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嘉宾》中书令

5、人间·狂欢·主题乐园（5）

　　当爹又当妈的尤朵拉劝好了大小姐，她吐着满肚子苦水，发誓回去一定要向自己的公爵父亲举报到这家店彻底关停。

　　苑栀走出餐厅，他已经如约付了餐费，店长是微笑着恭送顾客出门的。

　　转角处有个叫卖杂货的老婶婶吸引了他的注意。

　　“清仓大甩卖，通通对半折！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童叟无欺，货真价实！”

　　她黑中夹着花白的头发盘在脑后，两缕龙须随意地在胸襟前飘逸，她穿的衣裳破破烂烂。她支了个小推车，车前摆放的尽是一些义乌小商品市场才有的杂货。

　　“客官儿。”老女士拍打着蒲扇，打了个响指，“来瞅一眼？”

　　她的语气很自然，不像经过系统翻译出来的欧洲人的语调。苑栀闻声向前，老女士笑得合不拢嘴，她拿起一个怪模怪样的小玩意就开始介绍：

　　“你看这个。”她两指捻起一颗弹珠，有一缕微光似乎在弹珠内流动，“这小东西，不卖九九八也不卖九十八，有什么用呢——可食用！今天姨就卖你九块八！再给你打个折，五元整！”

　　面对上来就推销的导购，苑栀只好用语气词婉拒：“啊，呃，谢谢，那这个……”

　　那老婶婶右腿往后一蹬，两手一抬，伸出两根食指，做出螳螂攻击姿态，随即立起身又甩手打出个清脆的响指，“好眼光！”

　　她继续给一头雾水的苑栀推销，手舞足蹈讲得头头是道：“这东西啊，叫出老千秘籍，传说有个人买了它，牌局把把没输过，发家致富，一局能赢四五百，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不好意思……”苑栀打断她，“我想直接听作用和价格。”

　　“这可不是真正的出老千啊！别想太美！只是混浠视听牌局的对手，把你手中的牌的点数——”她压低声音说，“替换。”

　　苑栀喃喃自语：“替换……”

　　“一次性用品，看你是第一次来，加上打对折，售价五十数字货币，姨说到做到，不讨价不还价，你一把赌局赢的钱都比这多……”

　　声音戛然而止，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和苑栀面面相觑。

　　苑栀在心中复盘她的话语。

　　她刚刚说的是“数字货币”。

　　“你——”

　　老婶婶一敲扇子，大声喝道：“打住！”

　　她满脸凝重，皱纹显得更深更密了，“事到如今，这个秘密也藏不住了。”

　　一阵狂风掠起，老婶婶大手一挥，执扇在身前滑了数下，手指抚过发额，似变脸戏一般，摇身一晃成了个乌发灵巧的年轻女性。

　　她看着苑栀吃惊的表情，狂笑三声：“哈！哈！哈！怪我说漏一嘴，让你大吃一惊的戏码被迫提前——是的！我就是会变身的魔法摆摊少女！这不是重点，你还收不收这本秘籍？”

　　她用扇子指了指“出老千秘籍”。

　　苑栀惊愕地点点头。

　　“扫码，码拿出来。”她拿出一个扫描仪器。

　　苑栀听话地将手心对在仪器上，金钱流动的声音在他脑内流淌。

　　“亲爱的，好聪明！你是怎么知道手心有付款码这件事的呢？”

　　苑栀愣了一下。

　　【您购买了「出老千秘籍」，数字货币-50￥，当前余额为289.5￥】

　　【获得道具「出老千秘籍」：在牌局中使用此物，可互相替换除大小王外的任意两张手牌。只有在牌局结束后，对手才会怀疑你动了什么手脚。尽情释放你的天分吧！】
　　【注：此道具只可使用一次。】

　　他略过了老婶婶——现在应该说是：摆摊的魔法少女，问出的怪问题，“感谢，我想知道您——”

　　“嘘。”

