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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电池 ...


  •   大厦的安保人员不允许我们在大厅睡觉,我们只能硬着头皮爬楼梯回公司,在FNS咨询台前的沙发上相互倚靠度过了一宿。公司的供暖还不错,但[英蒺]没有切换回主人格。

      仔细一想,朝哥在湖心市参与舞蹈录制时被冻成了冰棍,却没有切换成[英蒺]。温度变化确实会影响他的人格切换,但不是唯一条件。

      我旁听其他人闲聊,在脑海中还原了大扫除的小插曲:临近年底,公司需要腾出足够宽敞的空间放年末舞台的演出服。所有被扔在四号教室的物品都被摊在了地板上,无人认领就会被扔进垃圾箱。

      安童锡以为朝哥去南鸢巨蛋演出时弄丢的就是那双靴子,替未出勤的他认领了;而靴子的正主花延青看到自己丢失的东西太过脏旧,实在不想认领,刚好用来恶心一下文羽朝。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延续着领舞班练习生的日常:练声,吃早饭,上街舞小班课,晨跑,吃午饭,上街舞大班课,上录音课,更新动态,吃晚饭,去健身房,写编曲作业,睡觉。

      夏季一天有四节舞蹈类课程,到了冬季就只剩下了两节。并不是因为冬季不需要勤练,而是我们公司的多位舞蹈老师要为南鸢卫视的年末舞台劳碌。

      FNS作为人才辈出的造星工厂,师资力量首屈一指。能通过淘汰率极高的面试、成为FNS的练习生就已经算是凤毛麟角,想要长久留下、夺得出道机会更是要拼尽全力。

      在这项争夺战中,主唱班的成员是最具优势的,其次便是实力极强、身经百战的主舞班。说唱班和副唱班的佼佼者有希望作为陪衬出道,而领舞班则永远是“薛定谔的出道”。

      被戏称为“门面班”的领舞班集合了整个南鸢市的漂亮男孩,也是这个班的存在拉高了FNS选拔练习生的外貌标准。而但凡是才貌兼备的练习生,都会选择通过转班考跳去别的班。

      领舞班就像有一种魔咒,容不下野心勃勃却又不懂得伪装自己的选手。要么你就心甘情愿的给同行当个漂亮的伴舞,要么你就踩着其他人的身体拼命向上爬、稍不留神就被对手推向深渊。

      因为大家都知道领舞的意义,领舞就是C位,一个在南鸢市连小孩子都会拼写的单词:center。想要被崇拜者的注视和憧憬包围,就要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熬到蜕皮、吃遍苦中极苦。

      能在这场博弈中支撑住的只有朝哥一人,他的从容大方和谦虚使他显得太过平易近人,以至于让太多人忽略了那构成他灵魂的核心要素:勇气。

      一个不敢于面对付出极大辛苦都有可能付诸东流的人,是不会在这场残酷的竞争中支撑那么久的。朝哥看透了这场竞争的本质,却仍旧对追逐梦想抱有热忱。

      我期待着朝哥能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刻下只属于他的韶华烙印。我想在那之前和朝哥并肩前进,可这些天占据躯壳的都是[英蒺],与朝哥一样的外形,内核差之千里。

      [英蒺]清楚自己要替朝哥维系人际关系,一到大家面前就戴上微笑假面,离开众人的视线就又变回冷脸。他很擅长和主人格保持相像,以至于我时不时就怀疑是主人格回归了。

      他替朝哥参加的期中考试排名出来了,总分排全系第五。他说主人格亲自参加考试能进前三,但他不想让朝哥在大学表现得太突出。枪打出头鸟,[英蒺]怕含沙射影过花延青的朝哥遭报应。

      这段日子我通过反复练习,勉强学会了后桥。翻的不是很利索,很多时候两腿会悬在半空中不知是该向前还是向后。壵老师说跳男团舞不会翻跟头也没事,但我想比之前的自己进步一些。

      我想让朝哥看到我的进步,却被[英蒺]的超长待机磨去了热情。[英蒺]自知占据躯壳太久会让朝哥的熟人们生疑,申请去副唱班进修几周声乐。他哪里是去进修,分明是去看他的老相好花延青!

