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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他也是我的父亲 ...

  •   林言和胡遇到医院时,蒋厉楠正在语气不善地赶人:“你再不滚我报警了。”
      对方没动,舔着脸说:“嫂子,你消消气,我来看看兄弟。”
      蒋厉楠:“看什么,看他死了没?”
      “哎!你瞧你,这话说的,我们做生意的,只谋财不害命,我也不知道老胡会这么激动,他平时身体不是好着么。”说话的人正是张自成,一番装腔作势后,他表明了目的。
      “嫂子,你也是开公司做生意的,生意场什么样不用我多说,你都懂,老胡的性格你更清楚,他太正派,性子又傲,得罪过不少人,手底下的人也不干净,被整是迟早的事。天宇与其被别人吞了去,不如到我手里。兄弟多年,我也不坑他什么,我向你们承诺,公司内部债务我一力担了,怎么样?够仗义吧?”
      蒋厉楠冷笑一声:“张自成,收起你的如意算盘,天宇这块肉,给狗吃也不给你吃。”
      张自成不为所动,他和胡跃天几十年的兄弟,很了解对方。胡跃天是个相当机敏的人,他能有如今的成绩,全凭自身的硬手段和卓越的眼界。但他同时也是个相当傲气的人,傲气能成就一个人也能毁了一个人。他自认比胡跃天更适合生意场,所以此刻胡跃天躺着,而他站着。

      他不禁一笑,说道:“嫂子,天宇这块肉能不能到我碗里,你清楚,我也清楚。”

      天宇是胡跃天一手经营起来的,是他的孩子,没人会把自己的孩子拱手让人,除非他有个更重要的孩子。

      张自成从来看不起胡遇,一个吊儿郎当的废物罢了,他以前没法拒绝张子瑜和胡遇来往,以后不会了,他再次笑了笑,说道:“嫂子,我等你们的电话。”

      张自成转身离开,前方冲过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他眼中吊儿郎的废物,比他走得更快的是他妹子,一个精神失常的孩子,张自成原本还挺同情她。

      林言不由分说地将包往张自成脑袋上砸,边打边骂:“畜生!人渣!禽兽!你还敢来……放开我,我跟他拼了……”
      张自成没见识过这丫头的疯,一时不防崴了脚,林言将他跌落在地的眼镜一脚踩碎,作势要踹他的头,被拦腰抱走了。
      胡遇满腔的怒气无处发作,只吼了一声:“滚。”
      张自成理了理衣服,不欲失态,指了指俩人:“你们给我等着。”

      说胡跃天是被这场架吵醒的一点也不为过。
      胡遇叫了一声爸,在床边罚站,蒋厉楠替胡跃天垫高枕头,问:“醒了?感觉怎么样,能说话吗?想喝水吗?”
      胡跃天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一天一夜,输了不少营养液,刚补完觉,气色还算不错,但讲话少了一半中气:“也不知道是不是梦,听见一个女的在骂人,什么畜生王八蛋的,我还以为在骂我,给吓醒了。”
      林言:“……”
      病房里一片安静,胡跃天久久地看着胡遇,似是有话要说,蒋厉楠喂他喝了一些粥,眼神示意林言,母女俩往外走。
      胡跃天:“走什么?关起门来一家人,有什么话坐下来一起说。”
      蒋厉楠和胡遇对视一眼,胡跃天不耐烦起来:“有什么说什么,别磨蹭。”
      蒋厉楠:“要我说,你先养身体。”
      “我挺好。”胡跃天冲蒋厉楠点头。
      “公司内部一团乱,走得走闹得闹,我只能先把局面稳下来,承诺他们等你醒了给个交代。”
      胡遇天思索片刻:“周建军呢?”
      蒋厉楠:“你这不是白问,他存了心从你这捞一笔,早跑路了。”
      胡跃天:“张自成来过了吧。”
      “来公司找过我好几回,医院也来了,刚走呢,你们真是兄弟情深。”蒋厉楠嘲讽说。
      胡跃天被呛得咳嗽:“咳……早就觊觎天宇了,咳咳……”
      “做大股东不满足,想做董事长。”蒋厉楠给他顺气。
      胡遇天问,“厉楠,申请破产怎么样?”
      蒋厉楠还未答话,胡遇先跳出来反驳:“不行!天宇不能倒闭。”
      胡跃天:“那怎么办?要不董事长你来当?”
      胡遇:“……”
      蒋厉楠:“做过初步清算,就算是申请破产,也要额外偿还大量债务,还有张自成……他攥着这么多股份,肯轻易放过你么?”
      “天宇破产了对他没好处,他这会儿也急。”胡跃天说,“他跟你怎么说的。”
      蒋厉楠:“就那算盘,想接收天宇,用从你这赚来的钱帮你填补空缺,羊毛出在羊身上。”
      “那把天宇给他,怎么样?”胡跃天问蒋厉楠,却看向胡遇。
      “当然不行!”胡遇说,“你把天宇给他,我就去拿刀捅了他。”
      “放什么屁!”胡跃天撑着床要坐起来,“老子……咳咳……”
      蒋厉楠:“好了好了,小孩子开玩笑,你动什么气,别乱动,我扶你。”
      胡遇板着身子板着脸:“我没开玩笑,我真和他拼命。”
      “哥……”林言示意他少说几句。
      胡跃天摆摆手,不想和这儿子多废话,胡遇张嘴还要说,他阻止道:“你不懂别瞎叫唤,管好你自己,这黑眼圈怎么回事?赶紧给我回家睡觉去。”
      胡遇:“今天我留在这。”
      “谁要你留着,我一看见你就心里堵。”胡跃天对蒋厉楠说,“厉楠,和医生打个招呼,什么时候能出院,这里我待不下去。”
      胡遇:“蒋……阿姨,你回去吧,今天我守夜。”
      胡跃天:“别,你在这我觉都睡不着,言言,把你哥带回去。”
      胡遇:“我不回去。”
      胡跃天拿指头点他:“你存心气死我是吧?”
      “我回去也睡不着。”胡遇说,“我在这陪你,不说话行了吧。”
      “……”胡跃天骂道,“我和你阿姨要谈公事,你别杵在眼前,我头疼。”
      胡遇:“不是我……”
      “滚!”胡跃天用尽全力吼道,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胡遇被他老子冷嘲热讽地骂了一顿,整个人反倒舒畅了,回家倒头就睡,隔天起了大早。胡崇华和孙珂已经在医院了。

