个人住校也没什么不适应了。
他拨开小椿额角的头发,女孩发际线上是细细密密的绒毛,摸着很好玩,手感类似山羊羔绒。她闭上眼睛之后,和降谷零就更像了。头发的颜色,皮肤的颜色,耳边翘起来的鬓发,和简直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只是有点自来卷,还有一双酷似赤井秀一的绿眼睛。
他伸手抚上女儿的眼角。金色的眼睫扫到指腹,有点痒。
小椿咕哝了一句,翻身把自己蜷起来。
……赤井假死的那段时间里,她刚生下来没多久。小小的,没长开,只有瞳孔的颜色和那个FBI很接近。后来长大了,眉眼越来越像他。很凌厉的眼型,睫毛长的不像日本人。以至于每次降谷零看着她的时候,都会想起赤井秀一。
——毕竟,赤井秀一算她生理意义上的父亲。
降谷零垂下眼睛,刘海遮住了表情,下意识攥紧了被角。
——而他并不想让那个人知道。
——这一切是无心插柳,可本质上仍然是他偷来的。时间久了就会患得患失,就会不想还回去。
他替小椿掖好被角,俯身在她额角落下一吻。正欲离开,手腕却被轻轻拉住了。
小椿迷迷糊糊的拉着他,咕哝着喊他爸爸。
是在撒娇啊。降谷零无奈地笑。
“已经这么大了,还想要爸爸陪你睡吗?”
“唔……爸爸,求你了……就今天一次嘛……”
她困得不行,眼皮也睁不开,又强打最后一丝精神拉着他不让走。
本质上也不过是个想要被爱的小孩子罢了。降谷零想到今天的疾声厉色,还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她。他知道对小椿那样是有点过分,他本来可以采更加温和的方式去化解矛盾。可偏偏对面是赤井秀一……在这个世界上他唯独不会对那个男人示弱,所以小椿也算是被迁怒了。
我很抱歉。不该那样对你。
他想。
于是他侧躺在女儿身边,单手环抱住她。小椿像毛毛虫一样在他怀里拱来拱去,也不嫌热,腻乎乎地贴着。降谷零被蹭得很痒,有点想要笑了。他想说你是要重新钻回我肚子里吗,然后笑容就僵住了,及时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她什么也不知道。
降谷零拍着孩子的背,轻轻哄小椿入睡。其实降谷零没有怎么带过她,小时候都是交给保姆的。他听保姆说小椿睡觉很浅,但她只要躺在自己的身边就会睡得四仰八叉。
……大概是没什么安全感吧。
他抱住她,就好像她还在他的肚子里。
小椿的呼吸逐渐平缓,已经睡着了。降谷零的手有一搭没一搭拍着她,慢慢的,困意也涌了上来。
…
……
他在做梦。
在地下医院里。
很熟悉的地方。消毒水。血腥味。很浓郁的血腥味。没有阳光,是地下室。
身体好疼。
好累。
□□压在灵魂上,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得错位了。好痛。
好痛。
心脏痛。肌肉痛。手脚抽筋。
小腹痉挛。
阵痛。收缩。
肚子痛。肚子痛。
好痛。
降谷零开始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
他要死了。
他正在被切割。他的盆骨被外力和内力暴力拆分,什么东西在他的腹部蠕动,好像是一团肉,一颗卵,一条寄生虫。活的,在撑开他的身体,在碾压他的腹腔。血肉变形,骨骼吱呀作响,发出不堪承受的呻吟。它在游弋。搅动内脏,破开他的脂肪和皮肤,在隆起的小腹上挤出凸痕,如同爬虫扭曲的肢体。
它要破开皮肤层了。
好痛!
它要出来了。
好痛!
他痛到想要放声惨叫,谁来帮帮他?谁来帮帮他!把它拿走。把它拿走——
刀锋。
锋利的手术刀。冰的。尖锐的。抵在肚皮上。按下去。滑过。刕出一道细小的黑线。黑线慢慢变红,变宽,血液渗了出来。晕开。翻出来的脂肪层。黄色的。咕叽咕叽的水声。一双手伸进伤口,翻搅着他的内脏。叽叽咕咕。黏腻。血液的味道。离开。
拖拽着一团红色的肉块,连着一根还在滴血的红线,撤离他的腹腔。
降谷零剧烈呼吸着,视野几乎是一片空白。头顶的手术灯刺眼得像七月的艳阳,他差不多几乎是瞎的。
然后就感到有一片冰凉的吻,落在了自己的额角。
降谷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恭喜你,波本,】赤井秀一说,【是个死婴。】
降谷零猛地睁开眼睛,扶着床头柜剧烈干呕起来。他边咳边喘,吵醒了一旁的小椿。小姑娘迷迷瞪瞪地爬起来,睡眼惺忪。
“爸爸?”她问,“你做噩梦了吗?”
降谷零缓了一会,平静下来,然后紧紧抱住她。
“嗯……抱歉,吵到你了。”
他在发抖。
小椿意识到。爸爸抱住自己的手臂在发抖。
那一定是个很可怕的噩梦吧。女孩想。
她伸手回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爸爸,不要害怕。有我陪着你呢。”
隔了很久,也许是几分钟后吧。小椿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听见爸爸“嗯”了一声,她就重新睡着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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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蝴蝶夫人:《蝴蝶夫人》是意大利作曲家普契尼一部伟大的抒情悲剧。该剧以日本为背景,叙述女主人公巧巧桑与美国海军军官平克尔顿结婚后空守闺房,等来的却是背弃。最终以巧巧桑自杀为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