　　她再次敲扇，像是发出某种示意闭嘴的号令。她飞快说出了一长串意义不明的话，每说出一句，她的声音就随着话的内容而变动。是少年人、老年人、女人和男人、植物和动物。含糊不清的字音宛若在声道里蠕动。

　　“你见到的所有四习，都是四习，祂们可以是少年人，可以是老年人，可以是女人和男人，可以是植物和动物，但无论如何，祂们都是四习。”

　　她夸张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如果你记不住，那就麻烦了，我的幸运玩家！”

　　最后四个字，如同雷劈一般击中了苑栀，让他感到浑身如被熔岩迸击般滚烫。

　　四习，她不是玩家，也不是副本中的NPC，她知道苑栀的特殊身份，知道他与串域玩家违规接触的事。

　　她是《实演生存法则》制作委员会的成员之一，是开局大屏幕上署名的人，是超出这世界之外的存在。

　　被迫进入这个危险的游戏世界，被选中成为幸运玩家，必定和这叫四习的物种脱不了干系！

　　四习两眼直视苑栀，“你这样看着我，是还想知道点东西？”

　　苑栀知道自己急切又慌忙的神情会让很多事情暴露在外，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请你告诉我……”

　　“我不告诉你。”四习打断苑栀，“我也不会告诉你。”她双臂交叉搭在摊铺上，笑着看向这位新手幸运玩家。

　　“但是，”她接着说，“你可以和我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每当你在副本里遇见我，无论是什么副本、什么场合，都可以问你想问的，我会回答你想听的，容不得半点虚假。”

　　苑栀半信半疑地看向对方：“您确定吗？”

　　“当然，你现在就可以问。”

　　"不，"苑栀拒绝道，"既然是交易，双方都要有舍得，您还是先告诉我交易吧。"

　　"亲爱的，对我不用那么谨慎。你是幸运玩家，如此名号要是一点好处没有，马上就有人要举报我文案欺骗了，这次机会算我送你的！"

　　看着四习这一幅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样子，苑栀反而不敢问出太多，怕她突然以此为由向自己索取些东西。于是只敢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世界观……这个游戏，有没有类似于直播间的设定？”

　　常见的无限流小说通常会配上直播系统，在玩家下副本的同时，会有成千上万观众在幕后观赏、发弹幕吐槽之类，犹如看猴一般。

　　奈何新人主角操作太迷惑，就在众人要离开这菜鸟直播间之时，时常会有大佬光顾，继而众人为之所惊：某某大神竟然看这菜鸟新人的直播！

　　然后，大佬一通分析新人看似反常实则看破红尘的举动，加上下一刻直播间大屏上显现的意想不到的结果，众人啪啪打脸！

　　“啊哈哈哈！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这里没有直播间这种说法。”四习看似略显可惜地说。

　　那就好。

　　苑栀心中长舒一口气，要是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有千百双眼睛盯着自己，对着键盘一顿输出，把自己祖宗十八代全从坟里刨出来，那还不如就地去世。

　　“不过，只有在两种情况下会开启直播系统。”四习补充道，“但你这种阶段应该触及不到，我就不给你抛更深层次的东西了。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亲爱的？”

　　“怎么才算游戏通关？”苑栀说，“或者，我换一种问法，怎样才能离开这里？”

　　听见苑栀的问题，四习收起了她的笑容。

　　这位亲爱的幸运玩家——拥有无数玩家之上特权的人，竟然如此迫切地想要离开这场游戏。他的语气根本不像在开玩笑，而是确确实实想要离开。

　　“是吗？第一个副本还没通关，就想着离开了，真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这……”

　　四习僵硬地笑出一声，用手托着下巴颏，茶色眼眸睨向苑栀，面露几分鄙夷之色。

　　"想知道交易的具体内容是吗？"

　　看来是触碰到四习的雷点了，她径直跳过苑栀的问题，去捡起被自己略过的话题。

　　对于四习的卖关子，苑栀强忍住心中的好奇，“是什么？”

