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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寄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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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出租车司机的对白)
[司机先生,请您听我说……]
[哎呀,不行。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你体谅体谅我吧。]
[我们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别说了,你朋友一看就是神经病,真要是整出什么幺蛾子,我担负不起。]
[司机先生,您不要走啊……您要拒载吗!]
出租车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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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夜晚,南鸢市上城区。
我提着沉甸甸的背包和行李箱,被冷风裹成了一根冰棒。
朝哥坐在我身后的长椅上,双手撑着头部,看上去非常痛苦。
我安静的坐到了他身边,将行李放到一旁,腾出双手搂住了他。
朝哥感受到了我的温度,把额头贴在了我的肩上。
“海凡……”
“嗯。”
“咱们找个安全的地方。我刚刚发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只能告诉你。”
我们现在位于上城区的核心地段,包括表演者大厦、鉴赏家大厦、企业家大厦等十六栋写字楼构成的巨型长阵配备了整个商业区最严格的安保。换言之,这个地段已经非常安全了。
“哥,咱们要不要在这附近找个宾馆呢?刚巧我带着身份证。咱们还带着一堆行李,说不定人家会把咱们当作外地旅客呢!”
朝哥吃力的摇摇头,嗓音沙哑:“我现在……非常晕,海凡,”他颤抖着拉起我的手,“如果英蒺出来了,你就带着他回宿舍。”
“英蒺?”
“他除了宿舍和熟人的家,哪都不去。如果你带着他去宾馆,他可能会认生。”
他说的英蒺就是[羽毛]吧!
朝哥的掌心很凉,他把那颗石子放在了我的手心,将我的手合上:“这个,替我保管好。除了我之外,谁都不要给,包括英蒺。”
“……嗯。”
一辆加长白轿车停在了表演者大厦门口,借用练习生宿舍洗过澡的闵书云走出旋转门,一位管家打扮的青年迎了上去,接过他手中的行李放进后备箱。
他为闵书云拉开车门,闵书云刚迈进去一只脚,就发现我在冲他招手。
事态紧急,我隔着车道大喊:“书云哥!!!你认识高星雯吗!!!!”
闵书云不愧是主唱班的成员,耳力好的惊人。他让管家先等他一会,朝我们跑了过来。
“高星雯是我的堂姨,你是从哪知道的这个名字?”
“我是她的儿子!”我从手机相册里翻出我和我妈的合照,“你看!”
闵书云将那张照片放大,惊讶的望向我:“你是小六一?”
“没错!”六一是我的小名,我的很多亲戚都爱称呼我为小六一,“我是你的表弟啊!”
高氏家族极其在意亲缘关系,我将燃眉之急告诉闵书云,他即刻给他母亲高妮拨了个电话,高妮让他把电话递给我。
[堂姨晚上好,我是小六一!]
[六一宝贝,你就只管让文羽朝上车吧,我在家里等你们。]
随白轿车前来的那位青年几步跃过马路,将昏睡的朝哥整个抱起来,平稳的送进白轿车,我和闵书云提着行李跟随其后。闵书云为我介绍:“他是我们家的新管家,木村葵。”
我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活动冻僵的面部肌肉,用和亲戚们相处时必备的乖巧声线回应道:“他看起来好能干啊。我可以知道他多少岁吗?”
“比我大四岁,二十三。”
“谢谢你告诉我!”我的面部肌肉舒缓完毕,摆出乖孩子的笑脸转向他。
“不用这么客气,”闵书云温柔的像游戏里的可攻略人物,“我们的妈妈是堂姐妹嘛!”
如果我给你介绍一个人,说他“时而清冷,时而温润”,你会不会觉得他是个极细腻敏感的人?
