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气》山山水水

3、见你的勇气

　　风景国际旅行社有限公司是一家主做欧美、澳新等国出境和入境地接旅游业务的公司，并不接待散客，所以跟人们固有印象中的旅行社稍微有些差别。
　　简单来说，就是由市面上常见的旅行社收到客人，然后交给他们公司运作，负责整个出行团队的机票、食宿、境外的所有行程安排及导游等服务。

　　“风景”就是联通境内与境外的桥梁。

　　可是因为疫情，所有的业务都“砰”地一下消失了，而且这一下就是三年。律父运气不好，在最坏的时候做了扩张的决定，资金链断裂，偌大的公司如同雪崩一样坍塌，最后只给儿子留下了这一点残渣。

　　幸韵在新同事庞清泉的带领下参观了这不到100平的小套间。外面的小厅只有六个工位，四台电脑，其中两个工位上堆满了五颜六色的宣传册或者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一台老旧的打印机静静地待在角落。

　　“喏，这是你的位置，电脑已经给你调试好了。”新同事白胖的脸上溢满热情的笑容，“咱这地方小，你别嫌弃，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峰哥会尽量满足的。”

　　面试的时候已经见识过办公环境了，幸韵脸上没有嫌弃，只疑惑道：“锋哥？”

　　“对呀，峰哥，就我们几个，叫哥亲切嘛。”昵称小胖的男生又想起什么，抬手一指关着门的另一间房，“里面是峰哥的办公室，也是他的卧室，你是女生最好别进去了，有事峰哥都会出来跟我们说的。”

　　“卧室？？？”幸韵不可思议地睁大眼。

　　律锋就住在这里？！又是办公室又是卧室，这怎么住？里面难道还有床？
　　幸韵知道律锋的情况应该很艰苦，但没想到艰苦到这个份上。

　　“对了，咱这楼是没公用洗手间的，上厕所得下楼去边上的商场里。”
　　“？？？”
　　小胖看她一眼，说：“只有峰哥的卧室里有洗手间，以后万一你要是很急的话，可以跟峰哥打打商量。”

　　“……”

　　幸韵无法想象在律锋私人使用的洗手间里上大号的样子，还有大姨妈……

　　她涨红了脸连连摇头：“不用不用，我下楼就好。”

　　小胖嘿嘿一笑，“你就当出去摸鱼好了，还是光明正大的，峰哥不会说的。”
　　“我们这也不用打卡，有事提前说一声，就算迟到只要不是太夸张就行，是不是很爽？”
　　“……”

　　抬头望望墙上的钟，已经九点半了，1608还是只有他们两个，她试探着问小胖：“别的同事请假了吗？”
　　小胖笑得憨厚：“没有别的同事，就你和我啊，峰哥是老板。”
　　幸韵：“……”

　　妈妈呀，我这是来了个什么样的公司，现在说走还来得及吗？

　　幸韵沉默了一下，说：“我早上来的时候看到律……锋，锋哥了，他怎么去另外一间了？那边是……”
　　小胖及时接口：“哦哦，我知道，1605，那也是峰哥家的，他租给做美甲的小姑娘了，估计又是水管堵了吧，这边装修都老了，容易出问题。”
　　“哦。”

　　小胖：“你找他？”
　　幸韵摇头：“不是。”
　　小胖突然大声：“峰哥！”
　　幸韵：“？”

　　律锋的声音从身后出现，“什么事？”

　　幸韵“嗖”一下回头，律锋正一步跨进门。

　　小胖指着幸韵：“新同事找你。”
　　幸韵：“？！”

　　律锋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问：“你找我？”
　　幸韵慌乱摇头：“没，没有。”

　　律锋看她紧张的样子，没说什么，对着小胖吩咐：“她没做过这行，你带下她，今天先把公司的产品给她熟悉下就行。”
　　说完，眼睛看着幸韵道：“有不懂的问小胖，还有问题也可以找我。”

　　“好，好的。”

　　等套间的门“啪嗒”一声关上，幸韵才转过僵硬的身子，暗暗吐出一口气。面对现在不苟言笑的他，就是会不由自主的紧张。

　　“你喜欢峰哥？”

　　猛然边上传来一个问句，惊得幸韵差点从位置上摔下来。

　　“你喜欢峰哥。”

　　这次是一个肯定句，幸韵惊恐地看着才认识不到一个小时的新同事，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小胖笑嘻嘻地安慰她：“没事，女孩子都喜欢峰哥，他可是咱这栋楼的楼草，上到八十的老奶奶，下到一两岁的小娃娃，只要是女的，见到峰哥都这样。”

　　行啊，律锋不愧一中传奇，都这么落魄了，还能混成个楼草当当，她是不是该为此欣慰？

　　“哈哈，是吗？锋哥是挺帅的。”幸韵眼神乱飘，含糊了几句，连忙岔过了这个话题。

　　——

　　第一天上班没有什么具体工作，只看了整天的旅行手册，幸韵也不觉得累，反而像是云旅游了一番，开始觉得这个工作或许挺有意思的。到点下班，她跟小胖，和老板说了再见，迈着轻快的脚步出了1608。

　　到家的时候，饭菜刚好上桌，一家三口吃完饭，幸韵回了自己的房间，母亲跟了进来。

　　“今天心情不错？”张玲坐在床沿，关心地问了女儿一句。
　　“有吗？”幸韵疑惑。
　　“看你回来的时候笑眯眯的。”

　　幸韵摸摸脸，可能吧，虽然今天一天过得都云里雾里的，但总体是开心的吧。

　　张玲看着女儿道：“你出去学习也好，在家容易分神，不过注意戴好口罩啊，累了就出去走走，不要一直待在室内。教师招聘在下半年，不过上半年你也多注意下有没有别的单位招聘，都可以试试。”
　　幸韵心虚点头：“我知道的。”

