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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程慕慎去到香港,奔波了一个月才将诸事尘埃落定。香港的环境比上海松很多,没那么多暗流涌动,加之他的许多旧友、同道之人都在香港,香港对他而言是个太平之地。

      程家船厂在香港有分公司,主要做南洋运输,程慕慎很快上手。

      上海那边局势紧张,他还需躲在香港避风头。他熟悉船厂生意,接了第一单后便发电报回程家。

      电报随时都有被窃取的可能,他好不容易和弥儿解除了婚约撇清关系,怕有人又盯上弥儿,电报里关于弥儿半个字都没提。

      弥儿看到他发来的电报,虽是失望,但失望过后,她就明白程慕慎一定是有苦衷的。

      果然几天后有人偷偷送了一封信给她,寄信人用的是化名,叫温厉,用的是她哥哥的身份。

      弥儿哪有什么哥哥呢。

      她白天陪程老太太,晚上回屋才敢偷偷打开信。弥儿盼着他能和她讲讲香港的景象,可信里写得全是浪荡话,她又生气又想笑,等念完他写得那些不要脸的话,最末是一句“念卿”。

      香港的消遣不如上海多,除了公司的事,亦没有其它正事让程慕慎忙碌,更重要是没了弥儿,无人让他逗弄。

      过了两个月,他开始不写荤段子给弥儿了,而是写他在香港的日常见闻。内容最多还是抱怨的话,抱怨香港好土,无聊极了,抱怨船厂的股东各个大腹便便,讲笑话无聊。

      偶尔浪漫一回,便会说等她到了香港晚上带她坐天星小轮看维多利亚港。

      不论信的内容是什么,都会以“想你”二字结尾。

      他把这二字翻译成各种古文、方言,甚至不同的外国语。弥儿收的信堆满了一抽屉,只是不见程慕慎说几时回来。

      弥儿每次都给他回信,但是回信的速度赶不上他来信的速度。

      上海是一切如常,没什么能和他分享的。

      月末,弥儿来信说她要回学校念书了,让程慕慎以后把给她的信都寄去学校。

      弥儿自回学校以来,给程慕慎寄信也频繁了,她每日在学校学了什么新的知识、思想都会告诉程慕慎。

      程慕慎只要一想到她身边有男同学,就抓心挠肺。他派人回上海盯着,但凡有男同学靠近弥儿,就想办法隔开他们。

      弥儿身边的男同学越来越少,她甚至不必猜,都知道是谁从中作祟。弥儿写信和程慕慎发泄过一回,字里行间都埋怨着他不在身边这件事。

      自那封信以后,程慕慎便每天都让人送枝玫瑰给她。

      弥儿把玫瑰插在她书包里,放学坐电车回程公馆时,她觉得自己比万众瞩目的女明星还要璀璨。

      弥儿已经照顾程老太太半年了,半年以来程老太太时常神智不清,可这个月她突然清醒了过来。

      春夏之交的太阳温和明媚,弥儿搀扶着程老太太去院子里晒太阳。

      天高云淡,程老太太抬头看了眼天,她问身旁的弥儿:“你看今天上海的天像不像北京的天?”

      弥儿点头道:“是啊,上海的天总是压得很低,云很厚,不像北京,天又高又辽阔,云却只有淡淡几缕。”

      程老太太怀念道:“我小的时候北京还是皇城呢,现在大家都争着往上海、南京跑。”

      能在这个年纪再看一眼北京的天,程老太太心满意足了。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并不恐惧,而是平静的等那天的到来。

      程老太太握起弥儿的手:“前年老三要我把你许配给他的时候,我还纳闷着平日里最事儿的老三怎会瞧上你这丫头。”

      弥儿虽懂事机灵,样貌也好,但两年前,她不过是程家的一个丫鬟。见过花花世界的程慕慎要和弥儿订婚,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弥儿愣怔了,她眼睛呆呆地睁着,呢喃道:“不是太太您让三爷娶我的么...”

