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过我爱你》Luna-lulu

14、失约

　　明月从KTV跑出来，看看手机，却仍然没有晨霏的信息。她有点着急，又担心也许刚才在室内信号不好，便打过去，电话嘟了一声，紧接着却是：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明月心里咯噔一下，忽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本是快步走着，这下心忽然失重似的，步伐也慢了下来。她又走了几步，终于停步抬起头，夜幕下华灯闪烁，街市熙攘。明月茫然四顾，忽然不知道自己下来该去哪里。

　　眼看天色将晚，范晨霏收拾东西准备从画室离开。大四了，不少同学都已经开始了实习或者工作，画室少有人来。他急匆匆的收拾，全没注意有人轻轻走了进来，待到发觉，倒悚然惊了一下：“郝蕾？你吓到我了。”

　　郝蕾轻笑了一下，扬扬手里的东西：“晨，我买了你爱吃的糖炒栗子。”

　　“哦。谢谢，”范晨霏皱眉：“你留着吃吧，我晚上……”

　　“你晚上要练舞，你晚上约了人，晚上要打工，晚上要赶作业……你总是忙的，我知道。”郝蕾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不等范晨霏反驳，她又说：“晨，如果我说，今天想和你好好谈谈，今晚之后，我们就和平分手，我只要这一晚的时间，你还会这么急于逃开吗？”

　　范晨霏惊讶的望着郝蕾，后者脸上却一反多日来的眼泪和愁思，带着一抹恬静而模糊的微笑。
　　他想了片刻，终于还是沉默着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明月联系不到晨霏，此刻再回去找同学们也过于可笑，她只得漫无目的的一路走回学校去。走到一条马路之隔时，她顿住脚步，下意识的走上了天桥——上次就是在这里撞到，现在想来仍心有余悸。

　　走在天桥上，扶着栏杆看下面的车来车往。红黄两色车灯汇成的光流在街道两旁霓虹映衬下，像一条蜿蜒的灯河从桥底流过去。明月看着看着，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滴答一声，一颗泪珠落在桥栏上。一路走来，她不记得打了多少次范晨霏的电话，电话那面的回答已经变成了“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他又失约了。先前买画框的时候，他说他会做给她，前天约他时，他也信誓旦旦说今天一定会为她庆祝。为什么他总是忘记许诺她的事情？她在他心里排第几？第二？第三？亦或是根本无足轻重？

　　坐在天桥上面看星辰
　　脱了鞋子脱不了烦闷
　　只是想喝一口你的啤酒
　　却感受到瓶口的微温
　　如果你没在我头上轻轻一吻，
　　我也不会哭的像个小女生，
　　我想我们都是好人，
　　可惜只有做朋友的缘分……

　　天桥在学校门口，桥上桥下学生熙来攘往，一对对年轻的情侣蜜语轻笑从桥上走过，也许他们的脚步会顿住一刻，看看这个哭泣着的小女生。她哭的那么伤心，全然不管周遭发生了什么事情。

　　“晨，”郝蕾打破沉默：“其实我没有奢望毕业后还能和你在一起，可是我想不到，就是这最后一年，你也等不及了。”

　　她这样轻轻诉说着，平静不含情感的语气，却让范晨霏的心波澜翻涌。其实他的沉默，多是不敢面对她，他知道他们之间，她的付出远远要大于他，都是他不好。

　　郝蕾继续说：“我一直想着，就迁就你好了，不管你怎样，我总忍的过这一年，让这份感情有始有终，我宁愿相信，我们即使分手也是因为毕业天各一方，而不是因为在这段感情里有人中途退出。”

　　“郝蕾，我并没有……”范晨霏终于忍不住开口。

　　郝蕾却轻轻摆摆手，打断他：“我知道，你没有提出分手。因为那件事，你觉得欠我的。你跟青文哥哥说过，无论如何不会先跟我说分手，对吗？”她哧的一声笑了：“嘴上没有说分手，可你的心，早就退出了，不是吗？”

　　明月哭的气噎声断，忽然觉得有人拍她的肩膀，她泪眼朦胧的抬起头，竟是宋青文！

　　宋青文皱着眉看明月：“你怎么在这里哭？”

　　果然是八字不合！这个人差不多“见证”了她十八年人生中全部的狼狈时刻！明月不想让宋青文看见她哭，用手背抹干眼泪，可抽噎半晌，才终于反问：“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我在这很稀奇么？这是学校大门口，每天至少几百个学生都会有个时间‘在这里’吧。”

　　明月怒道：“是啊！那你干嘛先问我呢？我看风景不行吗？”

　　“你是在当风景被人看吧？”

　　明月气极，恨恨瞪宋青文一眼，扭头便走。宋青文却几步赶上她，明月恼怒的顿住脚，嚷道：“宋青文！你想干什么？”

