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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药箱:手指上的伤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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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因为简卓谦照顾得当,一个小时后郁随安就退了烧,安稳地睡去。
一段长长的令人安心的睡眠。
郁随安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一个人频繁地进出医院,最触目惊心的一次,左手上一周内留下了八个针孔。她失眠,多梦,经常高烧不退,病情反复。但考上大学后,明明生活比以前辛苦些,她却总是能很快退烧。
大抵是成年后免疫力增强了的缘故。
睡梦中,迷迷糊糊的郁随安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低声跟她说些什么,声音温柔好听,饱含怜惜。在病人心情脆弱敏感多思的时候,也许猝不及防就能引人落泪。
让身为声控的她一本满足。
她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没有以往发烧醒来后的干涩。
‘奇怪,都没有觉得口渴哎……’
郁随安有些疑惑地睁开双眼,立刻便与床边蹲守许久的简卓谦对上了视线。
小学弟不像平常那样爱笑,见她醒来,也只是勉强扯了扯嘴角。黑沉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像充满裂痕的玻璃摆件,一阵微风过去,好像就会彻底碎掉。
郁随安有点懵。只看小学弟的眼睛,她差点以为自己得了绝症。
“学弟你怎么……”在这里?
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吗?
也是,烧糊涂了,媛媛都搬走了,还以为又是她呢。
简卓谦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从善如流地指了指身旁的小药箱。
“今天早上我煮了粥喊学姐吃饭,结果发现学姐都要烧糊涂了。”他紧张兮兮地说,“如果不是我敲门进来后发现了,学姐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吃药?!”
小学弟眨眨湿漉漉的小狗眼,委屈巴巴地大声控诉:“学姐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郁随安更懵了,但下意识地选择安抚面前的炸毛小狗。她假意咳嗽两声,哄道:“好啦好啦,我以后肯定会注意的。”
“而且这不是有你吗?”
“你看你甚至还有自备小药箱呢。”
他好周全。
我是废物。
郁随安自愧不如。
好像多了个弟弟啊,她暗自感叹。
然后就想到了自家的糟心弟弟。
谢邀,我的弟弟并没有这么贴心(微笑)。还家庭小药箱呢,他发烧了药都得老妈哄一个小时才肯吃。也是快十八的人了,看看人家,再看看他。
呵呵。
不过,小学弟原来是敲门进来的啊。
看来我是真的烧糊涂了,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话说原来我昨天晚上没锁门的吗?
以后得记得锁门啊……我这个猪脑子。
郁随安心里的小人懊恼地敲了敲自己本就晕晕乎乎的小脑袋。
许是被郁随安一句“有你”讨好到了,小狗虽然还气呼呼的,却明显有被安慰到。
虽然郁随安觉得自己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病毒全都跑光光,受惊过度的小学弟依旧很紧张她的身体。下午去做核酸时,硬生生磨得她多穿了一件厚外套,她取样结束后还一直提醒她快点戴好口罩戴帽子。
生怕自己脆弱的学姐晚上又发烧。看样子如果不是男女有别,心急如焚的小学弟恨不得自己亲自上手把不听话的学姐捂个严严实实。
难道我是什么一点风都受不得的玻璃娃娃吗?郁随安乖乖戴好,暗暗在心里吐槽。
不过的确有被暖到。
从弟弟出生后,父母似乎都默认她已经是个大人,生病时最多提醒一句按时吃药,大多数时间都是直接无视。在外求学习惯了,郁随安也早已学会不拿这点小事打扰工作忙碌的他们。
也许在父母眼里,小时候那个免疫力低到不行的小女孩长大后身体的确好了不少,近几年都没有发过高烧。
退烧快不代表不会发烧,郁随安只是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扛过去罢了。大一时还年轻,离家远走满身病病时她曾突然崩溃,试探着发过消息。两周后被回复时,却只淡淡说了句“没事”。
算了,想这些干嘛。我已经是大人了。
郁随安强打起精神,想起什么,偷瞄了一眼身旁嘟嘟囔囔提醒她各类注意事项的简卓谦。
‘小学弟还蛮有安全感的。’她想。
晚上,郁随安没有再发烧,一夜好眠。
只是梦里好像不时有人用温软的什么,试探她额头的温度,让她灰色安静的故事里多出了一只会用胖乎乎圆手打招呼的小熊,差点被萌到笑出声。
这次感冒结束的可称迅速,郁随安自己都啧啧称奇。
难道是因为体育课刚测过八百,每天在操场上转悠的那五六圈发挥了应有的强身健体作用?她摸摸下巴,有点想不通。
隔壁房间,简卓谦握着一把锋利的崭新美工刀,定定注视着自己骨节分明的右手。他仔细端详着自己纤长好看犹如艺术品的手指,却仿佛是在看什么没生命的物件,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有光起起伏伏。
不能太深,太深了她会被吓到。
不能太浅,太浅了她不会心疼。
不能在手背,血不够集中看上去不够严重。
不能在手心,还要给她做饭不能耽误一日三餐。
要在右手,要在指腹。
十指连心,小小的伤口,最疼的部位,只要稍稍用力,血就会听话地流出来。
简卓谦勾了勾嘴角,对着最合适的位置,轻描淡写地推出了刀片。
“唔?”有人敲门。似乎是有些着急,频率比平日高上一些。
嗯?小学弟有什么事吗?
