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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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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井秀一放下了筷子。
他吃得很干净,每一粒米饭和每一滴酱汁都没有浪费。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降谷零做的饭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在卧底时期。赤井是一个对食欲没什么需求的人,但那个时候降谷零做饭没有特别好吃。起码在他的印象里,厨艺更好的人是苏格兰。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他想。几乎是眨眼一瞬间,连降谷椿都长这么大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那对父女过着他们的生活,就这么……到了现在。
听降谷零讲过去的事情时,赤井有种仿佛在做梦的感觉。用做梦来形容或许并不恰当,其实更像是隔着一层玻璃去看。类似水族馆的隧道,那些大鱼和小鱼在水里游着,他看似离得很近,可伸手去碰,有一道屏障横亘在那里,阻挡住了接近的可能。
……这不是降谷零的问题。他想,垂着眼睛看着盘子上的猫咪花纹。
这不是任何人的错。连分子都这样,只要挨得太近了,就会受到很大斥力。试图接近一个人很难……相互爱着就更难了。明明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有不一样的想法和生长经历,他要的我没有,他有的我却忽视了。然后渐行渐远,直到再也不会交汇。
……可是,不甘心。
我明明那么想要接近你。
赤井深深呼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后背松懈了下来,靠在椅背上。他昂着头,看向天花板发呆。
有些时候他真的觉得降谷零很难搞。……他没有见过像降谷零这样的人。
波本时期和自己针锋相对姑且可以理解为竞争对手的敌意。那段时间赤井想,为什么盯着我而不是琴酒或者苏格兰呢,这两人不一样挺厉害么。是因为莱伊总是摆臭脸所以让波本格外不爽吗?可那样的话,明明离我远点不就好了?已经很讨厌了偏又来招惹,累不累?
如果换做是赤井秀一自己,对待不喜欢的人大概就是不置一词转身离开,废话也懒得多说一句。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内,莱伊认为波本或多或少有点自虐倾向、或者就是喜欢被刺扎着的感觉。他们不是一路人,赤井当时那么判断道。不是说道德正义那种虚头巴脑的东西,而是指,他们完全是两种人。
他们不一样。
通常而言赤井秀一并不是很在乎外界对自己的评价。做自己的事情已经够麻烦了,还要浪费时间在另一个人身上的话就太低效了。当时还是他女友的朱蒂曾说他总是太过于说一不二,一旦下决心要做什么事,其他东西都会被悬置脑后。
后来赤井意识到这么做似乎会让那些关心自己的人受伤,比如说玛丽。他是很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离家令母亲很失望。十五岁的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装满了父亲,却没给玛丽腾出位置。朱蒂也一样。爱或不爱都没有错,只是那个时候,他说话也许不怎么留情面。残忍的事情,也许换一种方式去陈述,就没那么痛了。
可每个人的阈值和脑回路都不太一样。赤井所理解的委婉和降谷零所要的真相差距过大。最开始赤井秀一确实觉得抱歉,又觉得棘手。波本像发了疯一样恨自己,以至于连赤井都被卷了进去。
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赤井秀一闭上眼睛,瘫在餐椅上,手背搭在额头。
……他的情感大概就在那个时候变质的。
莱伊一直扮演着猎手的身份,他是杀人的人。可波本的针对突然就让他尝到了被猎杀的滋味。实在是很微妙,一边觉得难搞,一边又觉得刺激。赤井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有且仅有一次。他只为别人发过疯,没想到……成为另一个人的执念的感觉,可真是——令人着迷,令人心痒难耐。类似放了只蚂蚁在体内,忍不住想看它什么时候爬到心脏。
说来有点残忍,可赤井真的觉得,相比波本脸上那些假笑,他愤怒的样子、发狠的样子、不那么恣意的样子要可爱多了。并不是说赤井就是个看见人痛苦就兴奋的变态,而是说,人总是会被虚假吸引,可最后只会被真实打动。在波本露出那样的表情时,莱伊看见的不是波本,是壳子里面藏着的降谷零。
发觉这件事的时候,赤井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他们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在安室透突袭工藤宅的那晚,在听到电话里他先是自信再是犹疑的声音时,赤井很……很愉悦。他想我居然可以把降谷零影响到这种地步。可是在那种沾沾自喜过后,却是一种深深的、深深的愧疚和不忍。心脏麻麻痛痛,像是被蚂蚁狠狠咬了一口。他想,我居然可以把降谷零影响到这种地步。那样骄傲的、耀眼的降谷零,居然因为我而变成了那种样子。
赤井秀一不清楚那个时候降谷零对自己是怎么样的想法,一定不是爱,也可能有一点。爱是世界上最奇怪又最不可理喻的情感。也许在把赤井当做一生执念的过程中,在追踪莱伊的身份与赤井的死亡这一过程中,【赤井秀一】逐渐变成了降谷零的心魔。
当你对一个人的感情足够复杂时,爱也会掺杂其中。当这种复杂量变到了一定阶段,就是一种扭曲的爱意。斯德哥尔摩症是一种,其实猎手对于自己的猎物未尝不是这种。
赤井想,那不然呢?如果不用【他爱我】这个理由,还能用什么来解释降谷零对我漫长的追猎?还有什么能解释降谷零因为他的孱弱而流下的眼泪?降谷零流下的泪,和我的愧疚不忍,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后来应该是爱我的。赤井秀一想。大概吧,也许。可他害怕我。因为只有你爱的人才会伤你最深。他害怕了,我骗了他太多次,他不想再被我伤害了。
可那不是我的本意。
明明不是这样的。
我没有想要伤害你。
苏格兰的事是迫不得已,小椿的事是阴差阳错,猫捉老鼠更是因为职责所在。还有组织的事情要了结,赤井已经在允许的范围内释放了最大的善意给降谷零。
——可这一切的一切,怎么就把彼此越推越远了?
