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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蜜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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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头里的水是温热的,将光洁的镜子蒙上一层薄雾。我不想错过他的表情,搂着他精瘦的腰,用下巴顶住他的肩膀。
“坏孩子,别闹,”他的语气严厉,尾音却在发颤,“我被你弄得动不了了。”
我不作声,对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他猛颤了一下,在镜子上落下了两枚漂亮的手印。
舞技精湛的他难得丧失平衡,我趁着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把他抱到了沙发上。他的身体很暖,白瓷般的肌肤漫上了令人昏厥的红,像被碾碎的罂粟,从耳根蔓延到锁骨。
他用手背遮挡着双目,扬起的颈项上遍布着星河般的脉络。我将膝盖支在沙发上,意图揭开那只手,我要看清他的表情,看看那双蛊惑人心的眼睛迷离成什么样——
“海凡,你给我出去。”
丧失气力的命令,接着是嘶哑的喊叫,
“出去!”
。。
。。
。。
。。
我躲在餐厅附近的男厕里,宾馆的自动报时器响了,现在是北鸢时间22:00,湖心市的室外温度降到了零下二度。
保洁员先后进来了三次,最后一次我抽出了几格卷纸,按下了冲水键。我制造的动静不足以消除他的怀疑,若是被他看见脸,他一定会记得这里曾来过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
算了,既然要记住,就让他记个清楚。我打开插销,一推门,和这位擦地的大爷撞了个正着。
“你是便秘吗,都在里面坐了快两个小时了。”
我望到洗手台镜子里的自己——一个紫发凌乱,双目通红,穿着蓝白条纹睡衣的小毛孩。
我的偶像包袱不是整理衣着,而是摆出笑颜,打趣道:“我老爱吃垃圾食品,太干燥了。”
大爷进到隔间里打扫,我识相的溜了。去哪好呢,吸烟室还是楼梯间?没了25米的束缚,我可以自由活动了,但这种感觉一丁点都不好。
哥一定担心坏了吧。
我兜兜转转,像个因为害怕批评不敢回家的孩子。最终,共情的本能占了上风,我跑回了16层。
我在楼梯门口悄悄窥视,楼道和我跑出去前一样,我轻脚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扣了扣门。
屋内传来几个不同的男声,开门的是王天阔。我垂着头走了进去,秦诺宇和闵书云都在。
事情被我闹大了。郑海凡,你就作吧!
我被视线包围,小心翼翼的出声:“经纪人呢……”
王天阔摇头:“我们没告诉他们。”
闵书云担忧的抱住我的手臂:“海凡,你去哪了,也不把手机带在身上。”
我环视了一圈,两张床上都只有他们坐过的痕迹,“羽朝前辈呢?”
“他去查旅馆的监控了,”秦诺宇边答着边拨通了电话,“喂,你快回来吧,海凡已经回来了。”
我愧疚的等待着他们苛责我,而前辈们见问题已经解决就出去了,留下王天阔陪我。
“你要是能和我说说,就和我说说;想一个人静静,我就出去。”
“天阔前辈,对不起,”我始终低着头,一遍又一遍的鞠躬,“是我自己不懂事,替我给诺宇前辈和书云前辈道歉,我不该擅自跑出去……”
“他们俩在旅馆呆着也没什么事,照顾照顾你也没什么。书云的妹妹跟你一样大,他平时也没少为他妹妹操心……你是独生子吧?”