      这家私立医院的环境非常好,住院部的东侧门外有一条绿荫环绕的长廊,中间是一个小花园,不少病人坐在长椅上闭目养神。

      孙珂在护士站借了个轮椅,推着胡跃天出来呼吸新鲜空气,她有很多话要说,一说就抹眼泪,咕咕哝哝的,胡跃天有些无奈,见胡遇和林言来了,赶紧说道:“妈,你先回去,我和俩小孩聊聊。”
      胡遇拍了拍老子的肩膀,问:“感觉怎么样了?”
      胡跃天愣了愣,咳了一声,没理他,问林言:“言言快开学了吧?”
      “嗯。”林言点头。
      “别因为高考失利而妄自菲薄,是金子总会发光,大学才是人生的开始。”胡跃天对她说完,又对儿子说:“对了,你去帮我拿件外套来。”
      胡遇歪歪头:“这么热要外套干嘛?”
      “我年纪大了,身体虚,发冷不行吗?快去!”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同样是孩子,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等儿子走远了,才开口:“言言,叔叔有些问题……”
      林言:“叔叔,您直说。”
      胡跃天看向胡遇去的方向,许久才开口:“你说,这孩子以后的路怎么走?”
      他将林言当成一个大人,认真、严肃地和林言讨论胡遇的未来。
      “日后恐怕逃不了大大小小一堆债务,这小子吧……没出息,没有我给他铺路,他以后能干嘛呢?要饭都不会。”
      林言顺着胡跃天的视线看过去,胡遇早没了影,她问:“在国内找个普通的大学?”
      “他那点分数,没有好学校肯要,我又不放心他去乱七八糟的地方,性子容易惹事。”
      林言:“叔叔,你别老把他当成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已经成年了,可能以前爱闹,但该懂的都懂,你看他这两年不是挺乖的吗?他如果真要惹事,国内国外也没区别,你给他安排的再好也没用,就他那个脾气呀,上头了外太空都要炸掉。您这纯属是……多虑了。”
      “他这两年乖,是因为你。”胡跃天叹了一口长气,“你是个好孩子,有你看着他,叔叔很放心,可是现在……”
      林言:“你可以一直放心。”
      “我不是这意思。”胡跃天摇摇头,“我和你妈也说过了,你们母女俩……有好的去处,就去。”
      树上有蝉在叫,阳光从树缝里楼下来,几米开外病人走动,胡跃天问:“言言,要你说,我该不该把公司卖掉?”
      林言摇头:“叔叔,这些我不懂,不敢轻易发表观点。天宇是你的孩子,它和你、和哥有血缘关系,或许你应该和他好好谈谈。”
      “瞧,我就知道。你妈说了,俩孩子也是家庭的一员,都长大了,有什么事也该征求他们的意见。我就说啊,言言肯定是不会发表意见的。”胡跃天笑道,“你这性子啊,和你妈一样,不多嘴,不插手,看着好摆布,但要从你们嘴里套出句真心的,难。”
      林言笑笑:“我是真不懂,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嘛。而且从小我妈就教我,少说话,多做事,少听别人说话,多看别人做事。”
      胡跃天摆摆手:“臭小子也不用问,说不出要杀要剐之外的话。”
      “叔叔,你对他有偏见。”林言说,“你都没和他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好好谈一谈,就一棍子把他打死了。”
      胡跃天凝思片刻,说:“说到底,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和他说我打算把公司让出去,你以后凡事靠自己?还是说,老子欠下的债,你作为儿子要背起来?言言,叔叔的身体不行了,我有感觉,这辈子到头了……这么多年,我把天宇看得比谁都重要,它就像我的孩子一样,一夜之间说没就没了,我都喘不上气。”

