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杀手与女捕头》顾照麓

1、第 1 章

　　“决定好了吗？”

　　一名脸色略显苍白，身着玄衣的中年男子看着坐在石桌对面的女子轻声说道，这声音中似乎有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颤抖。

　　对面那名女子朝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又站起身来，恭敬地向他行了一个大礼：“小女林昭就此拜别义父。”她行完礼起身后，就拿起了石桌中央的那个杯子，对对面的男子弯起眉眼，笑了一下，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你刚才的那一笑，真像你小时候的样子。”男子笑道，“你也确实跟小时候一样固执。”

　　林昭则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男子的脸，认真地说道：“义父的样子也还跟我小时候记忆里的一样，只是脸上稍有纹路而已，一点都没有老，真好。”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才起身说道：“既然你如此坚定，那义父便不耽误你了。”

　　林昭也起身，再次向他深深地躬腰行礼：“小女恭送义父。我们父女二人，就此永别了。”

　　玄衣男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微点了一下头，只眨眼间便已经消失在林昭的视野中。林昭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直起身来，轻轻理了理衣襟。她再次拿起了桌上的那个酒杯，指尖稍一用力，那酒杯便变得粉碎，随风飘扬而去了。

　　“酒杯上或许还残留一些，后来的人可别给误喝了，”她想，“这酒壶倒是没什么问题，就用不着我暴殄天物了。”

　　接着她看着自己的手，长叹一口气：“只是我苦练了这许多年的功夫，真是可惜了。”

　　她有些自恋地想道：“看那酒杯刚才碎得多好看，像是细碎的雪。”

　　想到这里，林昭的心情似乎变得欢快起来，她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山下走去。

　　她的心里已经沉重了许多年，此刻终于轻松起来，便一路走，一路欣赏这山间的美景。她沿着小路走的时候，甚至还蹲下来，抚摸了路旁一只对她很好奇的胖狸猫。

　　“你是想跟我走吗？”林昭出声问道，但是她随即又遗憾地摇了摇头，因为她已经感受到了自己身体中那已经满溢的血腥味，“但是我的时间不多了，真可惜啊。”

　　于是她只好拍了拍胖狸猫的屁股，说道；“你快走吧，血腥味不好闻，一会儿别沾到你身上了，洗不掉的。”

　　胖狸猫被她拍痛了，似乎有些生气，果然迅速地跑走了。

　　林昭站起身来，贪恋地看着美丽的晚霞，继续脚步轻快地向山下走。她一边走，嘴里一边还哼着听不出来调的歌。

　　然而她此时已经越走越慢，脚步也越发沉重起来。

　　终于她彻底走不动了，于是她先是摔坐在了地上，之后又脱力地躺了下去。

　　她感到有些可惜，因为刚才倒下的时候好像压到了两朵小白花。

　　但是老天并没有给她很多时间可惜，因为很快她就看见，有血从她自己的嘴里开始向外喷溅，一股一股的。

　　她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她看着自己喷出的血，又看了看天上的火烧云，“这倒像是我喷出的火烧云了，看看，多美。”她很开心地想道。

　　在那“多美”的火烧云之下，她渐渐地停止了喷血。最终她嘴角带着笑意，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在她的意识完全消失之前，她居然听到了有人在大声叫她的名字：“林昭，你给我醒醒，你这是怎么了？林昭？！”

　　那是沈承兰的声音，林昭欣慰地想道：“好朋友，你居然真的来了！真是够意思，不过这样的话恐怕就要麻烦你了。”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

　　林昭觉得自己好像是沉睡了好久，于是睁眼就变得很费劲，眼皮好像是很沉重的样子。

　　她费力地将自己的眼睛睁大，发现自己竟然正躺在一张床上，旁边还有一个明明是在椅子上坐着，但是不知怎么就能睡得四仰八叉的沈承兰。

　　她努力地回想起之前的事情，于是对自己还能够醒来感到很惊讶。

　　林昭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胳膊和腿，但是她明显没控制好幅度，因为她刚一动，沈承兰就醒了，接着就开始大惊小怪地冲她喊：“林昭，林昭你醒了，林昭你终于醒了！”

　　林昭被她喊得有些慌乱，连忙抬手想捂住她的嘴，但是没成功，因为她喊着喊着又突然跟一支窜天猴一样，窜到房间外去了。

　　“老沈，你干什么去？”林昭哑着嗓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喊住她。

　　“元姑娘，林昭她醒了，你快来给看看。”沈承兰扯着一个清冷气质的姑娘进了房间来。

　　这位元姑娘进房间后，确实没有辜负林昭对她的判断，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快步走过来之后就开始给林昭诊脉。

　　“林昭姑娘大致上已经度过危险期，之后的生活状况估计也大致与正常人无异，只是，”元姑娘顿了一下，“照这个身体状况来看，林昭姑娘恐怕只能再存活三年。”

　　“三年？！”林昭和沈承兰都吃惊地重复了一遍。

　　沈承兰似乎仍然有些不信，她眼圈马上就红了：“元姑娘，你医术精湛，你看，能否再想想办法？若是有什么珍贵药材，能让她有一线希望的，我豁出性命也去找！”

　　元姑娘摇了摇头：“抱歉，我已经尽力，在下还是医术有限。”