　　“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

　　这句话让明月突然静默下来，她愣了下，想出声斥责宋青文，可未及开口，眼泪又已夺眶而出。宋青文看着她，他的眼神里有不解，然而更多的是不忍。看明月哭的站立不稳，宋青文迟疑了一下，还是拉过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晨，你还记得大一那个暑假吗？”郝蕾缓缓说：“你，我，还有哥哥，我们去银湖钓鱼，划船，游泳，那个夏天真开心。我小的时候，哥哥也是每年夏天都带我拦坝抓鱼，摸泥鳅，我们那里就在江边上，到处都是水，我一直都最喜欢夏天。到了这里上学，只觉得到处是干的，夏天热得要命，只有那个假期咱们住在银湖边，你和哥哥陪着我，过的比在家乡的日子还要开心。你还记得吗？”

　　范晨霏点点头，他怎么能忘了呢？那时候他们都是刚上大学的新鲜人，整天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他认识了宋青文，一见如故，惊讶于世上竟有人和自己如此相投。然后认识了郝蕾，那时她老是笑嘻嘻的，圆圆脸上两个小小酒窝，俏皮可爱，整天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他们。宋青文宠她宠的厉害，她对青文也言笑无忌。可他随即发现，在他面前她更多了温柔害羞，后来她说喜欢他，他有点茫然，却又忍不住的自得，因为宋青文也是同样俊美多才，且是她的青梅竹马，又对她体贴入微，可她却来对他告白……也许正是这一点得意，加上她的温柔可爱，让他立刻就答应了和她在一次。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她的笑容越来越少了，眼泪越来越多了，他由不耐渐渐演变成漠然，可是这一刻听她说起，他才蓦然想起，他们也曾有过那么多好时光。

　　恍如隔世。

　　明月止住哭。有人依靠的感觉让她的情绪平缓了许多，她推开宋青文，有点不好意思，却也再说不出别扭的话。两人依着栏杆，静静看了一会儿灯河。明月忽然问：“宋青文，你跟我讲讲她好吗？”

　　“谁？”宋青文迷惑了。

　　“晨哥哥的女朋友。”

　　她扭头看青文，泪水洗过的瞳仁很亮：“她也是你的朋友对不对？就是因为她，你才讨厌我，讨厌我和晨哥哥在一起。对不对？”

　　宋青文的表情难得的很纠结。等不到他的回答，明月又转回头看桥下的灯火，她悠悠的，像在问他也像在问自己：“她……一定是很好很好的吧？”

　　过了半晌她才听到青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不是谁比谁更好的问题，你不必这么想。”

　　“可我……”明月的声音涩涩的，就在宋青文以为她又要哭了的时候，她说：“我……好羡慕她。她一定很好，你就跟我讲讲她有多好，让我死心，好吗？”

　　宋青文无言以对，是啊，她是很好很好的。从小温柔可爱，让人总忍不住去照顾她。他不知范晨霏怎么想，可是他觉得他喜欢她并不只因为这些。她在和范晨霏的争吵与和好中渐渐变得多愁忧郁，温柔活泼也被柔弱哀怨取代，但是他心里却还是那么的放不下。他想了想，说：“明月，我还是想问你，你喜欢范晨霏哪一点？”

　　这次明月倒没有生气。喜欢晨的哪一点？是他的俊美？他的才艺？他的冷？他的甜？他的有时成熟有时孩子气？可能都有一点，又好像都不全是。她犹豫半晌，只是说：“应该……是因为晨哥哥很帅吧。”

　　“只是外表吗？那我比他更帅，怎么没见你喜欢？”

　　明月苦闷中也忍不住笑了，她第一次觉得，宋青文的性格古怪也有可爱之处。也不等她反驳，宋青文续道：“其实，如果你说得出爱他哪一点，你不算真的爱上了一个人。感情本来就是没道理的。所以，你也不必想别人比你好在哪里，也许只是所爱非人罢了。”

　　明月咀嚼宋青文的话，默默点了点头。晚风习习吹过来，两人一时没有再说话。

　　范晨霏偷眼看了一下手表，抬头正欲说话，却正撞上郝蕾半是讽刺半是伤心的眼神，他一阵内疚，终是没有张口。

　　郝蕾说：“晨，其实今天和你坐在这，我只想说两件事，第一件，关于那件事，我所作所为都是出于自愿，你不必对我抱歉。相反，我倒很庆幸一起和你走过那段日子，如果没有那件事，我们
　　也许不会有在小屋那些甜蜜的日子，就算只为了那些甜蜜，我一辈子也不后悔。”

　　范晨霏想不到郝蕾竟会把话说到这样的地步，这让他更觉得惭愧无地。那时流言漫天，对他的还好，不过是说堕落打架，对她的却越传越是不堪入耳。当她哭着说宿舍住不下去的时候，他感激她对他的一片痴心，又感动于她为他受这样的委屈，二话不说便和她搬出学校同居在一起。
　　住在那间小屋的第一晚，郝蕾泪中带笑的表情曾是他以为永不会忘怀的。她买了一个玻璃瓶子放在床头，跟他说每过一天就折一颗幸运星扔在里面——那瓶子，想来已经落满了灰吧。时间真是一个强大到可怕的机器，前后不过两年，曾一起面对过的艰难，一起分享过的甜蜜，就像那个玻璃瓶一样，被忘却在角落，落了灰尘。