      “我给他张罗了多少婚事了,他要是瞧不上,我说破嘴也没用。我还记得两年前我问他呀,凭什么要你一个草台班子出身的丫头做我们程家的少奶奶,程慕慎那厮要我等着瞧。果然,不出两年我就被他给说服了。人心就似天上的云,风一吹就散,你却人如其名,历久弥坚。”

      弥儿走神,没大听进去程老太太后面说的话。

      “弥儿。”程老太太唤道,“这半年你把程家照顾的很好,你守住程家了。从明个儿起,你自由了。我已经安排好人,后天早晨送你去香港。”

      弥儿回过神来,她蹲在程老太太身前,手放在她膝头,笑嘻嘻道:“弥儿不走,弥儿要是现在走了,还叫什么历久弥坚啊。”

      这半年程慕慎不在上海,程老太太对弥儿刮目相看。

      程慕慎在的时候,随意说两句话弥儿就被他欺负得红了眼眶,可这半年里弥儿从没哭过,每天都是眉欢眼笑。

      她从一个一无是处的小丫头变得能够独当一面了。

      在程慕慎看不见的地方,她分外坚强。

      弥儿去上学,今日送玫瑰的人没来,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放学后,程家司机开车来接她,弥儿无精打采地上了车。

      她今天上课没听课文,一上车就拿出课本温习课文,车何时开到了郊外都不知道。

      等她察觉到不对时,已经是离市区几十里远的地方。

      弥儿的心脏瞬间狂跳。

      她透过后视镜,看到了司机的脸。

      今天没有玫瑰,也没有信。

      今天只有程慕慎。

      “你几时回来的?”弥儿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说出口的每个字都是颤抖的。

      程慕慎眉头一挑,脸上挂着一丝坏笑:“还想着突然回来去捉奸呢,没想到我不在的时候你这般老实。”

      千回百转的相思之情被他一句话破灭了,弥儿气得胸口一鼓一鼓,愤怒说:“捉什么奸,你不要污蔑我。”

      程慕慎轻松地翻到后座来,他压住弥儿,半句话不说就去吻她,弥儿的气恼都消散在了他缠绵悱恻的吻当中。

      弥儿嘴唇被他吮得红艳,舌尖发麻,她一手捏着程慕慎的袖角,像是怕他走掉,另一手揉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花眼。

      “你真的回来了?”

      程慕慎抬起她的下巴,又凌虐了一番她的红唇:“难不成方才亲你的是别人?”

      他真的回来了,弥儿没有做梦。

      弥儿双手张开撞进他怀里,将他抱住,她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程慕慎也想和她说说话,可想不到要说什么。他手抓住弥儿的胳膊,凉得弥儿惊叫了声:“不要!”

      她垂头羞道:“你怎么,一见面就做这种事?”

      “以前你穿成这样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就想对你做这种事了。”

      “你...”弥儿被他大胆荤淫的想法震惊到失去语言。

      以前程慕慎纨绔之名远扬,她怕程慕慎对自己做不轨之事,不敢穿显身形的旗袍或者是露皮肤的洋装,有程慕慎在的场合,她只敢穿学生装。

      程慕慎见她一副受惊的模样,更是乐极了:“吓着了?”

      弥儿如实点头。

      程慕慎低头在她脸上吮吻,“怕什么。”

      “程慕慎,我...”

      她无法言说。

      弥儿拉起程慕慎的衣领,深深吻住他。

      车窗外野地里的芦苇没过车高,柔软的芦苇枝随风荡漾,风不停下来,飘飘晃晃的芦苇就不静止。

      整整两百天的思念、爱欲,终于得以发泄。

      程慕慎的长腿难以在后座伸开,他两脚搭向前座,怀抱著弥儿。弥儿耐不住困意,在他怀里睡过去了。

      芦苇还在继续摇晃,程慕慎觉得那芦苇都要把自己的心给晃晕了。他索性不去看芦苇,而是低头看着弥儿。

      一颗泪珠悬在弥儿睫毛上,他朝那只泪珠呼了口气,泪珠滴了下去。

      他真是见不得弥儿脸上有眼泪。

      两百天的日子,弥儿没什么变化。

      仍然是他说一句荤话就能激得她脸红,掐她一把她就眼圈发红。

      这么娇滴滴的弥儿,是怎么度过分别的两百天的呢...

