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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烟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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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烟雨
寂语山上,唯一的火光刹那熄灭。
趁脚步声离这里仍有一段距离,他将杂草堆在洞口处,拉下上方的蔓藤,用来掩盖洞内一切,红色的瞳,透过缝隙,察看外面状况。
依据脚步声的节奏快慢,东面人数该是较多,但行进缓慢,而西边人数略少,速度却是飞快,果不其然,判断不久之后,西边的滚滚风沙中,开始显现出了一个一个的人影。
看清来人的打扮后,发现并非如料想中的那样是穷追不舍的西冀教众,都是清一色的白衣紫带,背后微现中原道士服饰上常有的太极图案,为首的是一个约是四十多的中年男子与少妇,沉稳的步子下,气势非凡。而后方一直默默跟随的,没料错该是他们的门下子弟。
眼看男子距洞口不远处忽然停下脚步,其他人随即而止,七昼问起了魇邪,“他们是什么人?”
“唔,看来的天清阁的。”魇邪答着,若有所思,“天清阁所在的璎珞海距离此处十万八千里,他们为何远道而来了这里,还上了寂语山。”
中年男子内敛的眼神下,目光却在游离,寻觅着什么,七昼皱起眉头,“恐怕来者不善。”
不消片刻,对方也察觉到了东边渐渐大了的脚步声,少妇奇道,“怎么还会有人来这里?”中年男子思忖片刻,腰间剑鞘吐芒半分,答出三字,“西冀教。”
这一众居于神弦的最东,月光终年不沉的璎珞海处的门派,十多日前不知从哪里听闻萧郎转世曾在青竹城附近出现,等到匆匆赶到青竹城处的时,却发现已经变为了西冀教护法凤凰叛变,带着萧郎逃避西冀教追杀传闻。
于是,阁主南宫宇文随即猜测被追杀的两人可能抄了逃往落明城的近道、寂语山———他确实猜对,却料不到西冀教也一并派了人前来此处,现在,东边山道的尽头也开始看到了为数不少的人上来。
“啧啧,真够呛的,为了我,两边都来了人。”七昼在洞内低声笑道,浅窄的洞穴在山道中央的乱草中,与石山连在一起,若不细心寻找,恐怕难以发现。
当东边黄沙退去,人面毕露的时候,黑暗的洞内,昏迷着的女子忽然微微拉开了眼帘,移往白发男子的方向,看到洞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渐现,诧异而又虚弱道,“朱、朱雀?”
她口中所说的朱雀,也是天清阁阁主南宫宇文猜测不到的来者,一个眉目清秀,约是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衣上绣着赤火图案,西冀教的护法之一的朱雀。
为了追杀自己,竟然连朱雀也来了。
七昼听到背后女子微弱声音,惊喜低语,“你醒了,若萱。”女子微微点头,嘴唇苍白,“昼……。”
“别说话,好好歇着。”他说着,紧靠在洞壁,目光紧贴洞外一切。不见五指的洞内,她眼眸凝视着他,忽地嫣然一笑,“嗯……。”
洞外,狂风吹卷起沙尘,纷纷扬扬、漫天飞舞着,气氛肃杀。
西冀教来人确实不少,当朱雀看到对面山道竟然也有数人的时候,眼中略有惊讶,稍纵即逝,继而大笑,“原来是天清阁的道长们,南宫阁主,此处相逢,可真巧啊。”
他作出西冀教独有的手势,示意后面所有教众略往后移,独自深意含笑站着。
追杀凤凰是西冀教的内事,这老道前来掺和,无非是为了魔剑魇邪和萧郎罢了。只是奇怪,自己从东路而来,他走西路,难道都遇不到那两个人,那么,到底是藏在了哪里?
南宫宇文神色不变,心中也诧异起来,他之前也曾想过西冀教会追杀到寂语山处,却实在万料不到朱雀竟会亲自来到这里———人和剑都未找到,事情就开始变得棘手———自己从西路来不见七昼与凤凰的人影,莫非,魔剑早就落在他们手中?
“呵呵,这就是狭路相逢啊,朱雀护法。”南宫宇回笑道,文心中仍在盘算下一步,如何从眼前男子口中套出魇邪下落。
月光落在相视的两人面上,面下、各怀异心。天上有黑鸦飞过,盘旋着,呀呀惨叫。
“大半夜的,不知道长来此有何居心?”朱雀环顾四周,见无破绽,更无埋伏,估计对方是和自己差不多恰好到此而已,更是轻笑,“道长莫非要协助我西冀教清理门户么。”
“你…。”南宫宇文身侧少妇要反驳什么,被南宫宇文一手拦下,侧目冷道,“我是听闻魔剑魇邪重现神弦,恐防它落入非人的手中,特来察看而已———莫非,朱雀护法知它下落?”
