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桥》池冷星

16、她本不该坚强

　　回到家后，温知乔洗了一盆草莓。

　　她的双眼有些空洞，就连沸腾的水涮红了双手都没有察觉。

　　“姐，姐！”温卓言蹙着眉头关了水龙头，又拍醒了温知乔。

　　温知乔反应过来，突然重重地深呼吸一下，没有回答温卓言，拿着草莓走向客厅。

　　电视上播放着今日的新闻，主持人机械的声音匆匆亮起：“铁路上海站今日发送旅客41.5万人次……”

　　温知乔吃了一颗草莓，又看了一眼电视屏幕，突然想起什么，说：“妈咪，最近上海火车站是高峰期吗？”

　　温母顿了顿，边掏出手机边说：“是哦，你表哥明天一早就要回呢，我得问问他火车票搞到没。”

　　温知乔慢悠悠地嚼着草莓，腮帮子一鼓一鼓的，酸酸甜甜的甘汁从缠绕着唇齿间，让人心情极好。

　　“那表哥明天来我们家住喽？”

　　温母一笑，“是啊，你表哥本来想着给你回来过生日，可惜今天是高峰期，票也很难抢呢。”

　　温知乔抿唇，随后道：“我都好久没见过他了。”

　　温母擦完桌子，“那你也该见见了，有空的话帮你姑姑催催他，多大年纪了还没找女朋友。”

　　温知乔掐指一算，他表哥是二零零零年出生的，算上日期的话今年也才二十四岁，女朋友确实不着急吧。

　　“妈咪，我觉得姑姑催的太紧了，表哥应该好好在大城市打拼打拼才好……”

　　温知乔越说越小声，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她的姑姑，也就是温父的妹妹，年轻的时候就有自己的一番事业，后来嫁给了一个韩国富二代，生下了她的表哥。

　　准确的来说，她的表哥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就算“啃老”也能啃到有了孙子那一代。

　　但她表哥偏偏就很上进，在广州读完书后又去了上海发展，现在也有了稳定的工作，从来不碰她姑姑的财产，还经常给她姑姑打生活费。

　　“你表哥现在工作也稳定，就是死活不去你姑姑给他安排的相亲。”温母洗着抹布说。

　　“嗯，我觉得吧，结婚这种事情不能逼着男生，再说了，如果表哥被逼急了，会随便找一个女朋友，然后糊弄我姑姑，搞得差不多了就和人家分手，欺骗人家感情……”

　　温知乔有些说不下去了，她有些怔愣。
　　欺骗人家感情，她也好意思说的出来啊……

　　“他都二十四啦！你问问他的同龄人，哪一个不是二十四抱一胎，二十七抱二胎的？”

　　温知乔觉得有些烦躁，她把那碗草莓塞给正在津津有味看着电视的温卓言，起身回卧室。

　　温母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回房，有些莫名其妙：“真是的，总不能把自己的爱情观强加给哥哥吧？”

　　合上门，温知乔才将压抑的情绪爆发出来，她把脸埋在枕头里，闷声呜咽。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翻开手机，看了一眼秦淮安的微信，随后又点开已经三个月没看的朋友圈，不由得伤心欲绝。

　　秦淮安的朋友圈还停留在他们昨天语音通话的截屏上，他们分手了，可是秦淮安却没清空朋友圈。
　　温知乔想，或许他只是没有删前任的习惯吧。

　　*

　　凌晨三点，温知乔隐隐约约听到对门的磕碰声，然后又是一阵敲门声，随后就是温父匆匆的脚步声，和温母细小的讨论声。

　　她翻来覆去，终于被吵醒了。

　　温卓言在外面吸着鼻子在哭，她的小弟温卓凡也在大吵大闹。

　　她忍住想要冲出去打人的冲动，起身一看。
　　温母正趴在门上的猫眼看着对门的动静，时不时还紧张地和温父说着什么。

　　她突然清醒了不少。

　　“爸妈，怎么了？”她凑过去看，睡眼惺忪。

　　“嘘嘘，”温父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压低声音说：“温知乔，你去打个电话给季怀惊，她们家好像是被追债了。”

　　温母在一旁附和：“对对，去问问怀惊她还有没有事，大人的债可不能迁怒到小孩。”

　　温知乔瞬间清醒，她半信半疑地问：“是季怀惊继父的债主吗？”

　　温母的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啧唉，季怀惊真是好苦哟。”