      花延青也真是奇人,能跟同一个人的不同人格保持“挚友”和“死敌”两种关系。他从不怀疑是朝哥假扮[英蒺]来接近他,他分辨不同人格的能力连精神病学家都甘拜下风。

      [英蒺]和花延青的对话常常让我怀疑自己和他们使用的不是同一种语言。闵书云和梅沃用意大利语对话时我都能通过表情和语气猜到大意,[英蒺]和花延青的交谈却形同乱码。

      管理员要挑选几位主修舞蹈的练习生给HOLLER-BOOKER的MV伴舞,这是能增加阅历的大好机会。他挑中了包括文羽朝在内的六名男练习生,[英蒺]却主动提出要把这个机会让给其他人。

      我有点讨厌[英蒺]了,他霸占了朝哥的躯壳,和朝哥的死对头沆瀣一气,还擅作主张拒绝了给出道艺人伴舞的机会。他若真的不想让朝哥出息,大可以尽他所能败坏朝哥形象,而他又没有那么做。

      [英蒺]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让我体会到了“恐怖谷效应”。他会吃白肉,玩扑克,打沙袋和唱意大利歌剧;不会化妆,即兴舞蹈,踩椭圆机和陪其他人闲聊。

      他和朝哥的区别不只在于生活习惯的不同,[英蒺]拥有与普通人截然不同的认知能力,他捕捉信息的速度时常让我恐慌,像与智能领域的猛虎共处一室、担心自己被当作透明体吃透。

      我太想念朝哥了,到便利店买了一堆暖宝宝,冲进副唱班教室对着[英蒺]一通狂贴。其他练习生起哄,说朝哥的大儿子真孝顺。我独自生闷气:[英蒺]才不是朝哥,他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假条到期了。回中学上课的头一天,邻座问我是不是被外星人绑架了。我装作大病初愈,拎着水壶去接热水,初二年级的走廊多了一条横幅——[珍爱生命,远离危险]。

      我是不是也该学学如何包装自己、让自己更像个初二年级的学生呢?为了上镜我染了一头紫发,来学校上课还要戴上卫衣帽子。在室内戴帽子显得很不礼貌,我走路时尽可能避开老师。

      年末舞台的演出不关我什么事,我可以把心思放在文化课上、享受健康规律的生活了。什么大红大紫大绿大黄,跟我小宅男半点关系没有,平平淡淡才是真。珍爱生命,远离危险。

      然而我对同龄人的造谣水平一无所知,课间在卫生间洗手时,我听见两个别班的学生议论我:

      [郑海凡回来上学了,你看见了吗?他妈妈搞外遇了,之前没来上学是不是父母闹离婚啊。]

      [谁知道啊,他自己就抢了别人的女朋友,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

      “谁抢别人的女朋友了!!!”我在卫生间内一声吼,大步冲出去,不到半秒就换上一张甜美的笑颜,乖巧的说道:“两位小哥哥长得好帅呀,要不要和我加个好友,我和你们换片片!”

      我在心里把这两个家伙锤成了土豆泥,脸上保持着最令人舒适的微笑,偶像就要有这样的心理素质,只要你不受伤,恶心的就是这帮家伙。我是闪闪发亮的小天使,讥讽只会提升我的知名度。

      表哥已经回自己家住了,最近一段时间我妈也没有和文盖颂联系。快到我爸生日了,我想给他准备个礼物,可他不许我乱花钱。上次攒钱给他买了个新手机,他就逼问我了俩小时钱是怎么来的。

      那个钱还真不是我靠写代码赚的,而是我过生日时我妈转给我的钱。原本是两千鸢磅,我下了个游戏,用这两千鸢磅买了好装备,打进了全市前五,以七千鸢磅的价格出售,给我爸买了部新手机。

      不过那台手机的售价是一万鸢磅,我帮手机店的老板修过好几次电脑,他为了感谢我,把这台手机打七折卖给了我。

      今年我还是低调些,准备个符合我初中生身份的礼物吧。我到文具店买了一套马克笔,给郑南石先生画了一张夸张的简笔画:一个头戴警帽的大叔,怀里抱着猕猴桃味的蛋糕,上面有52根蜡烛。

      我爸妈晚婚晚育,比我同学的父母年长许多岁。他们也不像闵索柊和高妮那样容颜不老,已经是小孩子们口中的爷爷奶奶了。

      一想到他们背着我离了婚,我就想在宿舍搭窝半年不回家。可我还是不想让他们担心我,日复一日的扮演着单纯开朗的傻小孩。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已经不是郑海凡了],或者说[不是最开始的郑海凡了]。我活成了公司给我的人设,一个不谙世事又不染淤泥的天真孩童。