“哈哈,你这老头真够意思,想要就说嘛。”朱雀说着,身后数百名西冀教众一同大笑起来,衣袍无风自起,那是内息鼓动的先兆,“何必在这里遮掩?”
“哼,多说无益。”仅仅是简单的几句,南宫宇文腰间长剑终于出鞘,雪亮的剑刃间,仿佛有秋水附上,朱雀不禁叹道,“好剑。”
“我一个小小的护法能与天清阁主一斗,实在荣幸之至。”朱雀啧啧道,他却手无兵刃,未等南宫宇文举剑发招,五指并拢凝聚出蓝色若水的气劲,脚步斜移,蓄势一发推出!
“浮香影月?”南宫宇文惊道,剑光如虹,极快切断扑面而来的蓝色气劲,回步挥出一剑,飞影若电,“你怎么会这套掌法?”
“呵呵,你想知道什么。”朱雀气定神闲避过一剑,脚步继续退后,踏起碎石,留下深深脚印,右手三指紧扣左手二指,红光闪烁在掌内,美如花开,又是一推,即使南宫宇文举剑再把飞来的红光划落,手间仍能感受到不小的余震,赫赫生痛。
“我记得浮香影月是慕容白死去的夫人慕容香所创,为何你也通晓?”南宫宇文疑惑道,手中的剑不停片刻,极快回招再迫,数之不尽的剑光缠绕在雪刃之间,齐齐飞烁而出。
纵使剑气多如碧烟,嗖嗖从朱雀四面八方而走,然则,男子依旧不紧不慢,右手掌间如月光般炙亮,左手泛起绿芒,翩跹若女子起舞,身轻如水。
“我为什么会?…与你无关。”
浮香影月的本意,就是身若浮香暗流,快若明灭影月,男子淡然自若翩翩旋动着,等南宫宇文的剑势稍慢,朱雀再又将手间凝聚已久的月光破出,直逼对手眉心位置。
南宫宇文的剑是快得如此不可思议,回剑护体不过在瞬息之间,令朱雀也暗暗佩服,所谓割据一方的天清阁,并非浪得虚名。
山下的落明城内,未睡的人们,都可以远眺道寂语山顶之上,不断有明灭的亮光,疑似鬼魅作怪,惊讶不已。被草掩盖的幽暗洞内,也有两双眼睛在观察着,七昼和陈若萱。
“这两人确实厉害。”七昼见洞内本就荒芜平坦的山地,这刻受剑气和掌力所致,碎成了大大小小的深坑,仍不分胜负。
到南宫宇文再次收招的时候,地平线上,已经隐隐跃起一丝晨光,刺破夜幕。
“好了,不和你耍了。”见天空渐亮,朱雀想起在此已经拖了不少时间,张开双唇,缓缓从喉内吐出一把碧绿如玉的长剑,不试剑锋,已经可知绝非凡品。
“听闻西冀教内神兵不少,凤凰冷霜,朱雀碧玉———你这把,就是碧玉剑?”南宫宇文说着,几乎忘记朱雀还有宝剑未用,刚才他一直用浮香影月与自己周旋,不过是为了耗费自己真气罢了———情况,开始不妙。
朱雀点头一笑,“不错,这是碧玉。”点地飞跃,快如朱雀展翅,在夜空之中,宛若一条炙亮白线贯穿而下,幻如流星。
这次反击的不再是南宫宇文,却是他身边一直沉默静观的少妇,剑霍然出鞘,身体融入剑光中,疾飞而上,用的竟然是和朱雀一摸一样的招式!
两道光芒碰撞刹那,照耀黑夜,犹若破晓。
一招过后,二人同时跪倒在地,拄剑相望。
“你、你怎么剑法和我一样?!”朱雀喘着气,只以为南宫宇文抵挡不住自己这一招,才出杀着,却想不到他身边少妇突然拦截出来,而且招式用得和自己相差无几。
这根本就不可能。
“你忘记我了,叶展。”少妇望他笑着,眼中毫无敌意,只是急喘着气,收剑回鞘,捂着胸口不断咳嗽起来,仿佛这一招用了极大的力气。
朱雀凝望少妇良久,忽然记起了眼前的人,星光涌动在眼内,杀气到这一刻终于散去,只是激动喊道,“兰姨?!怎么会是你!”