我面前的这位远房亲戚就满足了这八个字,他的两副面孔都是他本尊,一个苛刻,一个随和。
如果朝哥也可以把自己的不同人格切换自如就好了。
南鸢市若崇区,极地花大厦27层。玫瑰金色的电梯门缓缓打开,宽阔的楼道中央摆着一副红正方体底座、银色无限符号的艺术品,极简的造型让人浮想联翩。
第一次看到这个艺术品时我四岁,转眼间九年过去了。闵书云的父亲成为了若崇区区长,他的家搬到了戒备森严的极地花大厦,这件艺术品像他的看门人一样,守在了他家门前的走道。
木村葵先将朝哥抱进了公寓,接着把行李箱搬了进去。我在走道观察着那件艺术品,闵书云站在对称的位置抚摸那个红色的底座。他的身高是一米七六,这件艺术品和他一样高。
“无论何时看到它都会眼前一亮。人会不自主忽视自己熟识的事物,但它是超越常识的存在。”
我跟在闵书云身后进了若崇区区长家的公寓,和我家的建筑结构略有些相像,大厅是近正方形,从一层可以望到二层所有房间的门。
玄关旁的第一个房间是盥洗室,开放式餐厅的两侧都配有洗手台。木村葵给我找了一双崭新的拖鞋,将我的外套和鞋子送进了一个专门用来清理衣物的透明房间。
一个披着黑底白花外衫、穿着粉绿黄三色相间的连衣裙的女孩从楼上下来,一边玩手机,一边够到了咖啡桌上的马克杯。闵书云让她和我打招呼,她远远的瞟了我一眼,戴上耳机往回走。
就在此时,一位留着柔顺的白色长发、高挑清瘦的女性快步走下楼梯,她的穿着朴素舒适、干净如新,嫩绿色的针织衫上连一个毛球都没有。
她眉眼秀丽,眼尾上调,年近五十,肌肤上却没有一丝褶皱。她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高妮,作为北鸢大家族高氏的长孙女,遗传给了闵书云美貌和洁癖。
她吩咐木村葵洗干净我的外套,转身对女孩讲到:“闵常新,去跟你的表哥打招呼。”
“为什么是表哥,他才比我大一天。”女孩不情愿的转向我,敷衍的挥挥手,“你好啊……”
“你好啊!”我带着灿烂的笑颜向她招手,满脑子想的都是区长在不在家,“你长得好漂亮啊,好像姨父啊!”
“是吗,常新长得确实像我。”一个身着藏青色棉上衣的男人关闭了电视机,从沙发上回过头,是区长先生,他在家,他一直都在。
朝哥现在就像个人形态的行李,躺在距离他十米远的另一个沙发上。我要怎么和他解释[把一个陌生男子送到他家寻求安全感]这件事?
闵索柊踏着薄棉鞋,缓缓向我走来,一眼望上去还不到三十岁,即便他和高妮是同龄人。闵书云和闵常新长相早熟,他们的父母却是不折不扣的冻龄人。
正如高妮和闵书云都有一头鲜见的白发,闵索柊和闵常新的眼睛都像被人抽走了颜料。他们一家四口如果出现在动画片里,一定会被怀疑有某些部位漏上了色。
我给闵索柊鞠了一躬,他将我扶了起来,极浅的虹膜犹如两颗寒冷的行星,让我根本读不懂他的表情。我只能判断出他不带愠色,但也没有笑。和他面对面交谈,我的灵魂像被带到了千里之外。
他的声音很低,没有语气,简单说就是同意我和朝哥在他家的客房暂住一段时间。
我主观猜测,他慷慨的背后必定有什么原因。作为若崇区的现任区长,他掌握着若干个重要机密,而那其中的一个,恐怕就和朝哥有关。
高妮是职业撰稿人,同时也是心理咨询师,她收留朝哥一方面是体恤人情世故,一方面是想尝试治愈朝哥。我能判断出高妮对于朝哥是没有任何企图和恶意的,至于闵索柊……
我现在掌握的情报还太少。不过,我不后悔把朝哥带到这里,如果能就此挖掘出连朝哥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或许就能帮他摆脱人格障碍的困扰。
那个我和朝哥都痛恨的渣滓文盖颂,甭想再碰朝哥一根汗毛了。
区长家的客房装满了暖色调的灯,朝哥在这个温馨的环境里陷入熟睡,我用笔记本电脑连了我手机的热点,着手查找关于当年朝哥被亲生父母虐待的报道。
居然,什么都没查到?
朝哥被我父亲的朋友文毅先生收养时是2006年,遭受虐待肯定是在此之前。或许是因为年代太久远、记录被删除了?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和梅沃一样以“感觉”为源头,我作出了一个猜想——
朝哥当年遭受亲生父母虐待与区域性重大案件有关联,一旦舆论的传播范围扩大,会影响到当地官员的升降。或许有媒体试图报道过那个案件,但被压制了。
朝哥的亲生父母是百月区的居民,我立即查询当年百月区的区长是谁……
当那个名字以加粗体出现在屏幕中央,我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确信此刻的我是清醒的。
当年百月区的区长是如今南鸢市的市长。
我从来没有这么震惊过,一分钟过去了,我的心脏还在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