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与地，当袖手》沐阑

8、第七章 世间害人终害己

　　我凑上前去，看到许墨川似乎是昏了过去，再一看桌上的茶还好好地摆着，一点没动，又送了一口气。
　　看来都是命中注定啊。他没喝，也好。

　　我正准备把那杯茶倒掉，那三人却注意到了我，两个黑衣人齐齐一声：“璧月姑娘。”

　　饶是声音平板没半点起伏，我依然浑身直冒鸡皮疙瘩，暗想着那冷萱对我真正不错，手下竟然知道我这么一个丫鬟的名字还这么客气。

　　我抬头仔细看时，被面前三张好面皮震住了。

　　相较而言，那白衣少年算是最差的一位，因着年纪尚小，缺了那么一份气势，俊美有余，风度却是不足。而他旁边那两位黑衣人，容貌比之子腾虽有不足，但犹在那晚的慕十二之上，好看得天妒人怨。

　　冷萱果然没说谎，那‘幽燕’，真是一个美男聚集地啊。

　　此刻我这么一张丑脸站在他们三面前，真正愤懑得很。

　　我瞅瞅地上的许墨川，想了想，指着白衣少年，道：“这人应该没说谎，我约了七皇子来，却不曾想出了这样的事，贵堂主若问起，还望帮我解释清楚才好。”
　　那女人是个狠角色，可别得罪了她。

　　“明白。”
　　“如此，还请你们便将七皇子送回府上吧，待他醒来还望代我致歉。有劳了。”

　　二人应了，架起许墨川便去了。
　　白衣少年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犹自愤愤不平：“坏了我的计划，这么轻易就走了。”

　　我一愣，难道他不应该是偶然路过发现了蛇妖才进来的么？计划？难道……？
　　原来他是故意利用二小姐！蛇妖应该也是他引来的吧？

　　我越想越气，正准备质问他，一转头却正好看到他端起那杯没来得及倒掉的茶，一仰脖，喝了个干净。
　　我阻拦不及，傻了眼。

　　不是吧？
　　他看到我的表情，皱皱眉：“不至于吧？喝你一杯茶而已。”

　　我看着这只小正太。年轻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表情虽然很欠扁,但仍称得上一个纯净，而且一身白衣，蓝线绣了边，虽有些奇怪的纹饰，但很符合我当年痴迷的“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形象，我真不忍心害了他。

　　可他已经喝了下去。我估摸着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反应的。
　　我当然没有自恋到以为他服了药就会把我当“解药”，但二小姐也是绝不能让他动的，所以当下之急是为他寻找“解药”。

　　我想到了天香楼。看他虽然是个修仙之人，但从那天子腾和素娥的对话来看，这里修仙是不禁情爱的，应该没问题。

　　我退后几步，看着他严肃道：“你身上可有银子？赶紧去天香楼。”
　　他不解：“去天香楼干什么？”

　　我咬咬牙：“你别问那么多，赶紧去就是了，不去可别后悔。”
　　他愕然。
　　我不敢直接告诉他实情，修仙之人都是不好惹的，我怕他恼怒得一剑劈了我。

　　于是只好不断地劝他。可谁知他偏不听，还提出刚才二小姐晕了，他要去看看那蛇妖有没有对二小姐动什么手脚。

　　我哪里肯让他去？一会要是出了事，她又发现下药对象换了人，还不得自杀？
　　我拼命拦住他，死活就是不让他过去。反正我顶着一张安全脸，也不怕他怎样。

　　可是我发现他的脸越来越红了，接着我听到他喃喃：“奇怪……”
　　奇怪？

　　他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似是内心在极力挣扎着，看得我直起鸡皮疙瘩。
　　我有些怕了。

　　您老人家不是吧？一定要睁大眼睛看清楚面前的是怎样一个丑女啊！
　　他耳根都红透了，眼神灼灼地看着我，开口道：“我、我……”

　　模样扭捏，神情好像是害羞。
　　我虽然搞不懂他害的哪门子的羞，却隐隐明白药已经开始起作用了，为了避免意外发生，我得去背上二小姐开溜。

　　我一步步后退着，他坚决地一步步紧跟了上来。
　　我脸红了。心里一万分的懊恼。

　　天哪！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害人终害己，要是今天真栽了，我可怎么办啊！
　　虽然对方是一个美少年，虽然对方一看就是个纯洁的小子，虽然我现在没有心上人，虽然我即使跑也不一定跑得掉……我还是决定垂死挣扎一下。