郁随安一秒意识到门外是谁,疑惑地打开了房门。
简卓谦用一块卫生纸包着右手无名指,洁白的纸面上透出一点点鲜红的血。眼泪汪汪的小学弟可怜兮兮地说:“我不小心划伤了手指,左手不够灵活的话,自己好像没办法包扎。”
“学姐可以帮我一下吗?”
他委屈地拿开了卫生纸。狭长的伤口,不算浅,皮肉边缘处向外翻卷。
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郁随安人都傻了。
她自小见不得别人身上的伤口,不知道是想象力过于丰富,还是共情力太强,那总会让她下意识觉得疼痛。
比伤在自己身上还疼。
她整个人都慌乱不已,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匆忙进屋去小药箱里找东西。边找边指挥傻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伤员,郁随安环顾自己房间。电脑椅有点太高了,地毯有点不太礼貌,那只有……
“你先进来,坐在我床上。”郁随安毅然决然指了指自己柔软的大床。
“可是……”简卓谦欲言又止,站在门口踌躇不前。
“没有可是,你快进来呀!伤口不疼吗还可是!”郁随安急了,亲自走过去抓着手腕把人快速领进来,用力摁在了自己床边。
她的手一直抖个不停。
伤在指腹实在太疼了。郁随安很怕在那个部位的伤口,小时候被医生叔叔取血化验的恐惧感如影随形,白嫩的指腹似乎还残留着从前刻骨铭心的痛感。
郁随安顺手拉过书桌前的电脑椅坐下,排除杂念,心无旁骛地从药箱中取出了碘伏和棉棒。
“我……我轻一点。”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自己,“你忍一下。”
似乎是看出面前的学姐整个人十分紧绷,简卓谦努力勾起笑容安慰她:“没关系的学姐,我不疼。”
“你用力一点也可以。”
郁随安白了他一眼,暗自腹诽:‘还说我不爱惜身体呢,哼!’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蘸取药水用棉棒给伤口消毒。其如履薄冰的态度,小时候用爷爷的象棋叠高塔生怕垮塌时都没有如此战战兢兢。但即使郁随安已经很小心,却依旧没办法减轻药水的刺激性。
刚刚还逞强说自己不疼的人随着药水进入伤口,忍不住发出了细微的抽气声,无辜的小狗眼都情不自禁泛上了一层湿意。
看上去惹人怜爱极了。
郁随安心生不忍,用力闭了闭眼,动作更轻了些。知道没有用,她还是下意识在受伤处吹了吹,
聊表心理安慰。
好不容易给简卓谦包好手指,看着自己右手肿了一圈的“小萝卜”,小学弟可怜巴巴地跟郁随安诉苦:“学姐,我有点疼……”
郁随安故意说:“刚才不是说自己不疼?”
“好吧……”简卓谦垂头丧气,委屈表示:“……还是有点疼的。”
“记住,伤口不要沾水,”郁随安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珠,关心叮嘱:“每天换一次纱布,你不好换,来找我。”
“知道了吗?”
“嗯,都听学姐的”,小学弟乖乖点头。
“还有,伤口没完全愈合之前不准做饭,也不准洗碗或者洗衣服!”郁随安想了想,认真补充道。
“不行,”简卓谦迅速提出反对意见,委屈表示:“我喜欢做饭,还喜欢学姐吃我做的饭,学姐不能这么残忍……”
“大不了,大不了我不切菜了嘛……”他可怜兮兮地说。
郁随安态度很坚决:“你指挥我就可以,大不了,我们就粥配咸鸭蛋,西红柿炒鸡蛋,或者……煮方便面。”
“你选一个吧。”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这些菜学姐自信还是相当拿手的。”
“那还是粥配咸鸭蛋吧……”简卓谦失落垂眸,郁随安这才注意到那个红红的鼻头。
“怎么,就这么不相信我的厨艺?”被萌的心肝一颤,郁随安故作生气地说。
“不是……”小学弟头更低了些,看上去乖巧得可以,长长的睫毛颤啊颤,像撩人心弦的小蒲扇。
“学姐的病刚好,要清淡饮食。”
“不能劳累,也不能吃方便面……”他小小声地嘟囔。
郁随安愣了一下,莫名有些不自在。
她有点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
道理她当然都知道,毕竟住过三年半宿舍,一年半出租房,自己照顾自己这样事虽不说游刃有余,也算得上差强人意。以往也没有谁专门来叮嘱郁随安这些注意事项。
毕竟她已经是大人了。
可原来,生病的时候她是渴望得到关心的。哪怕是几句她早就知道的无用的话。
郁随安的沉默让简卓谦误以为她不想接连几天都吃的那么清淡,慌忙补救:“你看,我受伤了。”
“要清淡饮食。”
“学姐就当可怜可怜我,陪我一起喝几天粥,好不好?”
他特地晃了晃自己的“小萝卜”,急的脸都红了。
手足无措的样子逗得郁随安笑出了声。
只是简卓谦的名字,在郁随安的心里,好像突然浓墨重彩了起来。
第一个总是有些特殊的。
郁随安向来不能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