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三十六章 隔断红尘地宫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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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界，暗冥宫不见天日的地下牢狱里。
我幽幽醒转时，觉得全身都还动弹不得，呼吸间牵动一阵阵内腑的疼痛，右手更是稍微一动弹就疼得我龇牙咧嘴。
我闭着眼挣扎着坐了起来，在心里将那妖王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这才缓缓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真是……惨不忍睹。
我的两只手摆在一起，此刻成了最具有对比意义的一道风景。一只仅仅是略有些青黑，另一只却伤口狰狞，五只手指正以一种奇异的姿态狠狠扭曲着，叫嚣着要脱离我的手掌。仿佛是狼牙山的五壮士，高喊着革命的悲歌，誓死摆脱我对它们的控制。
破损处已经结了暗红色的痂，看上去却越发怪诞可怖。
脚步声忽然响起，并越来越近。
我看着那映入眼帘的长靴，想要苦笑，却发现自己连扯出个表情都不能。
这个人，我曾经那样地笃定他不会害我，曾经那样地相信，谁都有可能成为妖王的内应，却万万不会是他。
可是到最后，一切竟然都证明了我是个傻瓜。
但他面对我时流露出的那种关怀，我自认不会认错。可是又为什么……为什么他看我的表情，会变得那样憎恨？
他停在我面前，轻嗤了一声：“怎么，连抬头都不肯了么？”
我抬起头看他，蹙着眉，将他从头到尾仔细打量。
他眉毛一扬，眉间是满满的轻蔑之色：“你这是在说不认识我么？”
他半蹲下来，伸出手指抬起我的下巴，凝神看着我的脸，似乎有一瞬的晃神。
相隔甚近，我清晰地看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温柔之色，却转瞬变为阴霾。
他指上力量蓦地加大，我疼得一咧嘴，恐怕是露出了那几个被妖王打落牙齿的缺口——因为我都能感觉到冷风嗖嗖地从那几个口子从我的牙缝往里蹿。
一瞬间有点伤神——我好不容易得了副过得去眼的容颜，如今却是又毁了。
之霆唇角勾起一丝邪魅的笑容，猛地松手将我的脸甩开，颇有些嫌恶地擦净了手指，立起身子来俯视着我，冷冷开口道：“我倒忘了，你骨子里流着的那两个狗贼的血，也不会是什么好货色。”
他双眸眯起，淡淡道：“当初为何竟会觉得你跟小妹长得像？我真是瞎了眼睛。”
我惊诧地看着他：“你……小未？”
悲哀地发现，我因为牙齿掉了好几颗，说话有点口齿不清了。
他瞥我一眼，忽然笑笑：“你怕是还没想通……我为何会这般恨你吧？”
我当然没想通。我腹诽道。看样子又是什么上一代的恩怨波及了我，可我十岁之前半点记忆也没有，更何况即便有记忆，那也不过是个孩子。
难道我还能是什么天生魔煞，杀了他全家不成？
我胡思乱想着。
他大踏步向我走了过来，伸出一只手来，拎住我的衣领，飞快地将我往外提了出去。
监牢里暗淡无光，不曾想被他拎过一段黑漆漆的道路之后，眼前骤然开阔，竟是一大片奇异的景致。
要说妖界的景象，和人间其实并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在于天空。人间是蓝天白云和夜幕星辰，妖界这里，深黑的天幕上，却有一条泛着淡淡荧光的紫色光带从空中横过，仔细一看，那光带还缓缓流动着，幻光流转，万分美丽。
再看妖界的事物，原来大多数都同样泛着同样的浅光。
我看得有些愣，再回头看去，赫然发现关押我的地方竟然是一处气派宏伟的宫殿，那“暗冥”两字写的还是篆体，血色凌厉，弯弯绕绕地又透出一丝诡异。
我艰难地张大了我漏风的嘴巴。
“我文……要往哪以就？”我被他拎着飞速前进，努力想要抬起头来看着他说话。
之霆瞥我一眼，语气阴戾：“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去了便明白。”
我一头雾水，又指着那宫殿道：“啊个……就系妖王的宫嗲？”