我点点头,“天阔前辈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像啊。咱们几个男生里面,只有你和梅沃是独生子,书云和羽朝有妹妹,我和诺宇都有兄弟,然后咲荣……”
“是个连连看。”
我们俩都笑了起来。
紧接着,我把笑容固定在脸上,掩盖直击胸口的忧郁,
【我和梅沃的父母都离婚了。】
劝诫自己数遍:那都是大人们的事情。在某个不经心触到,依然是道结痂未干的伤口。
我爱他们俩,他们俩也爱我,只是他们不再相爱了,仅仅是这样。
仅仅是这样吧……
“他们都说‘海凡笑起来像天使’,你这个天使怎么总想跑回天界呢。”王天阔宽厚的手掌猛地一拍我的大臂,我恍然忘记了刚刚在想的事情。
“我像天使……吗?”因为我长了一张格外稚嫩的脸吧。
“你换造型时,我去看拍摄出来的影片了,怎么说呢……简直就是神话故事!咱们公司的后期特效很强悍的,你就耐心等着成片出来吧。”
他说罢走到门口拉开了门,一个挂着泪痕的男人飘了进来,是朝哥。
我起身迎接他,也仅仅是起身而已。王天阔出去了,这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哥。”
他向我奔了过来,未等我看清他的脚步,便抱住了我。
他抱得很紧很紧,让我望不到他的表情。
我的肩头很烫,他在哭。
那个我认识的人中最要强的文羽朝,被眼泪染红了半张脸。
倘若我去询问,他会说那是雨水,
是在这个温暖的小房间内,下起的雨。
暖光灯的倒影像个矮茶杯,电视柜内不单有广告和地图,梳妆台的镜子下贴着送餐电话,桌布的一角缝了镂空的蝴蝶……这个小房间内简单的陈设就像与我共度了数年。
我不知道我们抱了多久,只觉得再久一些也好。我们一起冲了澡,一起吹干了头发,朝哥拉着我的手,在两张床相邻的位置坐下。
我们俩的膝盖刚巧顶在了一起。朝哥把双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又是一座柔软但坚韧的小桥。
“海凡,你听好了,”他埋着头,洗发水的清甜味里夹着些许皂香,“你现在才13岁,很多事情都才刚刚开始。”
很多事情都才刚刚开始,
除了这句,也没有再说别的什么。
我们面对面坐了许久,直到手机亮起经纪人的短信,通知大家明天早上八点集合。
他把我像梅沃进来前一样,严严实实的裹进了被子里,接着就是一串唠叨:我明明是着凉感冒,还非要在降温的晚上跑出去,许久不回来,害得他到处找我。
我没有吱声,我爱听他发牢骚。我喜欢让哥担心我,喜欢看他找不到我时心急如焚的模样;但当我意识到自己在任性,又会迫切想要回到哥的身边,用尽全力拂去他心中的不安。
一方面通过幼稚行径确认我在他心中的分量,一方面又生出共享共患的联结、不愿让他哀愁。
就像一部无理取闹的言情剧,我在这份无法命名的感情里,扮演了一个狡诈的魔术师,我挥动着礼帽,放出飞鸽或兔子;他提着精巧的手帕,时而惊喜,时而焦躁,时而忧伤……
我们都摘下了精致的假面,把虚伪的温柔丢弃在灼热的火里。
。。
在一个或圆或方的舞厅,黑礼服,红地毯。壁灯与吊灯疑心暗鬼,跛着青涩的琴技忽明忽暗。
觥筹阳烫,烛光阴冷,倾斜的地板上滚着倔强的花骨朵,如海浪般席卷而来,
我们跳到桌上,在烛台和高脚杯间踮脚,旋转在渐趋狭窄的二人世界,待花瓣涨潮将这里掩埋,
手臂挥作利刃划破幕布,将这幅黑红相称的油画割出长缝,失控的引力将这个空间扭转,
我们手脚相绕,唇齿相依。
。。
我在退房前给我们住过的标间拍了几张全景,加上沙发、吊灯、卫浴镜子的特写,总计43张。
七点四十,用过早餐的大家提着行李箱在大堂会和,闵书云分发给大家酒店客户意见反馈表。
闵书云皱着眉头给我们都觉得不错的卫生质量打了个二星,秦诺宇勾选了清一色的[非常满意]。
科斯塔·梅沃在单子上写了一行小字:这里的供暖太棒了,我都被蚊子咬了。又把后半句划掉。
逃过了蚊子追逐的刘经纪人感叹到:“梅沃可是B型Rh阴性血,这蚊子还挺挑口。”
切,它咬梅沃是因为梅沃总穿深色衣服、又一身香气吧?什么年代了,还相信蚊子有这功能。
梅沃坦言他成年后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去无偿献血,经纪人劝他先保护好自己。
“你成年后的第一件事应该是参加高考吧。”闵书云的发言总是现实到发冷。
梅沃的生日在高考附近,但他不告诉我们在哪一天。看来他的生日和我的生日很近。
“儿童节出生的小朋友~”朝哥的声音在我脖子后面响起,趁我不备给我戴上了蜜蜂触角。
他顶着蝴蝶触角搂着我走向大巴车,身后的人纷纷掏出手机拍我们俩滑稽的后脑勺。
我回头望向宾馆,做最后的告别,然后对着相机们挥舞手掌,露出天使般灿烂的笑颜。
最后一天要去湖心市知名的婚纱照拍摄地——鹊桥广场。只有小姐姐们需要出镜,我们几个男生可以在目的地附近自由活动。
王天阔和秦诺宇想带着萧咲荣找家快餐厅玩斗地主,他们也意识到在湖心市消费很亏了,虽说意识到的有点晚。
闵书云想让梅沃帮他挑件新围巾,去了广场旁边的奢饰品一条街。这种卖冬装、手表和珠宝的店铺南鸢市的上城区遍地都是,真搞不懂他为何要在这给钱找婆婆家。
朝哥披着长款大衣,将自己头上的触角摆正,“小蜜蜂,咱俩去哪玩啊~”
那当然是……
“趁现在汇率是1:0.12去银行换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