      12月12日是我爸的生日,他约我去派出所对面的狗食馆吃捞面。我把那张画递给他,他瞄了一眼:“还是我做得对,送你去学了舞蹈。要是听你妈妈的送你去画画,你不定糟蹋了多少张纸了。”

      我嘿嘿一笑夹起一筷子胡萝卜塞到他碗里:“要么说还是奶奶明智呢,让老爸考了警校。您要是当了飞行员,不定开坏几架飞机呢。”

      在狗食馆坐了还不到二十分钟,我爸就回单位去了,我把他剩下的半碗面吃完。我妈发来短信,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即刻起身去坐公交车,她又发了一条:[我今天晚上加班,你自己买点吃吧。]

      好,既然你们都不搭理我,我去找小哥哥了,不要怪海凡大宝贝无情!我买了两个水壶,到公司灌满热水,放在文羽朝的床位旁。[英蒺]一回来,我就热情的冲上去:“前辈,我要帮你洗脚!”

      “不用,我要去洗澡了。”[英蒺]利落的换下练功服,扔进洗衣盆,拿起换洗的衣服和沐浴露去公共浴室,我拎起自己的洗浴篮跟在了他身后。

      [英蒺]早就看穿了我的小心思,特地站在了水温最热的喷头下。他的头发,肩膀,前胸,腹部,大腿,小腿,全都被热水浇到了,可他还是没有变回来。

      我用海绵反反复复的搓着后背,希望在浴室里多待一会。[英蒺]洗了很长很长时间的热水澡,似乎在有意向我证明这么做不会让他切换回主人格。

      我不会就此放弃的,只要夏天到来,[英蒺]就会被强制下线。他也就趁着这寒冬腊月嚣张嚣张,我就不信他能超长待机一年!

      浴室里没有别人,[英蒺]也不装了,他朝我走了过来,一张冷冰冰的臭脸不比花延青友善多少。他夺走了我的海绵,让我背对着他:“上次让你帮我搓澡,我就发现你根本不会用这个。”

      “是你说你不太会用这个,我才帮你的。”这个家伙,享受了我的免费服务还挑剔,要不是想找找有没有针孔,谁乐意伺候他啊。

      他拉过来一张防水的高凳,按着我坐下,把海绵先放到一旁,用他的洗发水帮我洗头发。我染发后从没做过护理,头发已经不如之前有光泽了。“羽朝就是粗心,也不知道教给你如何护发。”

      “你也是羽朝的一部分,不要把自己说得像个长辈。”我不满的否决,洗发露流进了眼睛。[英蒺]想用喷头帮我冲掉,我任性的推开他,站到旁边的位置沐浴。

      我知道这么做既不成熟又不懂事,可我就是讨厌[英蒺]。他为什么要让我见不到朝哥,为什么让我身处集体之中却如此寂寞?我已经尽最大努力回应别人的期待了,为何还是那么孤独啊!

      我想通了,其实[英蒺]没有做错任何事,是我把这段时光的委屈和不满都发泄在了他身上。我紧闭着双眼,让泪水被喷头喷出的热水冲掉,因为这种小事哭泣太丢脸了。

      [英蒺]缓缓走过来,将水流关上了。他抓住了我的手腕,将我的手掌放在他的胸口:“你感受到了吗,羽朝在这里。”

      我没法再倔强下去,泪流满面的抱紧他。将我的耳朵贴在他胸口,听那和白瓷般的肌肤相悖、热情有力的心跳。那不是平静的纯音乐,而是从我靠近时就加快步伐的激昂舞曲。

      [英蒺]将我抱起来,送到浴室最隐蔽的位置,用和朝哥一样的气味安抚笨拙的我。我不允许自己把他和朝哥混淆。如果我在此刻接纳了[英蒺],就不能向朝哥证明我是真的喜欢他了。

      [英蒺]坐在了木制长椅上,把我像个玩具熊一样抱在怀里。他潮湿的肌肤上滑着露珠般的水滴,温热的大手环在我的身后。此时的我已经分不清冷暖,仿佛冷的是朝哥,暖的才是[英蒺]。

      英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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