没想到之霆袍袖一拂，直接封了我的嘴巴：“啰啰嗦嗦的真麻烦，给我闭嘴。”
我气得翻白眼，在心里使劲骂他，同时又有些伤感。
仰头看着他线条锐利的刚毅下巴，我不由得哀叹：怎么我初见他时，还隐隐觉得很亲切呢？原来我的感觉也总不是准的啊。
也不知道老大找到安紫丞没有，她们三个又会不会有危险……她们还不知道我被抓到这妖界来了吧？
唉……也不知道留在这妖界，还会遭受什么非人的待遇。那妖王十分变态，又对我恨之入骨，指不定用什么匪夷所思的法子对付我。
可我如今当真是无计可施。醒来时我便发现身上一应物事全都不见了，包括子腾给我的玉佩、景轩给我的玉凤笛，还有我心爱的墨阳剑。
只留下一小瓶藏在怀里的不老泉，这会却没半分用处。
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正自伤自怜，之霆已经到了目的地，将我往地上一扔：“到了！仔细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我压着自己的伤手，疼得歪了嘴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看面前的景致，便被吓了一跳。
原来那一条光带绵延到这里，忽然折至地面，再往前便是尽头。它就像一条荧光之河流，清浅地淌进尽头处一个漩涡似的东西里。
这景象原本应如梦幻般美丽，但那光带周围，我所站的地方，无一不是烈火焚烧过的焦裂土地，仿佛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非常的大战。
我站在那里，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些刀光剑影和风雷激荡。那些喊杀声、哭泣声、怒吼声……一瞬间仿佛又在我耳边响起，我似有些耳鸣，脑子里则有一些画面纷飞而过，似是幻象，又说不出的真实。
我断定我来过这个地方。
这是……这是当年那场大战的地方——梦川么？
脖子上的神印竟有些微疼，我出了一会儿神，看向之霆，发现他正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似是痛心又似是憎恨。
“这系什么地方？” 我问道。
他冷笑着，转开目光：“你还装蒜？你与我小妹同年，当时应有十岁，难道你已经不记得……当年，你们是怎样对她？”
我确实记不得了。看他凶神恶煞的样子，怕是我对他小妹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难道这具身体的主人以前有什么恶劣行径？
这……要是我当年挖了她眼珠啥的，他这就要挖出我的了吧？
我茫然了，害怕了，于是嗫嚅着：“我……已极记不敌了……”
他目光骤然一冷，走到我身边，便是与那妖王一样的动作，只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把我提将起来。
我深恨他这样的行为，怒视着他，使劲挣扎。
他把我提到不远处一个角落里，忽然又将我扔到一块大石后面。
我趴在地上，剧烈咳嗽了半晌，也不想动弹，抬抬眼皮，却忽然发现对这一片地方来说，这倒是个极好的藏身之地。
“看到了么？”他在我身边蹲下来，眼睛看向大石外面，神色似是追忆，“这就是当年我和小妹藏身的地方。”
疯子，你跟你小妹藏身的地方，我怎么知道。我不愿看他，他却转过头来，皱眉看着我：“看你神情不似作伪……难道你竟失忆了？你可记得你的父母亲是谁？”
我无奈地摇摇头。
他点点头道：“……确也说得过去。慕南笙那狗贼为了保护你，给你下神印的同时，怕是也封印了你的记忆。”
他眯了眯眼，语气里透出一丝狠厉：“我想，你之所以和小妹看起来那么像，是否也是慕南笙使的一个障眼法？就为了让你，安然无恙地从那里逃出来？”
我有些不忿。我似乎也不算安然无恙——我当年被二小姐救起时，可是伤重几近死亡。
但我毕竟是活下来了。
我暗道这慕南笙若真是我爹，这事未免也做得忒不地道。
那他的小妹，不会是当了我的替死鬼吧？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道：“即便你什么也不记得了，但你们一家人犯下的罪，却是无法抹去。”
我苦笑，道：“那倒系说说，到底系四魔罪？”