　　四习的声音像是在天边四壁回荡，扭曲的声音撕扯着人的神经。

　　“你要听‘那个声音’的话，如果你拒绝，我会立马用我的权限，杀死你。”

　　这句话灌了苑栀一脑袋水，现已蒸成满满雾气。

　　这就是游戏的主办方，如此不讲道理，杀人如说话，快刀似乱麻。

　　“没什么要说的吗？没有，那就下次再见。”四习笑着说。

　　“你、您……我还没说我要同意这个交易！”苑栀被她戏弄得语无伦次。

　　“年轻人，你搞错了。”四习踩掉推车车轮的挡板，“你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为什么？”

　　苑栀在抛出记不清多少个疑问后，有点颤栗地拦在四习准备离开的方向。

　　“到底是为什么？你是游戏的主办方和制作员？‘那个声音’又是……”

　　他甚至无法接下四习的话，只能无休止地提问。

　　“因为你是幸运玩家啊！哈哈哈哈哈，拥有这样一个特权都不懂得好好珍惜！不珍惜你应有的幸运，你会后悔的！以及，我不是唯一的主办方，不要盲目对我开炮，至少也得把我们制作委员会的人全都带上。还有就是，你说的话真的让我很吃惊！再见，亲爱的，下次再见！”

　　四习和她的推车被一团乱码缠绕拥簇，消失在了原地。

　　【*恭喜您获得永久性增益buff——「幸运之神的眷顾」：当您听见“那个声音”，请毫不迟疑地听从他的命令，反之，您将会被永远抹杀。】
　　【“请好好聆听我的‘声音’，小作者。”】

　　这算什么？

　　苑栀盯着面板上点点红字。

　　这算四习的单方面命令吗？这算滥用职权，以人命来享乐吗？

　　苑栀无神地一遍又一遍扫视面板内buff闪烁的字样，木头一样直挺挺站在原地。

　　他总感觉，背后有一股目光在凝视自己。

　　“笑死我了，啊——我才说不想给你抛更深层次的东西，没想到你自己就撞上来了。”

　　四习站在四方封闭的空间内，黑魆魆的阴影吞没了她的半个身子，她的面容糊成一团乱码，有不断变换方位的书页、蝴蝶、男人的眼睛和女人的唇，她看着面前荧幕上苑栀呆愣的样子，觉得颇为好笑。

　　"嗯，挺好的，挺好的。"四习点点头。

　　四习继续仰头看着屏幕，从桌上拿来一包薯片扯开，津津有味地倚在操控台前，看着渐渐向后推动的副本剧情。

　　特内罗望向最后赶来的苑栀，又没事找事地凑上来，而他的好兄弟维德此刻正忙着大放其词。这毛头背包小子朝苑栀的鞋前啐了口唾沫，"狗屎。"

　　苑栀稳了稳心境，不管四习想要做什么，先通关这个副本才是王道。

　　他懒得和特内罗废话，凑近导游队说："我们不是第一次见了，不用每一次都自我介绍，我的记性还没差到那种程度。"

　　特内罗哑口无言，踢着石子走开了。大家都被餐厅这一事搅得毫无胃口，尤朵拉提议去观赏惊悚刺激的人偶表演，一场下来就有饥饿的感觉了。

　　"哈哈！"维德偷笑道，"某人怕是已经吓到走不动路喽！不行，今天必须要让这胆小鬼尝尝苦头。"

　　步子有些缓慢的苑栀用余光扫了眼维德。

　　我巴不得现在就传送到人偶师表演会场。苑栀想。

　　一路上，苑栀明显感到这三人对自己越来越有偏见，甚至于开始语言攻击与此事件毫无关系的洛尔莎，只是因为她的立场偏向自己。

　　走了些许远的路，铁栏围住的空间中央赫然出现一座地窖。

　　地窖像无底洞般，深不见底。数不尽的旋转楼梯通向下方，偶尔能听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在疯狂大笑。笑声拍打在结了蛛网的石墙上，烛火惺忪。尤朵拉在前带队，她的探照灯充当了大部分光源。

