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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质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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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子阿姨,我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伴着简安然一声不冷不淡却又清晰无比的质疑,两张照片落到西村塔子的面前,一旧一新,同一男主,只是身侧的女主换了一个而已。
同样的端庄美丽,娴静雅致,但黑白相片的女子比彩照上的那位贵妇看上去让人顺眼多。倒不是说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而是因为藤井亚美的眼神看似温柔无比,实则坚韧不拔。外柔内刚的女子,总在不经意间走入人的心底,赢得身边人的尊重和喜爱。那位贵妇则恰恰相反,有点像菟丝花般柔弱无依,眉眼间透着一股孱弱惹人心怜的味道。
橘黄色的灯光打在西村塔子色调灰暗的脸上,愈发衬得她面容憔悴,神色溃败。她目光呆滞的看着照片上的男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子顺着微红的眼角滚落,掉在照片上女子幸福的笑脸上,勾起她深埋在心底角落里的悔恨。
突然,天花板上的电灯忽闪了几下烧掉了,就这样,西村塔子和简安然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无情的扔进了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就像一张等待已久密不透风的网,一点不漏网住了西村塔子如同飞蛾扑火一样仓惶的心,在几经挣扎无果后,她垂下了无力的四肢,屈服于命运的安排,陷入最终的审判。
简安然十分平静的坐在软垫上,搁放在桌面的双手在黑暗中无意识的纠缠在一起,她在等待西村塔子回答的同时,也在审视自己的内心。
就这样突兀的把过去的旧伤疤掀开,露出它从没愈合的鲜血淋漓的一面,真的好吗?她是不是有点自私?这些事本就与她无关紧要,她并非藤井奈,为何要参与到属于她爱恨中去?不,在她进入这具身体以后,她就是藤井奈。如果她只把这一切当做不存在的,掩耳盗铃的认为自己不属于这里,过去发生的事与她无关,那么最终结果将是她彻底的被生活抛弃。
是做一个被生活抛弃的失利者,还是做一个迎风而上的赌徒?摆在简安然的面前的从来只有一条路。
那就是简家的家训——以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去面对生活中有可能出现的任何困境。
简太太曾揪着简安然的耳朵反复强调的,简家没有不战而退的人,所以作为简家的女儿,即使知道会失败,但依然要挺直腰,面带微笑的去俯视那些自作聪明的跳梁小丑。说这番话的简太太耀眼得令人为之侧目,而她和丈夫简先生就是这样一路披荆斩棘的走过来的。身为他们的女儿,简安然可以是最平凡的人,但不能丢掉不平凡的心。
一想到简太太那张比谁都神采飞扬的脸孔,简安然的心顿时变得好软,好软,就像冬天飘落的雪花,洁白而晶莹,轻盈而美丽。
“塔子阿姨,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简安然暖暖的音色在漆黑空荡的客厅里显得十分清晰,西村塔子仿佛第一次听清她语调的起伏,心上不由起了一阵叹息,原来,记忆中的小女孩早在不知不觉中长大,可她却依然活在十二年前止步不前。
“真相?”西村塔子柔美的声音因先前的哭泣带上了一丝沙哑。
“是的,你所知道的真相。”
“奈奈,在我说那些事前,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相片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今天去医院检查完离开时拍到的。用手机现拍的。很让人‘惊喜’的意外,对吗?塔子阿姨。看到一个本该死去十二年的男人活生生的站在面前,那种‘惊喜’还真不是能用人类简单匮乏的语言来描绘的。实在是太让人惊喜过望了!”
纵然西村塔子曾无数遍演绎过这个场景,可当她真实面对的时候,却发现,在“藤井奈”看似平静实则如暴风雨般疯狂的讥嘲中,她脆弱得不堪一击,甚至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如。她不敢想象,如果今天来揭穿她隐瞒了十二年真相的人是藤井亚美,不是“藤井奈”,那她恐怕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
“奈奈,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的心脏经受不起这样激烈的情绪波动。”她眯起红肿的双眼,试图在昏暗的客厅里捕捉简安然脸上的表情。
“我没有那么柔弱,塔子阿姨。还有,请你不要再顾左右而言他了。我想知道真相,尤其是埋在藤井家墓地里的骨灰到底是谁的?”
