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神弦》紫裘月

18、 第十七章 悱恻

　　第十七章悱恻
　　窗外暖风吹入，将要燃尽的烛火，刹那熄灭。
　　已不知多少年，没有看见窗外姹紫嫣红，没有看见熟悉的笑面，也没有人弯身鞠躬，恭敬地向她喊碧落宫主了。
　　自从被“她”封入剑内开始，整整有一千年的时光，是在黑暗与孤独中度过，沉睡在无声无息的洪荒之中。
　　遥望远处，那不就是月舞宫么，当初被啼血凤凰焚毁的华美宫殿，重建之后，比原来高耸入云霄三尺，她亲自写下的月字还高挂在上，光彩流动。
　　月光池水碧波粼粼，流水经过的一角，还有一尊她的雕像，手执神剑，凝望战火漫天的风雪城，这雕像该是有泪的，因为她曾经，独自哭过。
　　那个剑荡六合，诛世间妖邪的碧落宫主呵……作为碧华派不可超越的神话，然而，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罢了嘛……
　　她不禁浅笑，痴看熟睡男子的面，想要伸手触碰他，却蓦然发现，她自己已经是一把石剑，或者，石剑中的魂魄罢了。
　　永世失去形体，永世不入轮回。
　　直到此刻，方才明白代价的沉重。
　　永远，永远藏在冰冷的剑里，即使外世如何，如今也与她无关，只不过是，为了遵守一个诺言，与得到一个原谅。
　　石剑往地下点了点，蹦跳到趴在桌上的越小雨怀里，依偎着，听着起伏呼吸声，恍惚又感受到了那个寒雪中微笑、呼作神逸的男子，嘴边的暖意。
　　然而这种短暂的温暖，被急促的敲门声打破。
　　“小雨？小雨？”门外传来男子的厚实嗓音，还有另一个女子掩嘴低笑声，“你看啊，估计人都没醒来吧？”———是慕兰儿。
　　碧落一惊，快速卷入越小雨怀里，轻轻击了击他的下颚，低声喊道，“小雨，小雨？”
　　“怎么了…碧落…？”越小雨迷迷糊糊中醒来，撑开眼皮，敲门声越来越大，这次门外说话的是神汐，“他……大概不在吧？！”
　　“小雪？”他讶然道，认错了声音，一骨碌碰掉了椅子，跌跌撞撞奔出去开门。
　　木门吱呀拉开，连人也未看清，凑头问，“小雪，你昨晚怎么了？”
　　然而，那张面孔几乎贴近了他的面，清而白皙，漆黑的瞳仁看着他，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来，愣了愣，往后退两步，皱眉冷然。
　　“厄，认错人了？”
　　越小雨笑道，神汐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再搭理。
　　“那，你们是谁？”越小雨瞧了冷冰冰的女子一眼，又看看慕兰儿，终于发现慕容白也在一旁饶有笑意，“慕容宫主？”
　　之后，才赶忙正了正衣裳，胡乱拔了拔头发，呐呐，“我听柳寒说每日必须早起去琴若宫练武场修炼。”他畏缩起来，声音低了下去，“是不是我没来，所以你来找我了？”
　　“哈哈当然不是。”慕容白否定道，倒也奇怪起来，“每日都有早修？什么时候定下的规矩？”
　　聂棋赶忙答道，“这是弟子私自订下的规矩，为了使宫内弟子勤恳修炼而出，因为师父常常不在，所以擅作主张，还请师父见罪。”
　　“辛苦你了，聂棋。”慕容白叹着、赞许道。慕兰儿凝视着眼前人的面，仿佛有些难以置信。
　　这个人，就是古籍中反复提及，曾横扫天下疆土，在千军万马纵横自如的绝世男子，昔日的神罗国国君神逸么？
　　记起儿时，曾如此向往过神罗国的故事，永远下不完的白雪，满城尽开的紫樱花，还有一身白衣凛然翻动在占星台上，俯瞰众生，直至国灭，仍不甘投降，坠台殉命。
　　然而，面前的人，看其衣着打扮，充其量不过是个未谙世事的孩子罢了。
　　“呵……。”她笑了笑，不知是什么味道，结起符印———那是用以查探轮回往世，神落宫独有的咒术。
　　手轻移到越小雨的头上，他立刻往后退，靠在门边无路可走，看她将要挥下的手，以为惩罚、害怕地说，“别……。”
　　一片紫色的光幕，瞬息出现，阻隔了她的手，继续涌出一股反噬的力量，鼓荡的灵力使慕兰儿不得不倒退几步，方才站稳了脚。
　　不仅她、慕容白和神汐等人，都霎时惊讶。
　　“很强的法阵。”慕兰儿看紫幕散去，但是手心仍有反震的痛楚，紫袍上的绣花一朵开放，她抚了抚衣裳，将花瓣重新合拢，吸了一口冷气，“对一切外来的侵入的都自动排斥么？难道是神机四象阵？”
　　“白你的眼光不错，真的被你找到了。呵呵……”
　　她开始自嘲于自己的无知与偏见，叹服慕容白的眼光，只是幸亏现在时间不早，琴若宫弟子大多聚集练武场中，否则，定然惊讶于消失已久的慕容宫主、竟然和神落宫宫主一起来关注这位新入门弟子。
　　“你们还消停不？……”依靠在门边的越小雨对慕兰儿刚才的所为甚是厌恶，喃喃道，眼内闪过一丝怒气，看了面前几人，尤其是那个一面不屑、冰冷漠然的白衣女子后，终于忍不住讽刺着笑起，“还真的是兴致十足啊，我也不是一个普通弟子罢了……。”他想起了昨日入门时候，所遭受的种种冷遇，心内抑压已久，又记起早上模模糊糊梦中，曾听见少崔们的嘲笑，“这孩子还真的能睡，要是我，早就冷了一夜合不上眼了。”
　　他白了神汐一眼，回望慕兰儿，“告诉你们，我来这里不过是陪小雪和策谋师兄，且答应了碧落才进门而已，你们这些人何必在这里再三冷嘲热讽，昨夜窗户虽破，我衣着虽薄，却也睡得安稳。”
　　“啪”的一声，转身将门重重关上，追加一句，“不要欺人太甚！”
　　慕兰儿万料不到他反应这么大，呆了下，“这孩子……怎么了？”
　　神汐还未见过有人敢对自己师父如此不尊，冷笑，“出言不逊，师父何必对这些人抱有希望，他也自知是个刚入门普通弟子罢了。”
　　“汐儿，不是这样的……。”慕兰儿不愿纠缠在这种触及秘密的话题里，神汐依然不依不饶，仿佛从未尝过这种对待，“难怪慕容宫主把他的名字擦掉，啧啧。”
　　“就是…。”聂棋笑着附和道。
　　“没，我擦掉的不是他。”慕容白忽然答道，敲敲门，发现门被锁上，“小雨，到底怎么了？”。门内没有回答的声音。
　　神汐和聂棋都一愣。
　　“算了，下次再来吧。”慕兰儿叹气，转身的瞬间，想起了刚才越小雨的话，猛地驻足，心中微微震惊————“告诉你们，我来这里不过是陪小雪和策谋师兄，且答应了碧落才进门而已…..”
　　“碧落？！”她诧异自语，回望那扇关闭着的门，抬起眼眸，但见远方月光池边，还可以看见那个站立千年的女子雕像，手执神剑，远眺着神罗国废城风雪的方向，眼神凝固在一刹。
　　“这不可能。”她答着心中某个将要涌出的疑问，抚摸黯淡的蓝玉掌门指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