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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假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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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睁眼的时候只看到满眼的白,然后一股消毒水的气味直冲脑海。她试着支起身来,整个右腿却不听使唤,接着便觉得手臂上一阵抽痛,她无力的又倒下去。这是在哪儿?
“明月,明月你醒了?”是唐小洁焦急的声音。
明月的意识渐渐回复了,对了,那辆白色的面包车。
“我撞车了?”
“是啊!你说你这倒霉孩子,过马路怎么不走天桥?你吓死我了。”唐小洁一连声的说。
恰在这时,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病房,当先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哥,看见她醒了,快步走到病床前。
“姑娘,真对不住!你也是的,过马路跑的那么快,你可真把我吓死了!医药费我都结了,我的联系方式也留给你同学了,医生说你的脚打上石膏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好,刚拍了片子,脑震荡不严重,你看我还有事,要不我就先走了?有事你打我电话?”
大哥说话像机关枪扫射似的,明月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还好后面的那个人应承过来,又寒暄了几句送那大哥出去。
是宋青文,明月刹那回想起撞车前他们的对话,生气的别过脸去。
“哎!明月明月,”唐小洁推推她:“这又是谁呀?”
“你说宋青文?他也是尚博哥的朋友,之前你不是看了我们去开封时候的照片吗?”
“哦,难怪这么眼熟,照片上看不真,想不到他真人这么帅!”
明月实在有点无语,这么多年她都是闭着眼过马路,偏偏今天就报应到了,这简直像是电视剧中的情节,而现在,她断了条腿躺在病床上,好友的话题却是“这个害你撞车的人好像个明星哦!”
唐小洁兀自念叨:“他打电话到宿舍,我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哇!男生怎么能帅成这样啊!而且他还叮咛我带你的日用品和换洗衣服,恩,是个体贴的帅哥,真是极品!”她意犹未尽的推推明月:“哎!你和他什么关系?我觉得他比你那个范晨霏帅多了!”
明月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对唐小洁怒目而视:“你胡说什么!”她想起宋青文,又气恨恨的说:“这是全世界我最最讨厌的人了!”
“啊?”唐小洁睁大眼睛望向明月:“我对你的佩服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
“为什么?”
“对着那样的一张脸你竟然可以说出‘讨厌’这两个字!这太超现实了!”
明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重新闭上眼睛。宋青文却恰在这时走进来,他走到床边,柔声叫她:“明月?”
明月赌气一动不动。宋青文也不以为意,交代道:“刚才是撞你的司机,人还不错,其实说起来事故责任也不在人家,所以留了联系方式先让他走了。”
明月睁开眼瞪着宋青文不讲话,她心里默默说:“责任当然不在人家,都在你,坏人!”
坏人继续说道:“你右腿骨折了,还好没有其他的大伤。最近要好好休养了,你家电话多少?我打过去说一声。”
明月脱口而出:“不要告诉我妈妈!”
宋青文摇头:“伤筋动骨三个月,你总要回家休养的。校医院的水平也不怎么样,也许你还需要再去别家医院看看。”他说着,语音放的更轻柔一些:“你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去买?”
明月越听他讲越沮丧,这下估计连期末考也要耽误了,假期近在眼前,她断了腿,老早定下游玩的计划全线作废。她怒道:“我不饿!我不要你管!”她的肚子却在这时不识时务的咕了一声,表示抗议,毕竟整个中午到下午她并没吃什么东西。
宋青文也不计较明月的态度,说道:“我去买点粥,马上回来。”说着向唐小洁一点头:“小洁,麻烦你了。”
唐小洁大力点头,一等宋青文出门,她迫不及待的拉着明月:“月儿,你听到没有,他叫我小洁,小洁耶!”她突然停了手:“月儿,你怎么了?”
明月把头侧向另一边,脸颊上挂着两行清泪。
唐小洁慌了:“怎么了?明月,你哪儿不舒服?是不是腿疼的厉害?”