　　林昭却兴致勃勃地说道：“元姑娘，你真不愧为药王谷的前首席大弟子，这中了‘荼白’的人你都能救回来，甚至还能让我再存活三年，你这医术真可谓是神仙下凡了。‘”

　　沈承兰抹着眼泪问道：“‘荼白’？那是什么？”

　　“是一种烈性毒药，”元姑娘答道，“造价颇高，一般为杀手组织处决叛徒使用。”

　　元姑娘此话一出，林昭和沈承兰就知道林昭的身份瞒不住了，林昭对元姑娘说道：“元姑娘真是博闻强识，在下确实是杀手组织“玄瞳”的前成员，也是一个被处决的叛徒，希望元姑娘将沾满血腥的在下救回来，心中没有感到不适。”

　　“我是医家，只管治病救人，旁的我并不做评判，”元姑娘顿了顿，“更何况此前我欠了承兰一个人情，今次正好还了，所以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承兰吧。”

　　“老沈当然要谢，”林昭举起自己僵硬的双臂，打算下床给沈承兰行一个大礼，却被沈承兰一把又推回了床上，接着一个被揉得很烂的纸条被摔在了林昭的脸上。

　　“林昭，”沈承兰又一次连名带姓地喊她，“你都要死了，就给我留下这么一个纸条？皱皱巴巴的，上面就写着让我有时间就去一趟青云山，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有你这么留纸条的吗？你知不知道这纸条差点让别人当垃圾扔了！”

　　林昭有些心虚地拿起那纸条看了看，就赶紧又扔到了一边，她当时写纸条的时候确实有些心不在焉，主要是她想着沈承兰早去晚去结果都一样，她只是想告诉她一下这件事，免得去了九泉之下还要被老沈埋怨没告诉她。

　　谁知老沈居然还有这么强的人脉，认识药王谷的前任首席大弟子，硬生生又把她给救过来了，还给她多留了三年的寿命，唉，这下欠老沈的更多了。

　　其实她林昭当了这么多年的杀手，早已经恶贯满盈，能这样死已经是她最大的福气了。林昭自知罪孽深重，当不起老沈给她的如此珍贵的友情，所以一直躲避老沈，也确实伤了老沈很多次心，可是沈承兰从不在意，还是一直坚持与她的友谊，即使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也没有停止。

　　然而这次沈承兰是真的生气了，才会如此大声的吼她，但是林昭知道，过不了一会儿，沈承兰又会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她就是这么好的人，没有办法。

　　林昭在心里叹了口气：“我何德何能，居然能够交到一个如此好的人当朋友。”

　　“对了，还有一件事，”元姑娘冷瓷碰撞一样的声音再度响起，“经过此毒的洗礼，林昭姑娘此前的功力估计已经损失大半，而且姑娘以后的身体状况估计也不适宜再进行运功和打斗，若贸然发力，恐怕随时有性命之忧，望姑娘能够注意一二。”

　　“老林，就算这样你也不用怕，以后遇到危险就我来保护你，虽然我的功夫跟你以前比不了，但是在江湖上也不算差，你不用担心！”沈承兰看来已经忘了刚才生气的事了，此时又开始拍着胸脯承诺保护林昭了。

　　“我知道，老沈，你的实力我还不相信吗？”林昭笑道，“我很放心的。”

　　“那就好，”沈承兰满意地笑了，之后她又转向了元姑娘，“在下还是要多谢元姑娘的救命之恩，日后姑娘若有难处，依然可以来找在下，在下只要能帮到，绝不推辞。”

　　元姑娘优雅地还了一礼：“在下记住了，那么接下来就请二位自便，在下便不打扰了。”之后她便缓缓地离开了房间。

　　两人还礼，等到元姑娘走出了房间，林昭抬头看向沈承兰，发现她的眼圈又红了，眼角还在涌出泪水，便“噗嗤”一声地笑了出来：“干嘛呢，老沈，这可不像你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了？”

　　被她一嘲笑，沈承兰果然不哭了，而是跑过来作势要打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嘴欠？！”

　　林昭赶紧躲闪，只不过她还不习惯自己的这副虚弱的身体，躲得慢了许多，于是还是挨了好几下。

　　沈承兰看起来倒是很开心：“这么多年了，你嘴欠我终于能打到你了，真是令人感慨啊！对了，现在这种情况，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啊？先说好，你不要像以前那样想撇下我啊，你去哪我都跟你去，我可是跟定你了。”

　　“行啊，老沈，你要撇下你那亲亲热热的一家子人跟我去浪迹天涯了，挺舍得啊？”林昭逗沈承兰。

　　“哪有一大家子，除了我就俩人，吴正初和小珠儿，”沈承兰说到这里有些脸红，“我们都跟着你走，他们俩没意见，都听我的，老吴要是敢有意见，我就自己带着小珠儿跟你走。”

　　“你这不惜跟家里人撕破脸都要跟人家在一起，结果因为我跟人家闹翻了，那我可太不是东西了，”林昭笑道，“你别这样，我会总是回来看你的，我不想你还想小珠儿呢！”

　　“你！你又这样！”沈承兰气得指着林昭的鼻子骂，“你又想撇下我，你这样才不是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