“怎么不是我……为什么我招式和你一摸一样?呵,叶展啊…你刚才那招朱雀灭是你七岁时由我所教,如何会不一样。”少妇笑着,身旁的南宫宇文却满面疑惑,“若兰,他是谁?”
“故人之子。”少妇答着,低头咳嗽几下,显然受了不重的内伤,南宫宇文惊讶道,“叶展?!莫非……是夏雨澈的孩儿?!”他这时方才仔细看着眼前西冀教护法的面,“…这孩子,果然长得和阿澈一摸一样!”
“你是……?”朱雀盯着南宫宇文的面,心弦触动了一下———他一直与眼前的天清阁阁主相斗,早对南宫一姓感到熟悉,却不知对方名字,只叹岁月变迁,人面全非,到了这个时候,才有心思去仔细看敌人的面———埋藏在往事中,刻骨铭心的面。
那个儿时所居的大宅院内,草长莺飞,充满着欢声笑语。
一场大火卷入院内,带着刀剑交锋的鸣响,烧毁了他曾有过的一切。被敲裂的墙角,炙热的猛火中,一个高大黑影屹立在前为他遮挡所有,厉声喝骂。
你还不快滚出去!在这里磨磨蹭蹭什么。
喝骂他的男子想要将他从裂开的墙角处踢出,然而,被他死死抓住地面,泪流满面。
南宫叔叔…娘亲…娘亲是不是死了?!
展儿,你娘亲是死了,难道你还要和她一起?!你快点给我出去!听见没有!
那,南宫…南宫叔叔你呢?还有…还有若兰阿姨?
火中的男子愣了一下,稍不留神,忽地侧面有一刀砍落男子肩上,忍着痛苦挥刀杀掉暗算的敌人,捂着流血的肩膀,用力一脚踹在他身上。
那一脚的劲道是如此的大,他浑身痛得松开了手,从墙壁的破口处滚了出去,大宅院内,还传来男子的喝骂。
你快点从这里跑出去,记得帮你娘亲和我们报仇!
弹指瞬间,已经过去十年时光,他通过无数的手段攀上了西冀教朱雀一位,早就将旧日的仇家的杀掉,只是问起南宫宇文的下落,连仇家临死前也说得不清,本以为记忆中的人就此消逝,想不到,相遇在交战之时。
“南宫…叔叔。”他声音颤抖着,无力继续握剑,看着南宫宇文衣衫上几处被他击开的破口,心中懊悔不已。
南宫宇文苦笑,“呵呵,还记得我。”他将剑收回鞘内,却无责怪的意思,反是赞许道,“孩子,干得不错,连西冀教的护法也当上了。”搀扶起身边少妇,却是责怪着,“若兰,明知道自己身子不好,还胡乱催动真气。”
“不要紧。”少妇一笑。
“兰姨、对不起…。”朱雀愧疚道,然而少妇摇头,“不关你事,这是多年积下的创伤了。”
天边的曙光,已经喷薄欲出。
“天快亮了,我们还是走吧。莫在这里耽误了孩子的事。”若兰看了看朱雀,平淡说着,南宫宇文点头,往后向弟子示意离开。
“南宫叔叔…。”朱雀想要挽留眼前二人,想了想,却又难以出口,他此行的任务本就是要追杀陈若萱,抓捕七昼,且,诛除所有妨碍的人物,前一刻,他尚打算将对方灭掉,到了现在,却不知如何是好。
就这样,看着南宫宇文搀扶若兰离开,心中万分纠结。
“孩子,我们此行是为获得魇邪魔剑。”南宫宇文忽然回头,凝视着他———如同当初在烈火中,遮挡在他身前时候,那双坚如铁石、却藏有无限关怀的眼睛,“可是,你是展儿……那样的话,魇邪就算不上什么了。你觉得,南宫叔叔、还会和你计较这些么。呵呵,不得不说,你长大了,孩子。”
在得知对方是夏雨澈的孩子、展儿的时候,南宫宇文早就放弃了一切,再怎么算计,他也不会算计自己熟悉的孩儿。只是,拂了拂袖,纹路纵横的面,对叶展一笑,转身而去。
对朱雀来说,却不知多少年,不曾见过如此的温馨、待他真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