　　温父又在一旁道：“我也是服了，她继父躲债就躲债，躲到她妈这是不是有毛病？”

　　温知乔已经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拨通着季怀惊的电话。

　　温母这时候说：“快瞧！他们这都破门而入了！”
　　温父瞳孔一缩，赶紧打开门过去。

　　温父拍了拍其中一个戾气很重的男人，眉眼温和道：“大哥大哥！”

　　温知乔皱眉，跟温母说道：“妈咪，季怀惊没接电话，说是关机了。”
　　温母心也跟着一惊，她说道：“坏了，季怀惊那孩子要是被拿去做人质咋办？我这去报警。”

　　说完也不给温知乔反应的时间，她就跑去报警了。“
　　温知乔嘱咐两个弟弟别乱跑，把他们推进卧室反锁了门，然后跟着温父来到对面。

　　领头的大哥是个断眉，眼神凌冽，温父将温知乔拉到后面，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大哥啊，您看这都几点了？不如您高抬贵手，过两天再来吧！”

　　那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嗤笑一声，轻蔑道：“关你屁事呢，龟孙子的！”

　　接着那人又猖狂道：“他奶奶的，欠了俺们家十万二，拖了整整一个月，今晚不搞死这家人我就搞死你们！”

　　温父攥着温知乔的手一紧，刚想说什么，一道清润的声音回响在这个楼道：“你要是搞死我们，要偿命的！”

　　温父转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温知乔在说话。
　　温知乔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温父，继续悠悠道：“而且你们这属于扰民行为，政治学过没？你们可犯了行政违法行为，要被拘留的。”

　　那个领头的“呸”了一声，口水到处飞：“去你大爷的小孙子，管的着你爷爷我么？哪来的滚哪去！别以为老子不敢动手打人。”

　　还有一个男人更加恶劣，他吸了一口烟，毫不留情地往温父脸上吐。

　　“爸爸！”温知乔惊呼。

　　温父还是眉目温和，仿佛刚刚被挑衅的不是他，他道：“里头还有孩子在呢，你们找大人要债，别迁怒小孩啊。”

　　温知乔跟在一旁点头。

　　“切。”一旁的男人讥笑。

　　“龟孙的，他们要是没把俺们的钱还上，那孩子就别要这条贱命了！”
　　温知乔忍不住攥紧拳头，她朝那男人的皮鞋吐了一口水，然后用粤语骂道：“顶你个肺。”

　　温父慌了，他捂住温知乔的嘴巴，大声呵斥：“滚回去！”

　　温知乔跑回去关上门，然后一鼓气跑到温母房间，温母坐在床边，面无表情。

　　“妈咪，你报警了吗？”温知乔顾不得喘气，大声问道。

　　“报警了。”

　　温知乔松了一口气，然后又着急道：“爸爸在外面，出事了！”

　　不知道是不是温知乔的错觉，温母一夜之间好像苍老了许多。

　　温母开门，看到领头的彪汉正拎着温父的衣领，低声恐吓着什么。
　　“住手！你再他妈动他，我就跟你拼了！”

　　彪汉循着声源看去，只见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拿着一把折叠刀，身边还站着刚刚的女孩。

　　“谁叫你们一家人多管闲事，屁事真多，我们就是来要债的，你们他妈的凑什么热闹！”
　　那个彪汉甩开温父，大声道：“滚！”

　　温父推了一下眼镜框，满脸怨气地推着温知乔母女回去。

　　“怎么样了？”温母探头问。

　　温父摇头：“哎呀，啧，这怕是麻烦的很，现在唯有等警车过来了。”

　　“……”

　　半晌过后，温家人都坐在餐桌上等着警车。

　　温母缓缓道：“刚给小梁打了个电话，人没接，不知道在干嘛。”

　　小梁是季怀惊的母亲。

　　温知乔拿出手机，给季怀惊发了一条信息。

　　温父摘下眼睛框，满脸遗憾：“唉，要我说季家那孩子真是惨的很。”

　　季怀惊的父亲本来是当地很有名的CEO，也是季老集团的唯一继承人，按理来说季怀惊本应该有一个很好的家庭背景，再加上她是季家的独生女，也是季老爷子最宠的孙女，如果季父不离婚的话，下一代继承人就是季怀惊。