他便缓缓道来。
原来这蜀山真仙夏一晗，仙缘坎坷不说，情缘也坎坷得紧。
他的爱人，我从没听别人提起过，对于之霆的身世，子腾说起也是一脸严肃，却原来，之霆的母亲，竟是个妖。
妖倒还罢了，关键在于她起先并不是个妖，生之霆和他小妹的时候，还是好好一凡人，跟着修仙的丈夫，过得和和美美。一家人快活地住在蜀山脚下的镇上，夏一晗时不时上山去述职便可。只要有了不老泉，长相厮守，那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正所谓情深不寿，世事难全。在大战前的那个年头，蜀山有长老偷学了禁术，要将凡人炼作药人，实际上，也就成了妖。
蜀山爆发了内乱。掌门慕南笙带着他忠实的一干手下，特别是夏一晗这个得力干将，与那带领了一帮药人的长老拼斗一番，扫平了内乱，却发现了一件极为棘手的事情。
夏一晗不在家时，那长老的弟子为了泄愤，来到夏一晗家中，没找到他外出的孩子，竟将他妻子偷偷捉去，炼成了药人。
对于药人的处置，一向是化为灰烬。
夏一晗救回她时，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意识，说起来，原来的那个人算是已经死了，现在的这个，不过是一具躯壳。
可夏一晗怎么舍得？那是他朝夕相处、爱如珍宝的爱人啊。一双儿女亦是哭个死去活来，守着已经疯魔的母亲，不肯让别人将她拿去。
可门规摆在那里，又由不得他不从。
夏一晗甚至请求慕南笙，网开一面，将她押去四海，这样他也可以穷尽精力，寻找挽救的法门。
慕南笙没答应。理由是药人与普通的妖魔不同，根本没有自己的思维，若是不慎，传给了别人，这个干系谁都担不起。
可怜夏一晗饱受着道义和情意的煎熬，最终还是下了决心，放跑了妻子，甚至引她到了妖界，希望她能在妖界好好生活。
此举在蜀山上下引起了轩然大波。慕南笙震怒，全派上下也要求惩治夏一晗。
饶是夏一晗劳苦功高，还是被判了个私通妖界，整整受了一百多根灭神钉才息了众怒。
他的两个孩子，也被视为妖孽之子，被赶到蜀山上，待在后院干苦活。
“若不是那一百根灭神钉，我爹或许也不会在梦川大战里死得那么早。”
之霆的唇角有讥讽的笑容：“可笑的是，他一辈子都恪守着修仙人的本分，至死都执迷不悟。若是他早一些看透那些个臭道士，我们一家人，又怎会到今天这种地步？”
我默然不语。这些个爱恨情仇，早就不是我能评判的范围了。
他接着说下去。
一年后，夏一晗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妖王就逃出了镇妖海，仙妖两界的战争爆发。
梦川一战，活下来的人并不多，就连蓬莱掌门洛千山，若不是靠了安紫丞和清越，也早已仙逝。
所以那一战，流传下来的事迹极少。我之前所知道的版本，就是清越告诉我的那一些，没想到其中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往事。
战事爆发没多久，妖界就将夏一晗妻子的头颅，送到了他手里。
他终是没能护得了妻子，身体本受了重创，这一下伤心欲绝，身体更是每况愈下，大不如从前。
饶是如此，他还是一向身先士卒。
梦川一战甚至还没开始多久，他就死在了妖王手下。
之后的战斗，主要便是洛千山、慕南笙夫妻和妖王的对抗。
之霆说起洛千山时，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你在蓬莱待了近一年，觉得那糟老头可是好人？”
我素来觉得洛千山和蔼可亲，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
之霆颇鄙夷地看我两眼：“你这神印，子腾那种不爱和人攀交情的，认不出倒情有可原，但以洛千山和慕南笙的交情，怎会不熟悉慕南笙下的神印？他恐怕是猜到你因这神印失了记忆，记不起当年之事，所以也故意不告诉你真实身世。”
“否则，你要是想起来当年那场大战，你父母究竟是怎么死的，他洛千山好不容易得来的蓬莱天下独大的局面，就会遭世人唾骂。他洛千山，亦是道貌岸然之辈。归根到底，他不过是一个私利的阴险小人罢了。”
我倒吸了口凉气，愕然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三十六章 隔断红尘地宫深
