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瑾怀瑜》那无那么

12、麦片粥和审判官

　　第十二章回忆篇：01老宅的孤寂
　　雨夜，寂静的老宅里，细雨与老院子那棵山楂树的影子在虫鸣中相互交融。岁月没有停留的兴致，亦没有被流放远方的哀怨。晨光中熄灭微弱的灯火，不打算留下可以留恋的痕迹。
　　父亲离开老宅很久了，瑾瑜的生活倒是毫无波澜。高三了，人生的第一次大考即将来临。瑾瑜选择了艺术类专业，这意味着她不仅要在规定期间内考完艺术类专业科目，还要在今年七月的七、八、九三天参加文化课全国统一测试。小瑜的很多同学都为了高考上了特训班，有的家长还为孩子请了一对一辅导，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为的都是百万考生过独木桥。虽没有家长的辅助，但老师对瑾瑜极其上心。一个常年没有家长参加家长会的孩子，一个长期作业本上没有家长反馈的孩子，一个生病了让老师送去医院的孩子，一个连学费都晚交了的孩子，一个像孤儿的孩子，却是班主任老师最关注的孩子。她担心这孩子的成绩，就把她叫到家里单独辅导；她担心她的健康，特别为她准备了早餐；她看到总有一个男生去找她说话，就化身神仙姐姐，总是出现在他们谈话的中间。她的目的十分明确，让她上大学，让她接受高等教育，前程似锦，光芒万丈。之后，瑾瑜大学期间，每次回来给爷爷奶奶扫完墓，就会赶着去看她的老师，那个曾在她沉寂在茫茫黑夜中为她指引光芒的人。
　　下了晚自习，瑾瑜骑着自行车像往常一样回家。冬天路上行人稀少，瑾瑜总感觉一个影子在身后跟随着她，她并没有害怕，因为她知道那影子是班上的一个男生，他每天都在下晚自习的时候默默地跟在瑾瑜后面，从不敢上前与瑾瑜说话，只是风雨无阻地跟随。在瑾瑜的心里，是感激他的，只为他的默默守护，从不索取。瑾瑜进了干休所大院儿，那男生便像往日一样转了方向，一溜烟地骑走了。
　　瑾瑜开了大门，把自行车停在院子里，听到动静，屋内的声音响起：“是瑾瑜回来了？”……
　　原来是吴爸回来了。
　　面临高考，瑾瑜不想节外生枝，不用思考那些合理与不合理，关闭自己的感知，因为都不重要。吴爸这次回来，也与往年大有不同，不再追究瑾瑜的无视与轻言淡语，闲下来的时候总在院子里抽烟，一根又一根，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边还带着他的小保姆。应该是生意上有些压力，无他，不顺利而已。
　　时间像是跨上了一匹骏马，不断飞驰。到了四月，专业课的所有考核已经结束。瑾瑜收到了两张艺术类合格证：一张是艺术类大学专业合格证，另一张是综合性大学艺术系专业的通知书。这两类大学都不错。正当她想去姑姑家把这个阶段性的胜利告诉爷爷的时候，姑姑已经把爷爷送回到了老宅的家。
　　第十二章回忆篇：02麦片粥
　　爷爷小脑萎缩严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有时候谁也不认识，只有瑾瑜，他的心肝宝贝，永远不会忘记。爷爷回来了，一切都不同了，有爷爷的老宅才叫家。瑾瑜给爷爷喂饭，擦身，推着爷爷在院子里晒太阳。爷爷说：“小瑜，读书去。”小瑜就拿着书，坐在爷爷身侧复习。院子里的无花果结果子了，小瑜洗好，给爷爷吃一瓣，自己吃一瓣。爷爷说：“很甜！”小瑜再放一瓣在爷爷嘴里。
　　干休所每个月都要为老干部进行基础体检。爷爷以前没有糖尿病，但近两个月血糖指数总是偏高，小瑜就注意了，一定是饮食出了问题。
　　这天，小保姆小梅像往常一样递了麦片粥给小瑜，小瑜觉得有些烧手，怕烫了爷爷，用小勺子先尝了一口，可怕的感觉油然而生，怕冤枉了人家，又尝了一大口，愤怒在无耻的供养里无法抑制地灼烧起来。瑾瑜强烈地抑制住自己，安静地拿起爷爷房间那只红色的专线，她打给了干休所的军区所长和政委。苍白的清晨，正在东方忍耐的黑暗之后，等待着……
　　“小瑜，老首长，怎么样了？到底怎么回事？”政委亲切地问。
　　“李伯伯，我发现我爷爷近期血糖指数总是偏高，可他之前并没有糖尿病。就留了心在他的饮食上，我发现爷爷的麦片粥甜的太不正常了，这碗就是早上小梅煮好递给我的。我上学的时候是他喂爷爷吃饭。”
　　所长和政委各尝了一勺。果真甜度十分不正常，老人家有时糊涂，无法分辨食物口感，但这也甜的太不正常了。站在旁边的小梅急切地解释道：“我每天煮饭是真的，可我也没有尝过老爷子的饭啊，这麦片我就是按照包装袋里的量放的，甜不甜的我也不清楚呀。”
　　“清不清楚的，去警察局再想。我要报警！”小瑜无比坚定地说。