　　谁知他已经停了下来，自顾自说着：“不对啊……我才刚认识她，连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说着又红着脸看我一眼。

　　我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的喉结滚动着，脸色越发不对劲，已经是情难自持。
　　“姑娘……”他又朝我走近两步，我欲哭无泪，想跑，却发现所有的路都已经被他封死。

　　难不成我今天真要成“解药”了？

　　我已经退到晚风亭的栏杆边上，眼看已经无路可退，待听到他那一句“你叫什么名字？”更是没了好气，恶狠狠瞪着他：“你怎么不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愣了愣，又不好意思道：“我叫景轩。是这样的，姑娘，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好像……”
　　他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好像……喜欢你……所以……”

　　我嘴巴都忘了合上。

　　我该说什么？是修仙之人心思纯洁而且自控能力非常强么？还是说二小姐买到了假货？
　　他虽有了反应，却莫名其妙地将这反应当成了喜欢我，我真是无语。

　　不过我对此人仍是十分不放心。

　　于是我看着他身后，掩口惊呼道：“蛇妖！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果然回头去看，我一咬牙，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狠狠地将他推下了水去。

　　“扑通！”他丝毫没防备，而我没想到这么容易得手，愣了愣，终于舒了一口气，接着转身拔腿便跑。

　　到了厢房背上二小姐便一溜烟回了客栈。谁知我刚把二小姐安置妥当，出门就看到廊下站了一个白衣的人影，衣裳是干的，似乎已经换过。

　　我一脸黑线，而他依然不知死活地对我展露一个笑容：“姑娘？”

　　二小姐自负容貌，又以为许墨川对她情深意重，所以买的并不是什么烈性春药，他又在凉水里泡过一遭，药性应当已经解了。

　　我戒备地看着他。还来干什么？难不成找我算账？可是看样子又不像兴师问罪。
　　我决定先下手为强：“你竟然利用二小姐来捉妖，我实在看不过，才推你下水。是我对不住你，但也是你有错在先。”

　　他似乎有些赫然，笑道：“我刚落水时也有些意外姑娘为何突然翻脸，不过后来就想明白了姑娘的怨气从何而来，所以是来道歉的。”

　　原来如此，我松了一口气。

　　“好说好说，我也太冲动了些，害你落了水，咱们就扯平了，你走吧。”
　　他不依，道：“你……你叫什么？”

　　还不死心？我翻翻白眼：“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不过这里的人都叫我璧月。玉璧的璧，月亮的月。”

　　“璧月……”他沉吟着，又对我展颜一笑，看上去倒也颇俊朗，甚至有种熟悉的亲切感：“你是那位险些被掳的小姐的丫鬟？”

　　美少年当前，我却纠结了。
　　苍天啊，大地啊，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我总不好告诉他他之所以会对我产生兴趣是因为那杯我下了药的茶吧？唉，可药性过也过了，他还是不开窍，还在为此纠结。

　　我头一回感觉无计可施，硬着头皮道：“是的。景公子若没什么事，我这就进去照顾小姐了。”
　　他点头：“好，那你去吧。”

　　我几乎雀跃着要离开，却又被他拉住一只袖子。
　　我无奈，抬头，翻白眼。

　　他似乎也很不好意思，连忙放开我，踌躇道：“我……那个……我要去找师姐她们捉蛇妖了……我只是想说……那个……你以后若有什么危险，可以吹这个，那我就知道了。近来长安城很不太平，闹事的还不止蛇妖一个，再加上蛇妖跑了，定会记你的仇，你要多加小心。”

　　我很想提醒他蛇妖只扒美女的皮，而我显然不是美女。但想了想，我还是接过了他递过来的那只莹白的玉笛。
　　多个安全保障总是好的。

　　“多谢。”我很真诚地致谢。

　　他却忽然拉过我的手，还不等我叫出来，我就眼睁睁地看到他在我指尖上轻轻一划，几滴血珠滴落到玉笛上，转瞬就吸了进去。

　　我呆愣。敢情还血誓呢？
　　“那……那……我就走了。”