半晌,明月才闷闷的说了句:“没有。我没事……只是,又麻烦你过意不去。”
“咳,你说什么呢?这是应该的。我替你请假了,一会儿下课了她们几个就过来。”
“恩,”明月点点头:“我累了,我想先睡会儿,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你睡吧,”唐小洁拍拍她:“我不打扰你。“
明月侧过头,她也想沉入睡眠,可是阖上的眼帘中泪水依然不受控制的流下来。其实她的腿并不痛,缝了针的胳膊也没有从麻药的感觉中缓过来,可是她的心,她的心疼的像有人在一把一把拧着。难怪范晨霏不和她联系,难怪他答应给她的画框迟迟不见下文,原先她也想过,他也许有了女朋友——他这样的男生。可是真的面对现实的这一刻,她还是觉得那样难过。晨哥哥……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要对我那样好呢?现在她该怎样?真的退一步去做他的朋友吗?他的女朋友不会接受,而他说过的,做过的,又让她怎样把他只当做一个“朋友”呢?
宋青文买了晚餐回来的时候明月真的睡着了。他拒绝了明月的舍友们再三再四叫他一起吃饭的邀请。女孩子们去吃晚饭,宋青文在明月的床边坐下来,终于能轻轻舒了口气。
她睡着了,夕阳余晖从窗外射进来,淡金色的光倾洒在她的身上。她的眉头轻轻皱着,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整个下午,从她冲到马路上的一刻起,一切都似乎处在慌乱之中,刺耳的刹车声,那一瞬间他的心几乎吓的蹦出胸腔,然后是血,纱布,消毒水,他送她到医院,又安抚那位也吓慌了的司机,然后给她宿舍打电话,办理住院手续,买饭——直到现在。他看着她的睡颜,心里有轻轻地悸动,他也分不清这悸动是否全然出于内疚。
明月没能参加期末考试,在医院住了两天,学校便批准她回家休养,回家的时候免不了又被赶来接她的爸爸妈妈数落了一顿。宋青文一直在旁边陪着,并且说当时都是他没有留意,才导致明月被车撞到了。明月的父母不好意思责备宋青文,又感动于他的自责和细心体贴,说了明月几句也就算了。
范晨霏终于做好了给明月的画框,他存心想给她一个惊喜,画框做好前都没有联系明月。他轻轻抚过画框新涂的清漆,指尖传来的触感还是有点微涩,真可惜,范晨霏不无遗憾的想,要是手没有受伤就好了,翘着个指头做出来的东西感觉还是有点瑕疵。但他随即想到将这个画框递到她手中时,即将映入眼帘的明媚笑容,心情总算是从多日的阴霾中透出了一丝阳光。他知道,他是在逃避。可是除了逃避,他不知道还能怎样。
转眼已经快要走到明月楼下。范晨霏想起明月,嘴角不由自主便向上弯起来,掏出手机拨了明月宿舍的号码。
“喂?”一个陌生女孩子的声音。
“你好,请帮我找明月。谢谢。”
“明月不在,她车祸骨折,回家休养了。”
范晨霏吃了一惊:“骨折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严重吗?”那女孩子语气却有三分不耐,说道:“你回头问明月吧,我正要把她的东西送下去,有人等着呢。”说着便挂了。
范晨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乍听到明月受伤的消息让他的心狠狠失重了一下。他犹豫一秒,还是继续朝明月宿舍楼走过去,是她家里的人来拿东西吗?能问问怎么回事就好了。
他紧走几步,果然楼里走出一个女孩子,依稀面熟,手里拎着一个小箱子,看来应该是刚刚接电话的女生。那女生将箱子交到楼下等待的一个男生手里,交代道:“明月剩下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其余的她上次回家时已经带走了。就麻烦你了。”
那等待的男生微微颔首,接了箱子过来。范晨霏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错愕到无以复加,那熟悉的身形他再不会认错——那是宋青文。
"砰砰砰"大力敲击的声音穿透宿舍的木门。
"谁呀?"刘尚博不满的回声,门却继续响着,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刘尚博终于从床上起身,踩着拖鞋跨到门边,开了门,也并不看是谁,便重又倒回到铺上。
"起来起来,几点了!你看看你们宿舍,就只有你在睡觉。"范晨霏边说边动作,扯着刘尚博的胳臂拽他起来。
"大哥……"刘尚博无力的挣扎:"我三天没合眼了。一学期十二门考试,放假前一天才考完,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妈的我怎么当初就选了化工这倒霉催的专业。"
"你从上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就开始这么说。结果下一次考试还是一样,谁让你不提前复习。起来起来,我有事情问你。"
刘尚博不情不愿的从床上坐起来:"什么事这么着急啊?"