　　“下到底，就是人偶大师吉榭尔·特修拉表演的场地了。”

　　走入会场，台下座无虚席，似缴首架般的座椅七横八竖地挂在地面。人偶师并未出场，被蜡烛映照的身影在幕布后闪烁，她若有若无的笑声依旧回荡在四周，好像她一直在人身边走动，从未消失过。

　　苑栀将手搭在座椅两旁，再抬起只觉得臂膀粘腻不堪，腥臭的血块拉起丝贴在皮肤上，霉菌染得血块上绣了紫白花，他用椅靠后的尖刺一点点挑了下去。

　　昏暗的烛影中，众人期待的神情下。吉榭尔带着她的人偶，从纱帘后现身。

　　【已解锁「人间·狂欢·主题乐园」关键人物档案】
　　【人偶师——吉榭尔·特修拉】
　　【·老态高挑的女士，总是身着一袭珠宝黑纱，那些黏腻的蛛网似乎是装饰。】
　　【·一个老病将死的躯壳里困住了个灵巧有趣的灵魂——大家都这样认为。】

　　她浑身点缀着蛛网与丝纱，垂下的珠宝跟着她修长的身型晃动。一头墨绿的发低低地盘在脑后，遮在薄如蛛网的黑纱下。吉榭尔高得让人难以想象，她只有缩颈低腰才能不被天花板撞到。高颧骨挺着她墨绿幽深的眼眸，它们在扫视所有人。

　　吉榭尔像一具随时都可能散架的躯壳，缓缓俯身坐椅。

　　"诸位宾客，您们好。"

　　她笑出声，僵硬地一顿一顿抬起手，卡带缺帧般朝台下挥了挥，"向诸位介绍，这是密友安格。"

　　娇小精致的人偶从枯椅后蹦跳出来，她裸露的红艳关节十分灵活。名为安格的小人偶伴随配乐欢快着挑起了踢踏舞，她边舞边说：“大家好哇！”

　　吉榭尔一动不动地坐在椅上，只是静静盯着安格。台下一阵欢呼，安格咧嘴一笑，抹得鲜红的唇被她蹭掉了些。

　　她将手一摊：“密友吉榭尔，谢谢你把我带来这儿！”

　　人偶师亲自开口道：“应做的。亲爱的安格，你的衣装真好看。”

　　“听说这是赫沃加德四小姐赫拉亲自设计的佳作！”安格骨节分明的手捻起裙角，在台上踩着音乐的节拍旋转，似一顷公园里齐放的花，层层叠叠，裙下藏着她精巧的舞鞋。

　　“赫拉，平日里听闻她普普通通，怎得设计出这样绝佳的裙子来？”

　　“噢？那是放在他们十二勋爵里，才显得普通罢了。十二勋爵，有能歌善舞的、会弹琴的，会写作的、会武术的、会搞研究的……当然有会设计衣服的赫拉喽。”安格掐腰说，她硕大的眼睛一眨一眨。

　　【词汇解读】
　　【十二勋爵：赫沃加德家族的十二位子嗣。】

　　吉榭尔轻捂住嘴，贴近安格说：“听闻，这十二勋爵里，有非亲生的？”她拟做出说悄悄话态，实则所有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这秘密都被你看出来了——不愧是密友吉榭尔！”安格转身跳到了接近观众席的平台上，神秘兮兮地细语道，“诸位宾客，你们想知道是什么秘密吗……”

　　台下异口同声：“当然了！”

　　“安格，快解释吧。”

　　人偶安格一晃头，所有烛光都汇聚在舞台上，她的脸颊似苹果派般红润。她慢悠悠晃到台中央，低声说：

　　“传闻十二勋爵中，有一位失落的王女。”

　　完全处于黑暗中的苑栀集中了注意力，这句话像点明冥夜中的晨星，与最终目标串成结，一直高亮在虚拟显示屏中：

　　【副本最终目标：寻找失落的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