　　为什么？她对他这样好，他回馈的却总是伤害？从宋小羽到柳笛，为了让她放手，他明知道她的难过却视而不见。就在这个她要求的“最后一晚”，他满心想着的还是赴另一个人的约。他总是逃避，逃避，希望她自己知难而退。可这一刻，她终于是退却了，如他所愿的放了手，为什么他的心却那样难过？

　　范晨霏站起身来，他走过去抱住郝蕾，他说：“别说了，都是我不好。”

　　他的举动几乎瞬间击碎了郝蕾整个晚上伪装起来的平静，她靠在范晨霏的臂弯里，眼泪簌簌落下。可是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颤抖着声音说：“晨……你让我说完。”

　　“第二件事，今天我们分手以后，请你不要马上公开和柳笛恋爱，就当是……给我留个面子吧。”

　　“我本来也不会和她在一起，我根本就不喜欢她。你别乱想了。”

　　郝蕾抬起头，她推开范晨霏一点，好让自己定定看着他的眼睛：“这么说，你喜欢的，是那个叫‘明月’的女生，对吗？”

　　范晨霏的身体僵了一下，但他还是回答：“没有，你别乱想了。”

　　“没关系，是谁都无所谓，我以后也不会过问你的任何事了。”

　　范晨霏心里五味杂陈，他沉默了片刻，各种念头在脑海中冲突，突然有了决定。

　　“郝蕾。”范晨霏轻轻抬起郝蕾的脸，他试图擦掉她的眼泪，然而他的温柔举动却让她的泪水流的更凶了。

　　“郝蕾，你是个非常好的女孩。我也很喜欢你，因为喜欢，我和你在一起。我曾经以为两个相互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爱情，可是我却总是伤害到你。我不是个合格的男朋友，我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是对的。我想——我想我们做回朋友对彼此都好，你知道，你对我来说，至少永远是重要的朋友。”

　　郝蕾默默地听范晨霏说完，这些话听来是那么刺耳刺心。她如此难过，如此的伪装平静谈及分手，她不信他看不出她的真实想法。可他，竟连试图的挽留都没有？！那些一起的日子，是可以用“做回朋友”这四个字便轻易抹杀的吗？

　　也许她应该甩给他一巴掌，可是她只是静静望着他，甚至没有力气生气。此刻的范晨霏是如此真诚，尽管伤人，也让她第一次明白了他的真实想法。她不怪他这样想，在他的人生里，从来就只有别人先爱上他。

　　可是下一刻他的话却让她吃惊了：“我不要求你原谅我。如果我们分开，我在毕业前绝不会有另一个女朋友。”

　　明月用手勾住天桥的栏杆，将身子尽力后仰，这样仰起脸，风将头发全吹向脑后，仿佛所有眼泪也要被风干了。她回过头：“宋青文，你走吧，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

　　宋青文似乎想说什么，想了想却只是说：“也好。那再见。”

　　明月还是在外面徜徉了许久，回到宿舍时已经将到熄灯时间了。女孩子们也都回来了，见了明月纷纷问她去哪里了，明月只能笑笑，说自己有事。唐小洁笑道：“肯定是会男朋友去了，真小气，叫他一起来不就得了吗？”明月不愿多说，随口敷衍：“下次下次。”唐小洁还要不依不饶，楼管却在这时打来电话，让明月下去一趟。

　　明月应了，下楼时她的步伐踌躇，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走下去，心底慢慢又浮起一丝丝的希望。会是范晨霏吗？他终于想起了和她的约定吗？

　　然而出于意外，楼下却又是宋青文。他手里托着一个小小的盒子，递给她。她接过来，一阵甜腻的香气随即飘散在身周——是蛋糕。

　　“生日快乐！”宋青文说。

　　原来他刚才和她告别后去买了蛋糕给她，感动激荡着明月的心，她的眼睛又模糊了。泪眼朦胧中她听到宋青文的声音，是少见的温柔语气：

　　“上去吧。明天一定会比今天快乐。”

　　明月将蛋糕带回宿舍，女孩子们“哗”的叫起来，欣儿笑道：“谁这么有心？今天就差吃蛋糕了。”

　　大家插上蜡烛，刚点燃，宿舍的灯恰巧就在这时熄灭了。所有人都笑了，欣儿说：“这真是应景。明月，快许个愿吧。”

　　明月看着桌上的蛋糕，这最后的一点甜蜜，让这个夜晚的苦涩淡了许多。她深吸一口气吹出去，十七岁的亮色和暗色，都随着烛光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