　　她也是够惨的，从神坛上跌落下来，曾经的大小姐狼狈不堪，沦落成季家的落汤鸡。

　　季父和季母离婚之后，季怀惊就不受宠了。

　　季怀惊成绩也不错，按理说她的人生轨迹是很有前途的。
　　季母就是一个纯纯恋爱脑，但因为季父比较有钱才嫁过来，她打心底就是喜欢季怀惊继父这款大叔男朋友的。

　　温母摸着小拇指，唉声叹气：“要不这几天把小孩接过来我们家吧，那孩子也是无辜的，大人之间的恩怨跟她没关系。”

　　温知乔有些失神，如果她失去了季怀惊，她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正当温知乔想说点什么，季怀惊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季怀惊！？”温知乔的语气好了不少。

　　“温知乔，我……”季怀惊的语气好像很平淡，但是那边的声音很嘈杂。
　　“季怀惊你还好吗！！”

　　“那些要债的进来了，我现在还在房间的角落躲着呢，不用担心我。”季怀惊面无表情道。

　　听她这语气，似乎是习惯了。

　　温知乔想说点什么，季母抢过温知乔的手机说：“季怀惊啊，你先不要乱动我报警了，你先跟我说说，你妈和你继父在哪？有事呢没？”

　　季怀惊沉默了一会，启唇：“他们逃回老家了，家里就我一个人。”

　　温母彻底震惊，她气愤到拍桌而起，却忍住爆粗口的冲动：“怎么这样啊！怎么会有这样当爹妈的啊！”
　　季怀惊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其实，你不要担心，我已经习惯了。”

　　前几天开始债主就频频找上门了，季怀惊蜷缩在角落，抱着双腿哭。

　　季母不带季怀惊逃回乡下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要上学，而且她有义务留在家里看着财物，反正债主也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楼下传来一阵警车的鸣笛声，警察出警也不过是十分钟的事，他们以最快的速度上来，抵住债主，然后敲开季怀惊家的门。

　　季怀惊的脸颊还有些青灰的淤青，她什么也没说，就被例行带回了警察局，在走之前，她看了一眼温知乔家的门，然后冷淡离开。

　　温家久久不能眠。

　　*

　　第二天见到季怀惊，是在温知乔去接表哥时。

　　季怀惊明显精神饱满了许多，她抬眼看了一下温知乔，朝她摆手打招呼。
　　温知乔下车，抱住了季怀惊，然后一脸关切道：“你怎么样了？好点了吗？警察叔叔没把你怎么样吧？那些要债的呢？你最近要不要来我家？”

　　季怀惊一句一句地回。

　　“我好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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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察叔叔就是带我做了个笔录，有个警察姐姐还收留了我一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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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要债的暂时被拘留了，这个星期里我应该能安全度过了。”
　　……
　　“我也想来你家，但是听你弟弟说你表哥要来，就算啦！”

　　温知乔弯唇喃喃：“你没事就好。”

　　“……”
　　对于把季怀惊接过来的事情温父温母并没有强求，但是季怀惊想来的话，他们温家随时欢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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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知乔的表哥叫温格睿因为父亲是韩国人，所以中文名跟着温知乔姑姑姓。

　　温格睿是一个慢热的人，但终究是招架不住温父的热情，过了没几天也和温知乔姐弟玩的熟络了起来。

　　温知乔跟温格睿聊的很来，大概是因为他们的志向都一样，并且都有很上进的心，所以温格睿来这的三天里他们基本上都把各国名著聊了个遍。

　　终于在他们没话题聊的时候，温知乔转移话题，将眼光放在温格睿身上，颇有调侃道：“哎，你怎么不找女朋友呢？”

　　温格睿用韩语说：“没那个空余的时间。”

　　温知乔一笑，又说：“你想找韩国女朋友还是中国女朋友？”

　　“我想找个混血儿，哪国混血的都行。但是目前为止没有合适的人选。”温格睿舔唇笑。

　　“知乔，你在学校有没有谈男朋友啊？”温格睿悠悠道。

　　温知乔一顿，然后非常坦诚地点点头。
　　“我找了，可是昨天刚分。”

　　“咦？你们谈了多久啊？”

　　温知乔皱眉：“大概四五个月。”

　　“唉，学生时代的爱情没什么好谈的，分了也好。”温格睿悠悠道。
　　温知乔有些抱歉道：“我去趟洗手间。”

　　进门之后，温知乔抿唇打开了手机，然后给朱译发来了一条信息。

　　几秒后，那人回了她一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