      林言还想组织语言安慰,胡跃天又说道:“但几十岁的人了,哪里的大风浪没见过,这点浪还不至于把我怎么样。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日子都过过了,唯独没体会过朝九晚五下班、逢年过节和家人围在一起说笑、抱着孩子到处逛的日子……我年轻时特别要强,一心要做一番大事业,开了公司后几乎天天睡在办公室,后来儿子出生了,正是最忙的时候,在外面一待就是大半年……”
      胡跃天说到这里微微哽咽:“就是因为这样,小遇他妈妈郁郁寡欢,最后生了病,儿子呢,从小缺乏父爱,长大了更管不好。”

      原生家庭环境对一个孩子的成长有多重要?当父母意识到它的重要性时,往往许多事已为时已晚。林言蹲下身,仰着头看胡跃天,说:“叔叔,过去的都过去了,最起码,你给了哥很好的物质生活,他不愁吃不愁穿,健健康康长到这么大,多少人羡慕他都来不及呢。我们村上有些小孩子,家里穷,吃不好穿不暖,爸妈还不在身边,这样的孩子才可怜呢。对比他们,我们已经很幸福了。”
      胡跃天:“就是因为只给了他物质,我担心他改不了大手大脚的毛病,以后日子不好过。”
      林言看胡遇总是自带滤镜,每次有人说胡遇不好,她都忍不住要反驳一下,即便那个人是胡遇他爹。

      “叔叔,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不太了解他,其实他超出你预期很多。”

      胡跃天目光闪动,思绪飞到某一年,想起胡遇跪在灵堂前的场景。那会儿他的身板还有些单薄,但却跪得很直直,任凭藤条一下一下抽在身上,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脊背也不弯。胡跃天怒火冲天,吼着:“知道错了没有?”
      “我没错!”
      “小小年纪和外面不三不四的人为伍,成天抽烟、喝酒,现在还跟别人动刀动棍,你出息了!”胡跃天气昏了头,用力抽打,边打边问:“你自己说,你对得起你妈吗?啊?”
      教训到最后胡跃天先累了,跪在地上的人仍然一声不吭,胡遇的汗大滴大滴落到地上,等挨够了打,他全身颤抖着呼出一口气,说:“对不起我妈的人是你,不是我。”
      那是胡遇第一次向他露出这样的眼神,不是嚣张,不是任性,是恨。胡跃天听见他一字一顿地说:“那个人说我没妈,我打他怎么了!”

      胡跃天目光闪烁,林言说的没错,作为父亲,他缺席了儿子的童年,没有开导儿子的叛逆,只会用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他永远在挑胡遇的错,打从心里不认同自己的儿子。

      于是胡遇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

      胡跃天想抬手摸摸林言的头,但没力气,于是作罢:“看一个人成不成功,除了看他跌入谷底后的反弹力,还要看他的下一代。到今天,这两项我是一项没捞着,失败啊……还拖着你们母女……”

      林言突然微微仰头,冲胡跃天一笑。像女儿在和父亲撒娇。
      “叔叔,你和我妈认识多年,肯定知道她的为人,她不势利也不虚荣,不是能一起享福不能一起吃苦的人。我呢,你也看到了,因为比同龄人经历得要多那么一点点,所以性格很古怪。”林言比划道,“刚来到这也闹了不少事,你对我都很包容,没说过狠话,没责怪过我。虽然我们很少聊天,但我还是能从你的眼神里,感受到长辈的慈爱。我在这里,人生被改写了,我觉得我重生了,而这次的生命,是胡遇给我的。”
      林言眨着眼睛,言语比从前更坚定。
      “你是他的父亲,也是我的父亲。”

      鸟在枝头停留,鸣声清脆,又扑哧飞走了,树枝摇晃,树影也跟着动了一下。胡跃天看着林言,若有所思。
      胡遇立在转角处,臂弯款着衣服,他顿了脚步,视线远远投落,如一张巨大的网,套住了胡跃天和林言,若有所思。日头向上爬了一点,光从墙壁跳跃到了胡遇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小小的光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他也是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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