"明月出车祸了,骨折了,你知道吗?"
"啊?"刘尚博激灵一下,真的醒了:"怎么回事?"
"我还指望你知道呢,原来你也不知道。"范晨霏轻声说:“真想不到。”
刘尚博不及思索范晨霏说的"想不到"是指什么,一把扯过宿舍的座机开始拨号,听了一会儿,似乎没人接,他挂起又开始打另一个号码,好在这次很快接通了。
"喂,丁薇吗?我是你尚博哥,听说明月受伤骨折了?怎么回事啊?"
"啊?我的朋友?谁呀?我不知道啊。这样,你把明月家电话给我,我自己问。"
"什么?你不知道。哎我说你当这舍友可真够不合格的……喂?喂?"
刘尚博放下电话,看向范晨霏:"这小丫头,给我挂了。"他随即也有点莫名的挠挠头:"丁薇说明月伤的倒不严重,不过,她说我的一个朋友最近天天在照顾明月。要是你没来问我,我准定以为是你呢。那是谁呀?"
"是宋青文。"范晨霏的声音闷闷的。
"啊?"刘尚博吃惊的嘴里塞得下一个鸡蛋。他看看一脸不高兴的范晨霏,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范晨霏瞪了刘尚博一眼,还是问道:"你笑什么?"
"哈哈,这比我想的还要有意思!"他笑得喘气,又斜眼打量范晨霏:"老宋这招'釜底抽薪'功力深湛!令人佩服!晨啊晨,我倒真想看看,你待会儿怎么管他要明月的联系方式。"
"谁说我要管他要了?"
"那你要怎么办?"刘尚博又笑。
范晨霏没回答,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出去,衣襟带起的风扫过刘尚博,刘尚博低头避过,却发现范晨霏落在他床上的东西:"唉,晨,你落东西了。"
"扔了吧。"远远传来范晨霏的声音。
"哦?"刘尚博举起手里的东西,那是个小小的画框,很精致,他不明所以,想了想随手丢在自己行李架上。
这个暑假对明月来说很特别,在很久以后的记忆中依然清晰如昨。
明月回家后日子也过得无聊,毕竟是伤了腿,走动不方便,多数时候也只能坐在床上看书。爸妈都要上班,天天陪着她的居然是宋青文。
明月不得不承认,撇开毒舌刻薄,宋青文的干净有条理算是男生中的佼佼者。白天明月父母不在的时候,他将明月的房间收拾的井井有条,按时带明月去看医生做检查,并且每天换着花样给明月煮饭。明月的妈妈非常喜欢这个俊秀有礼的男孩,每天下了班总是百般的留宋青文吃饭。明月属于没气性的人,宋青文这样照顾,她也不好意思再冷着脸对他。
某日明月歪在床上看书,宋青文也在一边抱着一本书看。室内极静,只有空调的嗡嗡声和书页翻过哗啦哗啦的声音。外面晒,百叶窗都落了下来,但仍有丝丝缕缕的阳光从百叶窗的空隙透进来,丝丝光带里飞舞着细小的尘埃。明月偷眼看了看宋青文,忍不住问:"你在看什么书呢?"
宋青文将封面冲着明月晃了一下,明月看清书名是《饮水集》,便问:"这是讲什么的?饮用水的分类吗?"
宋青文哑然失笑:"明月,亏你还是文科生呢,这是清朝词人纳兰容若的代表作啊。"
明月脸红了一下,却又不服气的笑道:"我又不是学中文的嘛,怎么会知道这么高深的东西。"她随即又好奇:"你怎么这么有品位?"宋青文笑:"个人兴趣,而且我是研究书法的,看这些也算和专业有点相关。"他忽然也来了兴趣,问明月:"你每天都在看些什么东西?"
不等明月回答,宋青文走过去从她手里抽出书来看封面:“《何以笙箫默》?这是什么?你开学不是还要补考吗?怎么不看课本?”