　　“好了，妈妈不打扰你了。”张玲起身往外走，临出门前又说，“对了，今天碰见你王阿姨，她介绍了个小伙子，是外地人，刚考上了公务员，人家不在乎你没工作，我们也说了你正在考编，人家晚点加你微信，你好好跟人家接触一下。”
　　“……哦。”

　　这几年，家里也介绍了不少相亲，清一色的体制内，幸家父母为了女儿今后的安稳生活操碎了心，不仅鼓励她考编，还一心想给她找个公务员的老公，事业编的也行。
　　幸韵接触过几个，反正最后都无疾而终，每次父母问她原因，她也说不出所以然。

　　第二天，幸韵带上iPad还有一本参考书，装模作样地继续去上班。她也没真的放弃考编，休息的时候还是要学习一下的。

　　今天小胖给了她一个工作企鹅号，介绍了下她今后要负责的业务范围。

　　对于出境旅游，现在大家还在观望状态，特别对于欧美澳新这些长距离旅游线路，还没有完全复苏，各个国家的签证政策也不明朗，入境旅游就更别说了，所以这一块暂时搁置。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幸韵迷惑。

　　公司还有别的业务吗？

　　“做国内线啊，周边的，省内的，国内的都可以，我们公司就是靠国内线起家的啊。”

　　小胖发过来一个压缩包，“这里面是我们现在可以做的线路，不过都是三年前的东西了，你要上网去跟别人家的比对一下，格式什么的也整理整理，统一风格，内容不要动，有错别字的改一改就行。”
　　“哦，可是，我不是销售吗？”
　　“现在让你给人家说产品，你会吗？”
　　“……不会。”

　　幸韵老老实实地把压缩包打开，里面哗啦啦排列了十几个文件夹，每一个打开又列出了好多个不同的文档。她大致看了一下，以周边省内游为主，分了不同主题，针对不同的人群，还有不同季节，总之内容庞杂，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这真是要逼死强迫症啊！

　　幸韵撸上袖子，干劲十足地投入到新工作中去了。一旦专心起来，她也就慢慢忘了律锋与她只是一墙之隔，反正老板嘛，也不经常出来，一天能见上一面就不错了。

　　一晃三天过去，幸韵的整理工作接近尾声。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小胖有事提前走了，不一会又来了一男一女，打扮得……十分土豪。

　　那女人穿的是貂吗？
　　是吧？是吧！

　　小城女孩幸韵没什么见识，一个劲地盯着人家瞧。

　　两人径直去了律锋的办公室，眼光根本没有落在外面的一个小员工身上。

　　幸韵好奇了一下就缩回头，整理包包准备下班。

　　正滑着手机看微信，就听见里面的房间传来争吵声，幸韵迟疑了一下，脚步停在门外。

　　套间的办公室猝然传来一声爆喝：“庞清泉！进来！”

　　空气安静了几秒，幸韵定在原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庞清泉！！！”

　　幸韵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硬着头皮推开套间虚掩着的门，伸进半个脑袋，颤颤巍巍地道：“小胖有事先走了。”

　　律锋冷冰冰的眼睛看过来，寒着声音说：“那你留一下他们的联系方式，明天给小胖，他知道怎么做。”

　　幸韵忙不迭点头：“哦哦，好的。”

　　她举着手机走向坐在一边沙发上的男女，留下了女人的手机号。

　　两人没多留，站起身就准备离开。男人临出门前对律锋说：“律锋，大家都是亲戚，我劝你态度好点，做生意不是你这个搞法。毕竟你现在是给我们打工，不是做你以前的大少爷了，你这生意做不起来，我们很亏的。”

　　坐在办公桌后的律锋脸色黑沉，死死盯着男人，良久才吐出一个字：“滚！”

　　“当老子愿意来你这，什么玩意，哼！”

　　男人也气得不轻，在身边女人推推搡搡中走了出去。

　　房间里沉寂下来，幸韵直挺挺地立在屋子中央，无所适从。她的目光不敢往办公桌后的男人身上瞟，眼神落在虚空，居然还有空注意到这间房里没有床，那律锋晚上睡哪？

　　没等她琢磨明白，明显心情极差的老板阴沉地开口：“你还不走？”
　　幸韵立正站好，“走的，马上走。”

　　她快步溜出办公室，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从房间里大玻璃窗上可以看到男人反射出的身影。

　　坚硬又冰冷，像一尊完美的石膏人像，被圈禁在那间窄小的办公室里。

　　——

　　转天周五，律锋一早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是中午，两个员工都下楼吃饭去了，整个公司空荡荡的。他疲惫地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走到桌前坐下来。

　　今天去跟本地的一家散客旅游公司谈合作，对方老板还是以前“风景”出去的老员工，见面的时候说起父亲也是感叹不已，但谈到合作又顾左右而言他，是他这几年见多了的嘴脸……

　　律锋揉揉额头，有时候他想，是不是一辈子的运气都在二十四岁之前用完了，剩下的日子都是这样挫败、没有希望的煎熬。

　　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趁着一点空闲放空自己。

　　午休时间，办公室里很安静，隔着窗玻璃，听不见外面川流不息的车辆喇叭声，只有一阵花香隐约萦绕在鼻端。

　　嗯，花香？花香！

　　他房间里哪来的花？

　　律锋骤然睁眼，目光在干净的办公桌上梭巡，在右手边靠墙的位置赫然发现一个透明的小花瓶，里面插着三四朵小雏菊。

　　……

　　什么情况？有人送花给他？

　　这真是生平头一次，律大少爷收到小女生才会收到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