      不过这不重要了。

      他是回来娶弥儿的,等他们成了夫妻,便一刻都不分开。

      抱著弥儿在怀里,他仿佛回到了童年时游戏过的江南水田,那里泥土是芳香的,风是柔软的。

      弥儿半梦半醒地睁眼,问他:“几点了?”

      程慕慎没有戴腕表。

      同弥儿在一起,没有走动的时间,也不会有远逝的时代。

      ...

      弥儿刚到上海时做过当女明星的梦,程慕慎帮她圆了这个梦想。虽然不是让她去拍电影或者画报,但整个上海报纸的头版都在报道她。

      南京政府的亲日派被暗中处决,程慕慎大摇大摆回上海,接手程家在上海的旧生意,程家又恢复了往日风光。

      程慕慎和弥儿在程老太太还在世的时候举办了婚礼,他们结婚几天后,程老太太与世长辞。

      弥儿整理程老太太遗物时,在她的临终前翻阅的一本书中发现一张泛黄的信笺。

      纸上布满岁月的痕迹,字迹已经不再清晰。

      弥儿找来程慕慎辨认,才认出上面写的字。

      “闵贞君,今可安乎?开春岁发,吾忆及京城嘉树繁茂,念之。一身远渡西洋已三年,吾心凄怆,形亦枯荄。遂尝日暮思闵贞君,盼与君同心同居,琴瑟相好,则吾心飘然,喜形于面上而不自觉也。未见君三年久,日月递运,四时代移,荣华易去,年寿有终,唯爱汝之心,历久弥坚,千载不忘。”

      程慕慎给弥儿解释道:“奶奶闺名是闵贞,她以前是京城里的格格,当年祖父受奶奶父亲资助远渡重洋,这应是祖父当年远渡重洋,写给奶奶的求爱信。”

      弥儿将那封信原封不动收回书中,她想到信中“千载不相忘”四字,心中既是暖流涌动,又是不甚酸涩。

      弥儿道:“这是祖父写给奶奶的家书,以后是要流传下去的。”

      程慕慎耸了耸肩膀:“倒是个不错的提议,不如这样,将祖父写给祖母的信,我写给你的信都保留下来,当咱们程家的传家宝,以后留给儿孙看。”

      弥儿一想到他书信里的淫词浪语,耳根子蹭得红了起来。

      “你写得那些信还是留着自己看吧。”

      程慕慎故作单纯:“是我写的不好吗?字丑,还是不够文采斐然?”

      弥儿被他逗得急得跳脚,她抬胳膊去捂程慕慎的嘴,程慕慎竟跳上椅子叫她够不到。

      她真生气要走了,程慕慎从椅子上跳下来去追她,他两步就追上弥儿,铁臂箍在弥儿腰上,弥儿寸步难行。

      程慕慎的吻从她额头一直逶迤到脖子根,作弄够了才吻她的唇。在他柔情肆意的一吻当中,弥儿束手就擒。

      给程老太太办完身后事,程慕慎带着弥儿坐上前往香港的轮渡。

      程慕慎只一身衬衣马甲站在在甲板上吹风,顺便抽口烟。海上风大,弥儿带着他的风衣去甲板上。

      程慕慎讪笑道:“弥儿也会体贴我了。”

      弥儿道:“你摸摸口袋。”

      程慕慎向风衣口袋里抹去,摸到一个冰凉的金属,他微微愕然地拿出口袋里的腕表。

      弥儿说:“你不在上海的时候,我托人去北平赎回了这只表。”

      “啊...”他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便道:“那家典当行开的还真是长久。”

      弥儿道:“北京不似上海日新月异,什么东西都很古旧,可古旧的东西都是能够保存得很长久。”

      海风把她头发吹散了,程慕慎挽起她的发,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程慕慎问:“你不好奇香港是什么样子吗?”

      弥儿依偎在他怀中:“不好奇,程三要去的地方,都是好地方。”

      一轮明月在海上升起,光景无限好。

      日月递运,四时代移,时代巨轮不停歇地前行。

      唯一生一世一段情,历久弥坚,千载不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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