他不提补考还好,提了补考,明月心中便又恼恨上来,怒道:"看言情小说怎么了?就算是以恋爱故事为主线的,看看也能熟悉人情世故,对人性多点了解。"她想想既然已经上升到了"人性"高度,索性大言不惭的教育宋青文:"你平时也该多看看这类书,这样才能更通人性。说话也能更加通情达理。"
"哦?"宋青文挑挑眉毛:"那好啊,你给推荐一本吧?"
"恩……"明月犯了犯踌躇,想想觉得还是把奶奶的压箱宝搬出来:"《庭院深深》这本就不错了。"
"OK,"宋青文出乎意料的一口答应:"我回头看看,不过现在,"他说着把那本小说放在明月够不着的地方,将她的课本递过来:"你还是好好复习吧。"
明月接过书,看着宋青文回到他的座位上坐下。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她觉得宋青文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初相识时,她只恨他言语总是针对她,他讲过那么多让她至今恨恨不已的话,可是这些,都没有他的体贴忍让让她吃惊。她不由想,如果他愿意对一个人好的话,那个人还是很幸运的。
静了一刻,明月忍不住又问:"宋青文,你们艺术系平时都做些什么呢?"
宋青文放下手里的书,看向明月。其实她一开口,他已经知道她想问什么。她仍在在挂念那个人,只是碍于他说过的话,她不敢再去联系他。她不知道,心里想起范晨霏的时候,她的眼睛都是闪亮的,她真不是个会藏心事的人。
"明月,"宋青文沉吟了一下:"你喜欢范晨霏什么呢?"
"我喜欢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宋青文忍不住失笑,他冲着明月浅浅勾起嘴角:"的确,是和我没关系,我以后不再和你谈这个话题了。"他的笑容若有深意,让明月心里登的跳了一下。
宋青文低下头继续看书,明月却忽然发现自己又干了傻事,假如刚才坦承喜欢晨霏,现在倒还可以和宋青文聊聊,自己一赌气,却彻底堵死了这个可能性,以宋青文的心性,是绝对不会主动讲范晨霏的事情的。明月恨恨的看了宋青文一眼,叹口气,有的没的翻起课本来。
相安无事大半个假期,八月的时候,明月的腿也好的差不多了,虽然还没有拆石膏,下床走动已经不成问题。宋青文还是天天到明家报道,明月妈妈经常借他教育明月:“明月!你看看你自己收拾的房间,比不上小宋一半好。”明月心里暗暗骂宋青文藏奸,当着父母一副五好青年的样子。她心里又聚集起新的担忧,怕妈妈乱点鸳鸯谱。
某天明月妈妈又留宋青文吃晚饭。吃到一半,宋青文便说:"阿姨,我看明月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每天这样打扰你们实在是不好意思,以后不如您有事给我电话吧,我再过来。"
估计明月妈妈真的将宋青文当成了明月的理想男朋友,笑容可掬的说:"没事你也可以常来呀,阿姨喜欢你,你不用照顾明月,就过来吃饭也好。"
宋青文笑:"那怎么好意思。"
明月冷笑一声:"不好意思?你不是正在吃吗?"明月妈妈忙喝止:"明月,你说什么呢!"
明月恼恨妈妈对宋青文的那句"喜欢",不服气的顶道:"我都已经好了,不用他来。"她说完示威似的看了宋青文一眼,却发现他也正在定定的看着自己。他的眼神让明月心中突然歉仄起来,然而想道歉,又拉不下面子。明月妈妈还在一边数落:"这孩子,真不像话,太不懂事了。"
宋青文饭后便告辞了。明月心里惴惴不安,她几次拿起手机,想给他发条信息,可是要如何措辞呢?一直以来,她总是和他针锋相对,她总觉得,他就是欺负她,可是此刻静心想想,她出了事,实在不是他的责任,这两个月来,他对她究竟是不错的。
然而从这天以后宋青文便从明月的生活中消失了,直到开学也没见着。明月后来终于忍不住打电话过去,得到的却是"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她独自在家,看到整理清爽的书架的时候,手边不再有随时倒好的一杯温水的时候,外卖的饭菜一点也不可口的时候,总会一次次想起青文,她在心里轻轻的对他说:“宋青文,下次再见面,希望我们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