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有声》斩秋风

14、绯闻女友

　　周一，下完美术课，殷雪就跟着老师往德育处跑。

　　美术老师姓陈，一头小卷发，笑起来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学生还是老师。他抱着画具回到自己的工位，从堆叠的书籍中抽出来一本写意画的教材。

　　书页哗哗翻过，他停住。

　　“这个是你刚才画的写意牡丹吧？”

　　殷雪点头，“刚开始学没多少。”

　　陈老师露出白牙，“可以啊，很有天赋。你跟着谁学的？”

　　殷雪不想透露太多自己的家事，笼统地回答：“家里有长辈在书画院，有好多画册，我就照葫芦画瓢，瞎画的。”

　　“我看你刚刚上课可不是瞎画啊，说真的，可以试试往这个方向走走。”

　　“老师您说是美术生吗？”

　　上次李夜雨就很坚定要学艺术了，连之后要报名的画室都挑好了，殷雪还在犹豫，不过陈老师本身就是美院毕业的，虽然在教导处身兼数职，但是他的工位和其他老师比起来，可以说是别具一格。

　　精妙的剪纸、泥塑小像、素描，甚至卫生纸上都可以作画，他出来没有因为生活的琐碎平凡而放弃自己的热爱。

　　陈老师点头，他长得稚嫩，但又循循善诱，像一个年轻的长辈。

　　“我...可以吗？”殷雪犹豫地问。

　　“你当然可以，不过你也要回去和父母多商量，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都可以问我。”

　　陈老师把画册放到一边，又打开电脑桌面上的一个文件夹。

　　“这是你拍的素材，我选了一些，已经推送到公众号上了。”他滑动鼠标上下翻看照片。“不过，你这些单人特写是怎么回事？”

　　数百张照片飞快划过，堪堪停在殷雪给梁灿拍的近景上。由远及近，最后是那种帅脸的大特写。

　　殷雪：......

　　高中禁止早恋，但是没说禁止暗恋啊？

　　殷雪在撒谎和老实交代之间疯狂摇摆，不过陈老师不是别人，他应该能理解吧？两个人其实也差不了几岁，殷雪把小陈老师当作朋友，不知道他是不是这样想的。总之，既然自己把他当朋友，那断不可撒谎。

　　看着小陈老师真挚的大眼睛，殷雪犹豫再三，还是说：“老师，这几张能单独发给我吗？”

　　小陈挑眉，好像已经预设了答案，心知肚明地等待殷雪的回应。梁灿他也认识，刚建校不到两年，也就一年多的时间，谁不认识梁灿？

　　样貌好，气质佳，品学兼优，还是广播站站长，常常出现在学校的宣传视频中，小陈自己也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哪会不理解殷雪的少女心事。

　　“那你带U盘没？我拷给你。”

　　“没有......”

　　“那这样吧，还有点时间，你登你自己的账号，把这些照片存到空间相册里吧。”

　　别的老师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办公室隔音很好，听不到外面的喧闹声。小陈老师退出自己的账号，收拾东西准备去上第二节课，“你自己传好以后退出来，电脑关机就行。”

　　“好。”

　　殷雪拘谨地坐在办公椅上，垫子很软，有靠背的椅子就是舒服。

　　她轻轻转动椅子，再三确认没有老师会注意她这里的动作，才登上自己的Q.Q，点开空间，创建相册。

　　课间只有十分钟时间，在教导处这样严肃的场合，她竟然经由老师本人同意，把偷拍梁灿的照片上传到空间相册。

　　她认真打下相册的名字——灿阳，迅速勾选照片，上传，设置仅自己可见，退出账号，又把文件夹里的原片删除，回收站一并清理干净。

　　兵荒马乱的一系列动作只用了一分钟，这个相册却封存了整整七年。

　　后来，世事几经周折，少年心气已然天翻地覆，照片里的少年却永远神采飞扬，风华正茂。

　　在学校忙期中考试的复习，回家又要忙着搬家，等到事情忙完，已然到了十一月中旬。

　　如愿以偿搬到了新小区，但殷雪并不知道梁灿家住哪一栋楼，又或者说，万一他根本不住这个小区呢？说不定是来这附近打球的？

　　反正无论如何，新家将近两百平，四室两厅。殷雪除了有自己的房间以外，甚至还添置了一个衣帽间；书房又大又宽敞，中正摆放了一张两米多长的红木书桌，是赵叔叔专门为了画画买的；除了饭厅以外，还有一个装修地颇为雅致的会客厅，供书画院和有意购画的客户喝茶谈事。

　　殷雪从未想过能住在这样宽敞精致的房子里。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她想起小时候，那是郑州下得最大的一场雪，外面天寒地冻，她和妈妈在租的房子里对着炉子烤火，房东敲门进来通知她们，儿子要结婚用房子，所以限她俩一周内搬走。

　　那年她还在上小学，妈妈尽快去找房子，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尽力抱住零零散散的家当，一趟又一趟往外运。待到一切收拾完毕，殷雪躺在新家冰冷的床上发懵。老妈把新家擦的干干净净，又取出来买给她过冬的蓝色羽绒服，好几百块钱，厚墩墩的，她喜欢极了。小孩子，哪知道什么生活艰辛，又立马不觉得冷了，欢欢喜喜地穿着新衣服跑到外面玩雪。