“我也不知道,当年我光顾着忙你妈妈和你的事,等去看你爸爸的时候,他已被医院送去火化了。说是因为毁坏的太厉害,为了避免家属见到后悲伤过度,出现过激的行为,所采取的补救措施。所以……我得到的是一只骨灰盒,还有一张支票。”
西村塔子沙哑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沉重压抑,闷闷的,压得人心头喘不过气。客厅里因这一席话陷入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才听见简安然抑扬顿挫的控诉。
“你在开玩笑吗?没有家属的同意和签字,医院怎么可以单方面做这种丧尽天良、道德沦丧的事?这是违法的,这简直是赤.裸.裸的谋杀。这么说,你并没有亲眼看到那个男人的尸体,也没看见火化的过程?”
“是的。我只在事后拿到了一只骨灰盒。后来,我也曾找人去医院偷偷打听,更曾找过私家侦探,可他们都缄默不语,一律劝我收手,不要再追究下去。当时,你妈妈和你的情况都不太好,你外公和你外婆又通知不到,我一个人实在没有那份心力顾着两头……奈奈,其实我一直想跟你妈妈说出这个秘密,可是话到嘴边,又开不了那个口……我也想过,不如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就当那个男人真的死了,这样对你妈妈和你都好……”
“纸是包不住火的,只要那个男人还在日本,他总有一天会和妈妈对上。难道你认为妈妈会认不出他吗?连我都能一眼认出来,更务论妈妈了。塔子阿姨,你想得太天真了。”
面对简安然的指责,西村塔子无法否认当初的事做得过于轻忽,以至于在后来的时光里,她日夜生活在幽暗无边的深渊里苦苦挣扎。良知与道德感无时不刻在啃噬着她的心,提醒着她因妒忌别人的幸福,犯下的过错。
“塔子阿姨,我还有外公和外婆吗?为什么十二年来从没见过他们?也没听妈妈和你提起过。”明白凡事不能逼得太紧,适当的时候得先松手,不然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简安然很合时宜的转移话题,问起藤井奈记忆中没有,西村塔子一言带过的老人。
像是有点为难,西村塔子迟疑了下,很小心的解释:“你外公是中国人,他喜欢旅游,而你外婆想法很简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所以……你妈妈还有个中国名字,叫简亚美。你其实也该姓简,只是你妈妈希望你能融入周边的环境,所以擅自给你用了你外婆的姓氏。”
不等西村塔子说完,简安然眸光微闪,掩去听到自家外公是中国人并姓简时一刹那产生的意外惊喜,“噗”笑道:“该不会被哪里的美景迷得忘了回家的路了吧?”稍停,她接着问:“这房子是属于那个男人的,还是妈妈的?”
“是你外婆的,不过现在房产证写的是你的名字。”
“呃?那这么说那个男人不叫藤井太郎。”很令人惊愕的事实。简安然摸摸心跳加快的左胸口,今天发生的事,一件比一件更使她震惊。
“藤井是你外婆的姓氏。你爸爸是你妈妈无意中救回来的。他当时脑子受了伤,除了自己叫太郎外,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西村塔子艰难的讲出当年的故事。
“好了,请不要再说下去了。事情的经过我已差不多都清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还有,塔子阿姨,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请你请一个信誉比较好的设计师过来,把这个家重新装修下,所有的旧东西全都扔掉,一件都不用留着。我不想家里再留有那个男人的一丝一毫痕迹。至于妈妈那边,还请你隐瞒整桩真相吧。既然都瞒了十二年了,也不差这点时间了。塔子阿姨,你会做好的,对吗?”
一股无形的气势铺天盖地向呆愣无语的西村塔子威逼过去,她陡然发觉,“藤井奈”不但长大了,也越来越像那个男人了,尤其是她顷刻间爆发出来的强势,像极了那个男人。这就是斩不断,剪不断的所谓血缘羁绊吗?
“塔子阿姨,我想改个名字。改个比较适合简这个姓氏的名字。”简安然微笑,她的笑容犹如穿过木头玻璃移门落到榻榻米席上的银白色月光,虚幻不实。
“这得征得你妈妈的同意。”西村塔子神情狼狈的搪塞。
“塔子阿姨会说服妈妈的,对吗?”简安然丝毫不以为意,笑容依旧。
“简安然,我以后就叫简安然。”
她转过头,数着月光下榻榻米席子上的波纹,轻声宣布。不浪费老天爷给予的任何机会,紧紧抓住能够重新得回原来名字的时机,简安然唇畔漾起来到这陌生世界后最美丽动人的一缕笑意。
简安然,不管过去还是现在,我只做简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