　　我点点头，看他走远了还一步三回头，心中暗叹：这死心眼的孩子，是我害了你，不过日子长了，你就会慢慢明白的。日后你遇到你真正喜欢的人，就会明白喜欢一个人并非仅仅是那么一回事。

　　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今后就相忘于江湖吧。

　　我往回走时小林告诉我二小姐已经醒了，我推门进去，看到她脸上犹是被惊吓后的苍白，怔怔靠在床头。
　　我知道她定是被那蛇妖吓到了，于是温言安慰：“二小姐，都过去了，没事了。”

　　她转头看我，目光无神，看得我心中一揪。
　　“小月，他呢？”

　　唉。你一颗心怎的就挂在他身上？
　　“他还没喝那茶，就被蛇妖掳了去，不过又有人把他救走了。”

　　她点点头：“小月，你说……我和他，是不是本来就没有可能？”
　　是啊。可我不能说，只能看着她难过。

　　“可是我不甘心！”二小姐脸上的表情有些狂热，她依旧没死心！
　　“可是……”我喃喃。

　　“小月，你去帮我做一套嫁衣吧。接下来的事就不用操心了。”
　　嫁衣？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是要孤注一掷么？难道她要在世人面前昭告自己的心意，希望那个人能够以爱之名冒天下之大不韪，毁了婚约改而娶她？

　　真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若有那个心思，早就有所行动了，哪里用得着这样？

　　二小姐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定定道：“我也只有这十来天的时间了，若是不成功也没什么可想，便当是为自己出一口气吧。至少，也让她嫁得不安生。”

　　我望进她眼里，看到一派决绝和凄然，终是心软下去，点了点头。
　　我便也豁出去帮她这一回吧。之前她对璧月如何不论，至少我来的这段时间她待我还是说得过去的。
　　流落到一个陌生的世界里，这样的遭遇，我已经足够感激。

　　我第二日便去了锦绣坊给她定做嫁衣，站在一堆莺莺燕燕里凝望那一袭袭挂好的成衣，带着些好奇和不安。
　　我说明了来意，那裁缝为难了，问我：“可小姐的尺寸？”
　　小姐精神头不好来不了，不过她跟我一般高。

　　“便按我的做吧。”
　　他便拿了尺来量，一边有几个年轻女孩子也做衣裳的，看了这光景便议论起来。

　　“这样丑的女人也嫁得出去？”
　　“是啊，看打扮也不怎么样，又没钱，长得又丑，谁会娶她？”
　　“我看啊，未必是要嫁了，你看她一个人来做嫁衣，也没个人陪，啧啧，难道是想嫁想得疯了？”
　　“……”

　　我闭上眼，微微苦笑。
　　算了。这样一道疤，我自己都看着心惊，还怪别人？

　　“背后说人坏话，小心嘴巴长泡！”
　　这句话说得甚是响亮，我一惊，睁开眼看到一个白衣美人手里托了一块红艳艳的布料站在我面前，对我笑笑，接着又转向那边几个嚼舌头的女人：“做人要厚道！”
　　又转向我：“上次的伤没事了吧？”

　　却是苏大女侠，苏亦轻。
　　苏大女侠每次出现都有恩于我，而且说话还那么地有亲和力，那么地具有现代感……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拉住她的手，问“阁下也是穿来的？”

　　可我瞅瞅她手里的布料，脱口而出：“你要嫁人了？”
　　苏女侠愕然：“没有啊，不出嫁就不能穿这种颜色？”
　　她上下打量我，又看看我挑的布料：“你才是，要嫁了？小小年纪的，就成亲了？”
　　我摇摇头：“是我家小姐。”

　　我们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相谈甚欢，我没想到苏女侠一点没有大侠的架子，十分激动，在她送我回去的路上一直讨教着学功夫的事。

　　苏女侠很为难地告诉我：“招式嘛自然是师傅教的……其实我从前也……不过，招式就跟刻在我脑子里似的，都是自然而然地就使了出来。”
　　我很崇拜：“你天分真高！”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也就没再说这事。
　　最后我们依依惜别，虽然后会不知何日，但她是我在这个世界里遇到的很对胃口的人之一了。

　　感觉日子越来越有意思了，除了许墨川的婚期临近，让我很是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