　　郑州那场数十年不遇的大雪就这么落在殷雪懵懂的记忆里。

　　十一月末，殷雪终于在操场上偶遇了梁灿。

　　他好像剪了头发，穿着一件青果领白色毛衣，里面露出牛仔蓝衬衣领，下身穿着春季校服那条卡西色西装裤，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温暖。

　　这样的背影当然是很好看的，但是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女孩。

　　即将入冬的天气那么冷，连风也变得无情起来，一切都透着萧瑟。殷雪就站在体育馆门前，望着他们绕着操场散步的背影。空气中桂花的香气已然远离，残存的秋意走远，秋天总是这么短暂。

　　殷雪看不清梁灿的脸，他们走得很慢，似乎有说有笑，女孩的身体有时候会微微倾向梁灿，信任十足的样子。她只看到梁灿高瘦的背影，偶尔也会微微低下头来倾听，和那天他低头站在走廊上问她这是小浣熊还是小熊猫时一样。

　　白昼渐短，黑夜渐长。学校调整了冬时令的作息时间，刚才还视线不明的校园随着路灯的亮起重获光明，他和那个女孩子相处自然，是殷雪没有过的。

　　“他有女朋友啊？”李夜雨问。

　　“不清楚。”

　　“也不一定，其实也有别的传言。”

　　“什么传言？”

　　李夜雨犹豫，没接话。

　　殷雪反倒觉得不至于，不是她也会有别人，梁灿本身就是那么耀眼。

　　她故作轻松地冲李夜雨笑，“别这么严肃啊，什么传言？”

　　“楼上班有个女生是校园电视台的，很漂亮，好多人都传梁灿喜欢她。”

　　“我见过吗？真的假的。”

　　“下回遇见了，我给你说是哪个。”李夜雨也不确定，“真的假的，也只有当事人知道。”

　　因为搬了新家，赵叔叔又大笔一挥，给母女俩添置了许多行头。虽然暂时财务分开，但是他也给了殷雪妈妈一笔不小的钱，于是老妈就想着把殷雪宿舍的东西都重新换一遍，现在用的被子还是她很多年前结婚时候的嫁妆。

　　殷雪把宿舍里的被褥和一些不想穿的衣服都打包起来，一张不用的床单包起所有东西，按对角线打结，拉紧，一个大包袱就打好了。

　　周五放学，她提着大包袱往校门外走，远远就看见一众接孩子的家长里，殷雪妈妈站得最靠前。

　　她笑着接过殷雪手里的包袱，带着她往电动车停的地方去。

　　“以前用不上车，所以妈妈驾照也没有考下来，你赵叔叔今天有事，说请个司机来接你，我说我骑个电动车就来了。”

　　“电动车就很好，在郑州骑电动车多方便。”

　　殷雪妈妈把包袱放在电动车车座上，琢磨着放在哪合适，前面的空间塞不下这么大的包袱，车后座又还要带着殷雪，一时间有点为难。

　　周围放学路过的同学有的拉着行李箱，老妈看着，说：
　　“咱们之前都没用过行李箱那东西，周末妈带你去买个好的，等我驾照考下来了，我和你赵叔叔换着接你放学。”

　　“好，我自己坐公交也行。”

　　“新家有点远，你赵叔叔有车，你就不用坐公交了。”她又试着把包袱再压紧点，一边说：“你在咱们自己车上还能躺着，在学校学习那么累，抓紧多休息会。”

　　殷雪接过包袱，把自己的书包换到前面，“妈妈，我抱着吧，要不你没法骑。”

　　“有点沉，那你抱不动了和我说，我再换到前面试试。”

　　抬腿上车，殷雪抱着大包袱，坐在老妈超大的电动车上，一转头，看到了梁灿。

　　他把银白色的行李箱放进一辆黑色汽车的后备箱里，拉开车后侧门的时候也看到了殷雪。

　　妈妈让殷雪坐稳扶好，电动车先于轿车起步，飞驰而过的瞬间，两两相望。隔着绿化带，超过他们的那一刻，殷雪看到了车头前面的圆形立标。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那种车叫梅德赛斯。

　　周六，老妈又兴致冲冲带着殷雪去买了行李箱。

　　她自己挑了一只，和梁灿那个银白色金属质感的行李箱类似，回到家里，老妈给把给殷雪新买的衣服和被子塞进这只大箱子，准备让老赵周日下午送她去学校。

　　殷雪吃过饭，惯常在小区里闲逛。无数次在心里做好了偶遇的准备，却次次落空，她已经不打算再打扰梁灿的生活了。

　　在那天发现绿书包的篮球场旁边，殷雪无聊地站在蓝黄相间的漫步机上，双腿一前一后，漫无目的地摆着。

　　扶手太冷，她也不如周围的大爷大妈有活力，干脆踩着脚蹬蹲下来。

　　把自己围成一团，连路过的蚂蚁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无家可归的小猫小狗。

　　说是不在意，但是又忍不住揣测和梁灿散步的女孩子是什么身份。

　　殷雪内心有急切的渴望想见梁灿，想和他说话，想像那个女孩子一样和他散步。

　　加了梁灿的Q.Q以后也没多和他聊天，话题还停留在日语社的宣传问题上，她还特意充了黄钻，就为了可以隐藏浏览他空间的记录。

　　越想心情越低落，殷雪看着地上的杂草出神，直到绿书包的主人出现，他双手揣兜。

　　“你蹲在这干什么呢？小熊猫找不到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