如果不是因为小椿,如果这次他没有回日本,是不是他们就这么擦肩而过了?
赤井难得有些生气。降谷零有些时候真的很难懂,他的心弯弯绕绕,典型的日式思维,简直是个严丝合缝的寄木细工*。赤井解了半天,追到北海道又是送戒指。当然戒指被扔早在意料之中,所以才会选择最下策的做法。赤井赌他在乎小椿,那给小椿送礼降谷零应该不会拒绝。如果他再拒绝……就算是骗他自己命不久矣,也要把那根快断的线连在一起。
赤井本不想和他吵起来……本来是想要好好谈谈的。在听到降谷零的话时他真的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那就算了吧。在一段关系里两个人都不退让的后果就是两败俱伤。如果真的那么痛苦,那就算了吧,赤井想。我走,我退后一步。
他真的已经做好这种思想准备了。接着降谷零做好了咖喱饭,还告诉他有间客房。
赤井秀一垂下眼睛,从餐桌上端起了盘子,拿到水池边清洗。
——……降谷零让步了。
他洗着盘子。水流冲刷着手臂,哗啦哗啦响。
——……如果是这样,那我真的就不会再放手了。
他洗完盘子,客厅里还有隐隐约约的水声。降谷零大概在洗澡。赤井秀一重新坐回沙发上,听着浴室的动静。他感到无比疲惫,很累,就像是刚下飞机时差还没倒过来的感觉。
可胃是饱的,沙发也是软的,甚至带着清洗过的皂香气。赤井看着屋子里的陈设,没有那么空,全是生活的痕迹。挂着的围裙,猫咪图案的餐盘。屋角的转角书柜里堆着绘本。小椿的植物大战僵尸玩偶在电视柜下露出的两个脑袋,是向日葵和豌豆射手。
赤井秀一的眼神软了下来。他起身,浏览着降谷零与降谷椿的日常生活。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水声还在哗哗响着,赤井皱起了眉。
……怎么这么久?
他走到浴室门外,站了一会儿。浴室的水流很稳定。听声音,喷头一直在尽职尽责地洒着。可是没有人在活动的声音。
赤井敲了敲门:“降谷?”
无人回应。
他又敲了两下,力道大了一些:“……降谷零?”
依旧没有回应。
门没有落锁。赤井直接拧开门把,推门而入。
降谷零在水流中站着,听闻动静,抬眼看他。
“我……”卡壳的却是赤井,他维持着开门的姿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以为你——”
晕倒了或者忘关水了。
话没有说完,他的目光顺着淋浴喷头的水流而下。降谷零没有脱完衣服,还穿着解开了扣子的衬衫,湿漉漉的,几乎完全透明了。水流到降谷零的下巴上,肩膀上,再流到他赤裸的胸口、小腹,再往下是……
赤井收回了目光,坦然地看向降谷零的眼睛:“我怕你出事。”
降谷零没什么表情,水珠挂在睫毛上,一滴滴流着。他点了点头,忽而问他:“……想看吗?”
“……什么?”
“我的身体。”降谷零说。
——
注释:
寄木细工(よせぎざいく),即木片儿拼花工艺品,是日本箱根特产的一种传统工艺品。已有200年的历史。寄木细工运用木材的天然色泽拼成几何图案,根据木材的颜色来选择不同的木材,包括了樱木、漆木、日本莲香木等。有些会做成秘密机关盒,不会解法就打不开。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