　　“四哥，我尽心照顾老爷子的，要是不够甜，他还不喝呢。”小梅狡辩道。
　　“是，不能这样就报警。小梅也可能是没留心。”吴爸道。
　　“没留心，你们有心吗？”瑾瑜终于爆发了，“你作为儿子有没有为父亲尽过一点儿心？你们这一对丧心病狂、丧尽天良、自私自利到顶峰造极之地的恶人！小梅，我原以为你只是穷，只是没有尊严，没想到你如此的恶毒，你会得到你应有的报应的，我发誓。”瑾瑜一字一句，无比诛心。
　　小保姆现了原形，吴爸一定要发作的，也不完全为了谁，只是他受不了自己女儿对他灵魂的深度剖析，自己像个没穿衣服的罪犯，被钉在十字架上接受世人的唾弃与谩骂。“吴瑾瑜，你这个不孝女，你，你……”
　　“不用再说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必须管。”所长定论表态。
　　因为吴爸的为“爱”坚持，派出所得出的结论是：证据不足，小梅被拘留15天。出狱后，被吴爸安置在了外面，小瑜跪在爷爷身边，双手抱住爷爷，心疼地说：“爷爷，我太粗心了，没照顾好您，我对不起您。”泪如雨下。爷爷的病情更是严重了，糊涂的时候也更多了，看到小瑜哭，颤抖地哄道：“怎么了，孩子，谁欺负你了？爷爷帮你教训他！”
　　第十二章回忆篇：03审判官
　　你想说他什么尽管说，但是我知道我孩子的短处。
　　我爱他并不因为他好，只是因为他是我的小小的孩子。
　　你如果把他的好处与坏处两两相权，你怎会知道他是如何的可爱？
　　当我必须责罚他的时候，他更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了。
　　当我使他的眼泪流出时，我的心和他一同哭了。
　　只有我才有权去骂他，去责备他，因为只有热爱的人才可以去惩戒人。
　　——泰戈尔《审判官》
　　不是所有的人都懂得热爱，更不是所有的人都拥有惩戒的权利，但他们却要残忍地伤害。好似自己才是踩在别人肩膀上的那个完美高尚的灵魂。经历了“麦片粥”事件，大院儿的人由众说纷纭演变成了恶言相向。十八岁的瑾瑜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主角，她每每经过大院儿中心路，甚至能感觉到匕首一样锋利的言语割在她毫无盔甲的肉身上，鲜血淋淋。
　　“上梁不正下梁歪，和他老爸一样也没准儿，说是大义灭亲，谁知道是咋回事呢……”
　　“也太狠了，咋说是他爸爸。”
　　“长得好有什么用，说不定将来连个大学也考不上。”
　　“这样品质的家庭和闻家还能定亲？我看闻老太太快坐不住了吧……”
　　听到有人议论到闻家，小瑜就想起了她的闻磊哥哥，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
　　八月，马上就要到收获的季节。人生的无奈表现在你永远不知道幸福和伤痛，哪一个先到。当他们同期而至的时候，会让人悲喜交加，痛不欲生。小瑜收到了第一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也接到了医院给爷爷下的病危通知。
　　爷爷走了，握住的手还留有温热，是不是爷爷知道小瑜长大了？是不是爷爷也努力坚持了很久？是不是爷爷陪伴小瑜的任务完成，就要去找奶奶了？夜晚，小瑜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小狗，跟在爷爷奶奶身边，不要爷爷抱在臂弯里，非要下来跑进森林……
　　九月初，大学要开学了，小瑜忽然想起爷爷曾说过，给自己存的上大学的存折放在姑姑那儿，于是打电话给姑姑，姑姑很快就把存折还给了小瑜。小瑜打开存折，发现里面的钱清晰的记录着只有贰佰肆拾伍元的余额。小瑜质问地看着姑姑，姑姑解释道：“小瑜，你也是知道的，你爸生意上要用钱，找我借，我哪有那么多钱，我一想，你的存折也就是你爸的。毕竟你们是亲生父女，就取出来给她了，你不信问问他，他说他会给你补上的。”
　　小瑜：“我记得很清楚，你当着爷爷的面保证：这个存折是用来给我上大学用的。”
　　姑姑：“是，你那时候那么小，才十五岁，我哪知道你能不能考上大学，你就应该向你爸要，毕竟他用了你的钱，这两千块是我和你大伯祝贺你考上大学奖励你的，你快拿着回去”。
　　小瑜多想把那两千块扔在姑姑的脸上，但她没有，她的理智告诉他，她要读书，需要钱。收了钱，冷冷地看了一眼姑姑，头也不回地走了。姑姑被这一眼看得发怵，好像是被人甩了一记鄙视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